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時間推進到最后一周。

    調查線索停滯在那張紙條上，再無進展。

    本該著急才是，顧希安卻一反常態，不再逐門逐戶去走訪，更多的時間留在學校和孩子們一起課外活動，或者代代課。

    任誰看了都會認為是“放棄”了。

    半晌午，村支書拎著一筐食材迎面走來，正巧看到院子里站著的顧希安。

    “顧記者，今天沒出去看看么?！?/br>
    終于等到了。

    顧希安斂下眉眼，目光落在筐子里，再抬眸，臉上掛著禮貌的笑。

    “希望小學的相關素材都有了，沒什么遺漏。這不就要走了，想著給自己放松一下，也是我懶得動了?！?/br>
    聞言，村支書的小瞇眼霎時亮了，應和道：“說的就是啊，山里的路不好走，前幾年就說要修，到現在都沒個消息?！?/br>
    “對了，想起來還有個事要麻煩你呢?！鳖櫹０补首骺鄲赖貑柕?。

    “你盡管說?！?/br>
    “難得來這兒，總要買些當地特色帶回去給家里人，明天想去山下市集看看，村里有沒有順道的，捎帶上我成么?！?/br>
    “哪用你親自走一趟，想要什么叫人給你帶來就行了?！?/br>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才想去看看，麻煩您了?！?/br>
    想了想沒覺得不妥，村支書點頭答應：“行，明天找人帶你去?！?/br>
    村里人習慣了早出晚歸，說了是捎帶，顧希安不愿給人添麻煩，天還未亮就起了。

    市集就在山腳下，她們到的時候，天色才蒙蒙亮，小道兩旁已經沒什么攤位了，各個攤主正緊鑼密鼓地張羅著身前的一片區域。

    帶她下山的婦人背著山里挖來的菌子打算去賣，轉了兩圈好不容易找了個空位置，趕忙用隨身攜帶的木頭板凳占著，轉頭看見身后的人，眼里是一目了然的猶豫。

    顧希安體貼地開口：“我自己逛吧?！?/br>
    “這……“婦人看了看筐子，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村支書特意交代要好好帶這位記者小姐逛一逛，這才剛開始就把人撇下不管，怎么都說不過去。

    “沒事，我四處看看，買完伴手禮回來找你?！?/br>
    說著就道了別。

    市集的規模不大，種類繁多，吃穿用度都囊括其中。

    除了中間一條主道，攤位之間還有許多隱秘的小支線，小道里轉進去又是一番新景象。

    顧希安大致看了一圈，心儀的小物件也買了些，最后兜兜轉轉來到一個攤位上。

    擺攤的人看上去叁十出頭，枯燥黝黑的長發高高梳起，團成發髻用一個木飾固定，長年風吹日曬的臉變成了蠟黃色，帶著幾分灰暗的無神。

    地上鋪著一塊深色的大花布，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竹編制品，精致可愛。

    顧希安蹲下身子，問道：“這都是您做的嗎?！?/br>
    “是的?！睅е鴿庵剜l音的普通話，攤主連連點頭。

    隨手揀起幾樣，有些做工細致，有些略顯粗糙，竹條之間的縫隙大小不等，并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真好看?！鳖櫹０材闷鹨粋€小籃子，像是無意間的閑聊：“這樣編一個要花費多久時間啊?！?/br>
    “費不了什么工夫，我們都是做慣了的，很簡單?！睌傊魅鐚嵳f道。

    連著挑了好幾樣，雖是小件，堆在一起也不少。

    爽快付了錢后，她突然問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這里，請問洗手間怎么走?！?/br>
    市集說大不大，要找個洗手間真不是容易事，尤其她還是個路癡。

    “有的，”難得遇到個大方的客人，攤主一改陰郁，說話都殷勤了許多，“從這條小路直走，看到賣香煙的鋪子，左轉拐進一個小檔口，就到了?！?/br>
    她說得很仔細，顧希安好像是聽明白了，點點頭，又指了指剛買的那幾袋子。

    “東西先放你這兒，待會來取，可以嗎?！?/br>
    “行?！睌傊魉齑饝?。

    按照攤主的指引，沿路問了人，顧希安終于找到了洗手間。

    鏤空的頂部，用水泥堆砌四四方方一個小間，有一個簡易的洗手池，水龍頭是老式銅色，里間則是用一扇木門作隔斷。

    走進隔斷后面，木門上是一把松動的鎖，她鎖上，站著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外間有人進來的動靜，又默數了十秒，這才抽動了水箱。

    再開門，外間多了一個陌生女孩。

    個子不高，低著頭，頭發綁得并不整齊，胳膊和腿藏在衣袖里顯得很空蕩。

    顧希安自然抬眸，目光從她身上掠過，隱約能看見女孩緊抿的唇，和微微顫抖的呼吸。

    那個女孩走進去了，鎖上門，空氣里只剩下靜，又像是互相試探。

    顧希安走到水池邊，急哄哄的水流澆打在石壁上，砸出喧鬧聲響。

    洗完手，關掉閥門，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給主編打電話。

    開口的第一句，我是顧希安。

    然后開始交代過兩天回程的事宜，簡單說了幾句關于希望小學的報道進度。

    電話掛斷后，顧希安又等了片刻，隔間那扇木門終于開啟。

    由鏡子里看過去，女孩怯生生地抬起頭。

    凌亂的黑發下是極其稚嫩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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