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被她提及的宋彥承此刻剛結束一場商業酒會。 酒會散后,宋彥承沒有急著走,而是留下和他幾位熟識的生意場中長輩聊了會兒天,鞏固鞏固人脈。 其中一位長輩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與他閑談道:“彥承也是越長越好了,我們這一代的小輩里,就屬你和段家那小子最有本事?!?/br> “可不是,”另一位兩鬢斑白的老先生笑道,“想當初時衍接管信合那會兒,我還替他擔心,怕他抗不住呢,眼下看來是我想多了……嘖,真是年輕有為啊,我們這幫老家伙,是不服老不服咯?!?/br> “是啊,要是我家那不成器的能有他一半出息,我也不至于到現在都不敢完全退下來?!?/br> “今天的酒會,時衍他不是也來了,我還想結束后找他說說話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 話題逐漸偏移,宋彥承站在人群之間,面上仍帶著對待長輩禮貌的笑,握著酒杯的手指卻不自覺地緊了緊。 又是這樣。 明明他自信不輸旁人,可在這幫老家伙眼里,他跟段時衍相比,似乎總是他要比他輸上一籌。 就好比現在,所有人對他的稱呼都還是宋家的小宋總,而段時衍卻在入主信合后,成功摘掉了段家長輩們的帽子,真正獨當一面,把信合集團這個龐然大物完全捏在了手里。 就連他一向要求嚴格的爺爺,都對段時衍青睞有加,每次在家中提到他,都是止不住的贊嘆。 宋彥承不欲聽他們不斷提起段時衍這個名字,正好他的手機響起,他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順勢和身邊人說了一聲,走出宴會廳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喂,詩綺?!?/br> 電話里傳來周詩綺難過的聲音,即使經過克制,依然藏不住她嗓子里壓抑的啜泣,聽得宋彥承眉頭緊鎖,習慣性地開始安慰:“我知道了,我會找時間跟傅北瑧——”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傅北瑧往日里那張嬌艷明媚的臉和她那天提及他緋聞時明明在意得一大早就過來問他卻又嘴硬不肯坦白的態度。 宋彥承掩飾般地咳了一聲,要出口的話變成了:“……我會跟她問清楚事情經過的?!?/br> 電話那頭的周詩綺怔了怔,片刻后才輕聲問他:“彥承,你是懷疑我說了假話,在和你故意誣陷傅小姐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這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br> 周詩綺還想再說些什么,宋彥承卻只給她留下一句“我這邊還有事,回頭再聯系”就掛斷了電話。 她聽著電話里忙來“嘟、嘟、嘟……”的忙音,指甲深深嵌進rou里,原本穩cao勝券的表情終于一點點變了。 宋彥承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剛準備轉身回到宴會廳,邁開的腳步卻忽然停住。 離他不遠的光影交匯處,段時衍就站在那里,也不知他剛才的電話,他究竟聽到了多少。 宋彥承的面色一下就變得不大好看。 他過去勉強跟對方打了個招呼:“段總也出來了?廳里方老正找你呢?!?/br> “嗯,”段時衍淡淡應了一聲,“出來透口氣?!?/br> “小宋總也是?” 聽見他的稱呼,宋彥承喉頭一梗。無論是玩得來的朋友亦或是商場長輩這么叫他,都沒有段時衍這一聲給他的感覺那么膈應。 平白無故的,弄得倒像是他比他矮了一輩。 宋彥承扯開嘴角,晃了晃拿著的手機,隨口找了個托詞 :“是,出來給……我未婚妻打個電話?!?/br> 未婚妻? 段時衍想起那個永遠趾高氣昂得理直氣壯的姑娘,唇角揚起的弧度多了幾分真意。 很快就不是了。 他不緊不慢地說:“是嗎?” 方才宋彥承和電話那頭人的對話,段時衍雖然聽得不甚清楚,但隱約還是聽見了幾句女人帶著哭腔的訴苦。 那種矯揉造作的姿態,可不是傅家嬌貴矜傲的大小姐樂意做出來的。 何況傅北瑧的聲音,沒有電話里的女人這么難聽。 要是讓她知道宋彥承敢當著其他人的面把那些爛事往她頭上推,還不知會氣成什么樣。 恐怕會連夜指揮人扛來一頭大象砸到宋彥承頭上,然后二話不說撕毀婚約坐著私人飛機跑路吧。 墻上的壁燈散發的光落在段時衍臉上,高挺的鼻梁仿佛被光鍍上了一層金芒,他漫不經心地道:“小宋總和未婚妻感情不錯?!?/br> “……”宋彥承勉強道,“謝謝?!?/br> 是他的錯覺嗎? 他為什么會覺得,段時衍對他說的這句“感情不錯”,聽上去就那么嘲諷呢。 ****** 工作室的新員工們招進來也有了一段日子,傅北瑧看她們表現得不錯,再加上她又沒打算做個壓榨新人用過實習期就扔的無良老板,索性挑了個時間把轉正的事情給她們落實,順便趁著即將到來的周末帶她們去俱樂部玩玩,權當是工作室團建了。 