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雨肆
棠枝睡得昏沉,只覺有人將自己緊緊摟在懷中。 她下意識掙扎,卻被摟得愈緊。 “你乖了,讓我抱著睡一會兒?!?/br> 永軍近日從英國訂了一批戰斗機,赫連鉞忙著和幾個翻譯官進行驗收。剛忙完,便遇到南北政府的內閣總理之爭,遂又接連在司令部開了好幾個會議。 棠枝睜開眼眸,映入視線的是赫連鉞略顯疲態的俊容。 他棱角分明的下頷,密密長著青青胡茬。她剛想伸手摸,卻被赫連鉞一把抓住手心,攥著放在他滾熱硬朗的胸口。 晨光熹微,棠枝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人在她額頭反復落吻。 待她醒來時,床側早已空空如也,她甚至懷疑昨晚是不是做了個夢。 沒過幾日,便是四嫂汪琬的生辰,可大嫂敏嫣卻在這時病倒了,棠枝不得不接替她,為四嫂籌辦生辰宴。 棠枝從前在桐洲府中,從未料理過家事。她的長姐棠梨聰慧能干,無論是生意場上還是內宅事宜,都辦得極妥帖。 棠枝向來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位。 所以貿然接手重任,她只能邊向童媽請教,邊自己慢慢摸索,再暗暗生赫連鉞氣,如若不是嫁給他,她才不用在這里勞心勞力。 明月高懸,夜風瑟瑟,偶爾傳來幾聲小貓咪叫春。 棠枝最后查看一遍賓客名單,確保后日生辰宴萬無一失,內心卻免不了緊張。來赴宴的雖都是女客,但她初為人婦,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給人徒留話柄。 “小姐,肚子餓嗎?”春杏望著疲倦的棠枝問道。 棠枝點頭,忙活大半日,早就饑腸轆轆了。 不消一會兒,春杏便端了碗河豚面回來。 棠枝扶著筷箸,剛挑了幾根面,就看到大嫂敏嫣捧著個小匣子,立在門前。 她忙立身,笑問,“大嫂不是病了嗎?怎么大晚上還出來了?!?/br> 敏嫣隨她進房,淡淡道,“整日躺著也乏得很,我怕你忙不過來,來問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br> 棠枝將賓客名單奉給敏嫣,又講了那一日會如何如何安排,請了哪個戲班子,吃食如何,都一一說明白。 “比我從前辦得好?!泵翩棠橆a蒼白,勉勉擠出一絲笑意。 她將小匣子打開,拿出枚碧璽蝴蝶花鈿,“這是我額娘留下的,請喇嘛大師開過光。一共兩枚,還有一枚送給四弟妹了,這枚就送給你。祝你和六弟情似金鈿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br> 棠枝怔愣,見那花鈿做工極其精巧,想來必是從前宮里的玩意兒。因此不解道,“平白無故,大嫂怎送我這么貴重的首飾?” “前些日子整理屋子尋出來的,藏在柜子里,也白藏壞了?!泵翩陶f著,便將小匣子塞到她掌心。 敏嫣走后,棠枝凝著花鈿,嘴里還在喃喃那句,“情似金鈿堅……” 可赫連鉞都許久未回府了,他們的感情簡直比豆腐還要軟,想到這里,棠枝胸口便酸酸的。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蹦腥诵愿械纳ひ?,在房內突兀響起。 棠枝抬眸,對上赫連鉞迷人深情的黑眸。 她賭氣,扭過臉,捧著那碗涼透了的河豚面,繼續吃起來。 “怎么吃起河豚了?”赫連鉞皺眉,焦心地說,“處理不干凈可是要中毒的?!?/br> 棠枝氣鼓鼓地想,中毒不是最好?這樣你就可以歡歡喜喜抬新人進門了。 她欲賭氣多吃幾口,誰料卻被赫連鉞一把搶過,自顧將面條往嘴里送。 棠枝急了,她當然知道河豚有毒,可她從小好這口,到了春天,就愛吃河豚。 “你別吃!”她伸手欲奪,雖然這河豚是春杏處理干凈的,但她生怕赫連鉞會真的中毒出事。 赫連鉞放下碗筷,摟住她細腰,與她鼻尖相對,“你這是擔心我?” “誰有空擔心你?!碧闹吆?,臉紅道,“我是可惜了我的河豚?!?/br> 棠枝再要解釋,赫連鉞的吻早已鋪天蓋地,向她熱烈襲涌,沒吻多久,她身子便軟成一汪水,什么脾氣都沒了。 夜靜更深,星光閃爍。 敏嫣從棠枝院落出來,并未直接回去,而是繞行到園子。 她凝著園內新開鑿的小水池,只見月影溶溶,漸漸地,水面居然浮出赫連鋒的臉,一晃,又被晚風攪散。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在滿院梨花雨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