胖墩兒堂弟光著腳丫子啪啪從里屋跑了出來，大伯母一看就碎碎的嘮叨起來：“怎么不穿鞋，一天天好好的拖鞋遞到你腳邊也不穿……”沈洵聞言倒微微松了口氣，終于在這陌生的舊環境里找到點熟悉的節奏。

    壯壯哎哎的應付著，皺著臉踩上拖鞋，趿拉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正跟沈洵面對面：“哥，你回來啦。高三是不是可忙了?！?/br>
    “也還好，等你讀的時候就會覺得‘也就是這樣吧’?！鄙蜾α诵?。

    “哦?！眽褖训拖骂^，踢了踢腳丫子，悶聲道：“哥，我又有題不會了?！?/br>
    “你拿過來吧，哥給你講?！鄙蜾闹敲鲏褖堰@是卡作業題不愿寫了?？稍诖藭r此刻，往常有點讓人覺得厭煩的小心思竟然都挺親切。

    “好嘞！”壯壯唰的抬起頭，胖乎乎的圓臉兒一下子樂開了：“哥你等下啊?！?/br>
    沈洵給壯壯講了一個來小時的題，期間大伯母過來了一趟，給他們兩個放了個果盤——沈洵從前一給壯壯講題，她就收拾一盤水果過來。既是讓沈洵潤潤嗓子，也是在無聲的表揚一下自己兒子。

    天下間做母親的心，大概都是一樣的。

    沈洵當年就時常想，要是他mama還在，看到他挑燈夜讀，大概也會在睡前給他遞杯牛奶，洗個水果……或者那些都不要，總能柔聲給他句溫乎的話呢。

    把數學作業幫壯壯收拾利落了，沈洵拿起塊蘋果咬了一口：“這學期基礎沒跟上吧?！?/br>
    “我學數學沒意思?！眽褖延魫灥溃骸吧险n聽不懂。哥，等明年上高中我想選文?！?/br>
    “行啊，不過你要先把初中數學給應付過去。而且就是學文，你也是要學數學的?！?/br>
    “我知道……”壯壯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聽他們兩個講問題的聲音漸漸稀落，大伯母也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沈洵站起來：“那個，我過來說一聲，寒假我就不在這兒住了?！?/br>
    他本以為大伯母會問一句他住哪兒，沒成想對方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媽娘家的那個侄兒跟我說了，你今后就回你媽那邊兒了，是吧？”

    縱使早有預感，沈洵聞言也微微一頓。大伯母那種有點生疏的奇怪舉止都得到了解釋：“誰過來說的？什么時候說的？”

    “早說了，一兩個月前吧。就是你媽那娘家侄子，姓顧的……”

    “杭哥？”他早安排好了？

    第二十七章 最美是那冰雹天的邂逅

    “嗯, 那就是吧?！贝蟛更c了點頭, 看著沈洵的眼神有點復雜：“你等一下?！?/br>
    沈洵看著她轉身回屋, 過了一會兒重新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信封。

    大伯母把信封塞到沈洵手里：“你拿去吧。你那哥哥一口氣給你掏了三十多萬塊，這么大一筆錢,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對你有什么意見，別在私底下給你穿小鞋……那錢我其實不該接那么多，不過你也知道，你大伯買了這套房子后房貸還的緊……”

    那信封厚度不薄，總該有個三五千塊錢。沈洵當然不可能接, 他更在意的是：“杭哥過來給你們錢了？”

    “說是這些年我們撫養你的花費?！贝蟛笓u了搖頭：“你媽娘家給了我們不少。其實最開始我和你大伯都說錢拿一半兒就行, 畢竟你還有一半兒是沈家的骨血, 于情于理你大伯也不能差你這一口飯吃，不過你那表哥挺堅持的……”

    “好的, 我知道了?！鄙蜾c了點頭：“嗯, 行, 我這也差不多該走了?！?/br>
    大伯母沒留沈洵吃飯。她只是執意把錢塞給沈洵, 絮絮的念叨著“拿著吧”，“你一直都懂事兒”，“這么多年我們也沒給過你什么壓歲”云云。

    沈洵最后推辭不過，把信封接下了。

    壯壯跑到門口送沈洵，他仰起臉來看著自己的堂哥，小聲道：“哥，那今年過年你不和我們一起過啦？”

    過年……沈洵的思緒飄遠了一瞬。顧杭當然不會介意讓自己落腳，但過年的話，他這種有錢人應該都要回本家什么的？

    一個人過年啊……

    不過現代小康家庭長大的孩子對過年也沒什么太大執念。沈洵的異樣只存在了一剎，就笑著回答壯壯：“是，應該不回來過了?！?/br>
    大伯母一直沒有說話，她只是打量著這個已經有點陌生的男孩。沈洵比記憶里更高挑更白凈了，尖尖的下巴好像也養的圓潤了些。氣質不像從前那么沉默而帶著拒絕的陰郁，鮮明易見的開朗自信了許多。嘴角不再緊緊抿著，在他不自覺的時候就常帶點兒笑模樣……

    確實是不一樣了。

    又跟壯壯說了幾句話，沈洵就徹底告辭了。在身后的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轉過身看著這扇還蒙著灰塵的防盜門久久不語。

    下次再來，就該提箱奶拎點水果飲料，算是走親戚了。

    這個讓他曾經為定義其是否算家而苦惱的地方，終于由外力而給出了一個徹底的答復。

    仿佛有什么一直牽在他衣角的細絲被碾斷在身后的門縫里。

    沈洵把裝錢的信封收到自己書包里，想到自己木訥寡言的伯父，嗓門尖利不饒人的大伯母。這么多年共處下來，他有心里暗恨的跑出家門的時候，有被那把女高音煩的想要砸墻的時候，有想敲開壯壯的腦殼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豬腦子的時候……

    而現在他回首再看，這也只是一家帶點煙火氣的冷漠小市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