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初蘅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還裝著三枚求來的平安符。 她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的,也不過才三人而已。 其中一個已經不可能平安了,另一個此刻發著高燒不省人事,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原來根本就不是她的舅舅。 初蘅想,老天爺實在是太黑色幽默了。 又或者,其實根本就是因為她是個掃把星,所以和她有關的人無一例外都會沾染上壞運氣。 “為什么要去什剎海呢?” 宋引一愣,然后才意識到初蘅是在和自己說話。 他極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后道:“小時候,褚阿姨總是帶我們倆去那邊滑冰?!?/br> 那時兩人不到十歲的小男孩,閑是閑不住的,于是褚曉每每到了冬天,都會帶他們倆去那兒滑冰。 只是后來,季褚和他都慢慢長大了,厭煩家長的管束,恨不得每天都和同齡的朋友在一起瘋玩。 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長大后也許就不再喜歡了。 可是后來的好長一段時間里,褚阿姨都還以為他們倆喜歡去滑冰,甚至初中時有一次,明明說好了,她帶他們倆去什剎?;?,滑完冰就請他們去吃大餐。 只是那時兩個男孩子已經覺得滑冰太無聊,又不想受家長的管束,于是中途偷偷溜走跑去打游戲,叫褚阿姨在原地等了他們一個多小時。 宋引不知道好友是不是因為回想起了這樁往事,所以才在寒風中坐了那么久的。 哪怕是宋引,回想起自己那時的頑劣行徑,也覺得悔恨不堪。 可是無論再悔恨,他們都沒有辦法彌補了。 病房里是長久的靜默,只有躺在病床上的季褚沉重的呼吸聲。 初蘅吸了吸鼻子,然后看向面前的宋引,然后問:“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宋引點頭,“你說?!?/br> 初蘅將自己剛才和宋瑩之間的錄音拷貝給了宋引,然后道:“你幫我把這個給季褚爸爸?!?/br> 宋引依言應下,但還是忍不住問:“這是什么?就這樣給他嗎?” 雖然管家沒說,但見到季褚身上被皮帶抽得傷痕累累,他便猜到了,這大概是季褚他爸的手筆。 雖然不知道季褚他爸為什么要下這樣的狠手打兒子,可他爸和他媽的感情有多好,宋引是一清二楚的,遷怒也不是不可能。 初蘅不想對她說太多,只是道:“你給他,他會知道的?!?/br> 一份錄音自然不能讓兇手伏法,甚至連證據也算不上,可對于初蘅來說,讓季正誠知道事情的真相,這就足夠了。 初蘅相信,以他這樣的權勢和地位,必定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兇手得到千百倍的懲罰。 等到宋引離開之后,初蘅終于在病床前坐下來,然后拉過季褚的右手。 他起了高熱,整個人昏睡不醒,就連手心也是guntang的。 初蘅忍著淚,將自己口袋里的三個平安符拿出來兩個,然后將那兩個平安符都纏繞著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一定要平安……褚阿姨也一定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br> *** 等到中午宋引再來醫院的時候,身后還跟了條小尾巴。 是裴凝。 裴凝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季褚家里出事、又被他爸趕出家門的消息,她著急得不得了,可是又聯系不上季褚,于是便將目標鎖定在了宋引身上。 宋引原本不想帶她過來的,但他沒想到裴凝居然那么能纏人,一個小時里居然給他打了四十通電話。 最后宋引將電話接起來時,電話那頭的裴凝哭得梨花帶雨:“我真的很擔心他,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的……他要是不想見我的話,你就讓我隔得遠遠的偷偷看他一眼,可以嗎?” 一聽妹子哭成這樣,宋引頭皮都炸了。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將裴凝給帶來了。 看見裴凝,初蘅一愣,然后便很自覺地站起身來,給她騰出了地方來。 而裴大小姐根本沒有注意到初蘅,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季褚,她再次哭得炸開了鍋。 她一把撲到病床邊上,哭得驚天動地:“季褚他爸是不是人啊……怎么把他打成這樣了嗚嗚嗚……” 宋引的頭皮再次炸了,他一把將裴凝提溜起來,壓低聲音道:“這是病房,你小點聲行不行?” 裴凝反應過來,趕緊閉緊了嘴,含著淚甕聲甕氣道:“對不起?!?/br> 到了這會兒,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病房里還有一個初蘅,不由得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初蘅扯著嘴角對她笑了笑。 不過裴凝沒有多糾結她的存在,轉頭又去看病床上躺著的季褚了。 看著少年臉上和手臂上累累的傷痕,裴凝哭得肝腸寸斷:“他爸爸好壞啊,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嗎……” 說著她就要拿出手機來打電話,“我讓家里的廚房送點補品來?!?/br> 宋引一把將她手中的電話奪走,“你傻不傻?” 季褚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過,這樣無助這樣落魄的時刻,他一定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 一個裴凝就已經夠了,要是再有裴家其他人知道,那這事簡直要鬧到滿城風雨。 “哦哦?!狈磻^來,裴凝有些不好意思,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看向宋引,試探著問,“那……我去飯店打包幾樣吃的,等他一醒過來就能吃,行嗎?” 在裴凝面前,宋引總算是找到了幾分智商上的優越感。 他點點頭,“我陪你去?!?/br> 初蘅看不下去,終于忍不住出聲道:“這里要有人看著,你們倆留下,我去?!?/br> 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答,便直接穿上了外套,往病房外走去。 初蘅沒有走遠,就在醫院附近的一家飯店打包了粥、湯,還有幾樣小菜。 等她提著幾個食盒往回走時,卻感覺到手上一輕,轉頭一看,是宋家的老管家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試圖接過她手中的那幾個食盒。 老管家道:“蘅蘅小姐,我知道你關心季少爺,但……您早上回了一趟家,結果連老爺子的面都沒見,就又走了……我看您還是先回一趟家吧?!?/br> 初蘅站在原地,默然了片刻。 然后她點點頭,“好啊,我剛好也想見他?!?/br> 聽初蘅這樣的語氣,老管家直覺不妙。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秒,初蘅便將手上的幾個食盒遞給老管家,“吃的幫我送上去。宋家我自己會去?!?/br> 說完轉身便走。 中間不過隔了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初蘅再度光顧宋宅時,這座大宅子里便徹底沒了宋瑩的身影。 也許是被掃地出門,也許是被移交給了警.察,初蘅不得而知,此刻也沒有興趣去探究。 看見她來,司阿姨回想起清晨時分家里發生的那一幕,打心眼里有些發怵——哪怕此刻她已經知道了,這個面不改色就能拽頭發扇耳光的小姑娘就是果果小姐,當初還曾經賴在她懷里撒過嬌。 司阿姨對著初蘅笑了笑,笑容中帶了幾分畏懼和討好,“老爺子在書房,我帶您上去?!?/br> 宋老爺子的書房就在別墅的三樓。 她推門而入的時候,宋老爺子半點不意外,就像任何一個爺爺看見了午睡起來的孫女一樣稀松平常。 他摘下了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笑了笑,然后問:“既然回家了,你這姓也早點改回來吧,最好在年前辦妥……唔,我看就明天吧,派出所那邊還是需要你親自走一趟?!?/br> 到了此時此刻,初蘅才發現自己低估他了。 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厚顏無恥。 看著坐在書桌后的老人,盡管和他流著相同的血脈,可初蘅還是覺得很困惑:“你為什么還能笑得出來呢?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良心不安嗎?” 褚阿姨的事情,就算林素芬是主謀,那他也是幫兇。 聽見初蘅這樣膽大包天的詰問,宋老爺子的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連先前嘴角上掛著的那一絲并不調動感情的假笑,也終于消失殆盡。 看著面前這個容貌和她生母極為相似的孫女,宋老爺子面無表情地反問道:“這樣和長輩說話,就是你mama教你的嗎?” 當然,這樣的話并不能激怒初蘅。 她的腦海中早就沒有了和母親有關的印象,母親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一如父親這邊的家人。 她的心里也曾經幻想過褚阿姨能當她mama,哪怕只有一天都好。 可惜如今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其實你早就開始懷疑宋瑩了,對嗎?” 親子鑒定并不是一天就能出結果的。 她回想起那天在宋家時他對自己的態度——毫無疑問,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對她那樣感興趣。 宋家的掌權人,自然是手眼通天,宋引也許會被林素芬蒙蔽,可他會嗎? 他不會。 面對初蘅的質問,宋老爺子輕嗤一聲,“那個冒牌貨怎么可能是我的孫女?” 初蘅靜默了片刻。 到了現在,他洋洋自得地說出這句話來,難道還希望她將這句話當作是對她的贊許嗎? 初蘅覺得真相實在是很荒唐可笑,“所以你早就知道?!?/br> 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褚阿姨,在前一天晚上懷疑了她的身世,第二天便找來林素芬母女對質。 而眼前這個人,他明明是自己的親爺爺,明明早就懷疑了宋瑩的身世,可卻不緊不慢地拖了足足四個月——甚至說不定在宋瑩來到這個家之前,他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下落。 對于初蘅的態度,宋老爺子很不悅,“你爸爸當初非要和你媽結婚的時候,我就和他斷絕了父子關系?!?/br> 他身處上位幾十年,從沒有人敢這樣忤逆他,哪怕當年他唯一的兒子,那個被外面的女人迷得失了心智的兒子,也不敢用這樣的口氣和他說話。 下一秒,宋老爺子便將手中的眼鏡往桌面上重重一摔—— “是,你十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下落,但那又怎樣?接不接你回來,什么時候接你回來,這都是我的事情,我要是不高興,你一輩子都別想進宋家的門!怎么?你現在在這里質問我,難不成還是覺得我這個當長輩的虧欠了你的嗎?” 不,初蘅想,宋家一點都不虧欠她。 她從來沒想過要對著宋家搖尾乞憐,乞求這個上位者施舍的半點財富和權勢……她只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