女孩們原先聽她說到團建時還以為是登山唱歌動員大會一條龍,雖然嘴上沒敢說什么敗了老板的興致,心中卻實在是不大樂意去,直到聽傅北瑧口中款款說出此行的目的地,一個個的眼睛才亮了起來。 傅北瑧口中她們要去團建的這家俱樂部是京市最老牌的四大會所之一,曾經專為接待外賓所用,至今仍奉行會員制度,對待會員以外的人,最多只能在外圍觀光打卡。 唐圓小心翼翼地問她:“可是老板,這家不是要會員才能帶人進去么?” 她聽說這俱樂部的會員可不便宜,別的暫且不說,一年光會費就得花上不少錢,看得她只能捂著自己干癟的錢包哭成一顆流淚香菇頭。 傅北瑧側頭向她指了指自己:“嗯,我是?!?/br> 唐圓倒吸一口涼氣。 jiejie!你還缺個伴兒嘛?性別方面可不可以不要卡得那么死,上過大學會做飯的行不行?! 我超會吹彩虹屁的?。?! 傅北瑧說話算話,周末就讓司機開了輛大車,挨個去員工的住所接人,一塊兒去了她說的那家俱樂部。 俱樂部每層都有不同的消遣,其他幾個女孩約著去了頂層的網球中心,傅北瑧看向場子里唯一一個不會網球的唐圓:“我到靶場玩兩把,你呢?” 唐圓立馬選擇屁顛屁顛地跟上。 俱樂部的靶場在室外,傅北瑧戴上耳罩和護目鏡,正想把手機交給一旁的侍應,就看到手機屏幕一亮,有條新信息傳了進來。 是宋彥承發的,讓她騰出時間和他出席一場將要舉辦的慈善晚宴。 傅北瑧冷笑一聲,連個“請”字都不會打,建議回去買本新華字典好好讀一讀。 她動動手指按了刪除,只當沒看見這條信息。 將手機遞到侍應手上,傅北瑧忽然突發奇想,轉頭過去問他:“能在靶子上幫我貼個名字嗎?” 快,讓她把宋狗的名字糊上去打成骷髏! 侍應見她不似玩笑,笑容漸漸凝固:“這個,我們……” “怎么了這是?” 有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傅北瑧回頭看去,其中一個照她身旁侍應的眼神顯然是認識的,應該是領班之類的角色,至于另一位…… 段時衍站在離她不遠處,身姿挺拔如松,他今天似乎只是過來跟人消遣的,穿著不像她平時見到的那么正經,但即使這樣,依然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感覺。 傅北瑧眨眨眼,客氣地叫了他一聲:“段總?!?/br> 段時衍垂眸,目光落在她臉上,他突然問她:“想貼誰的名字?!?/br> 傅北瑧犯難,饒是她和宋彥承的關系私底下再塑料,總不能當著段時衍的面說她想把她未婚夫粘在靶子上拿槍打。 想了想,她仰起頭面不改色地答:“sgz?!?/br> sgz,宋狗子。 段時衍微怔,隨即悶悶地笑了聲。 “傅小姐的要求聽清了么,”他邁開長腿,移步傅北瑧隔壁那條靶道,側頭淡聲吩咐:“去,幫她把字貼上?!?/br> 第十一章 原來你這么關心我的清譽?!?/br> 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動作迅速。 沒多久,一個大寫加粗的“sgz”三字就被牢牢按在了傅北瑧面前的靶子上。 傅北瑧在一眾槍械中挑了把glock 42,這槍后坐力小,是把袖珍型半自動手.槍,更適合女生上手使用。 她微瞇起眼睛,伸直手臂對準靶心,確定目標后不多猶豫,直接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機。 砰聲響起后,正中紅心。 傅北瑧悄悄松了口氣。 她在國外留學時為了解壓雖然時不時會去持槍俱樂部找教練進行射擊練習,但畢竟回國后已經有日子沒摸過槍了,別看她在人前表現得信心十足的樣子,這次上手能打出幾環,其實自己心里也沒個底。 還好還好,今天幸運之神站在了她這邊,總算沒讓她在段時衍面前丟臉。 她像只皮毛靚麗的小動物,明明得意地恨不得在原地蹦跳幾下,卻偏要壓抑住嗓音里的欣喜,別別扭扭地湊過來,假裝云淡風輕地問他,怎樣,她表現得好不好,厲不厲害。 眼神倒是誠實,明晃晃地寫著“夸我!快夸我——” 段時衍笑了,他垂眼凝視著她,聲音低沉醇厚:“嗯,很厲害?!?/br> 傅北瑧唇角彎起的弧度又往上揚了一點。 奇了怪了,為什么從這男人嘴里說出來,普普通通一句商業互吹都能變得那么好聽。 傅北瑧今天涂的唇膏是經典的水紅色,質地清透滋潤,戶外射擊場陽光的照射下,唇上的細閃并不夸張,反而像顆枝頭飽滿多汁的小草莓。 明亮而可口。 段時衍手指動了動,他繃緊了下頜線,側身架起槍支,子彈上膛,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射擊聲。 傅北瑧往靶子上看去。 拋開最初的兩槍失誤,其余幾乎全打在紅心位置。 傅北瑧很給面子地舉起雙手為他啪啪鼓掌,小嘴叭叭地吹捧道:“厲害,除了開始那兩槍,其余找到感覺后打得越來越穩,段總是這個!” 她沖他高高豎起了大拇指。 所謂商業互吹,關鍵就在于這個“互”字。 在這一點上,傅北瑧履行得相當到位。 段時衍薄唇勾起,漆黑的眼眸里藏著絲絲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