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徹說：“是的，成年人的世界不該圍著他人轉，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附屬品?！?/br>
    看吧，蘭徹也明白這么簡單的道理?？蔀槭裁淳褪怯腥藭欢?，為什么就是有人會自討苦吃。

    “當一段關系出現了你無法忍受的事情，你不該想著，這是你的問題。這是你們的問題。如果他愿意跟你一起解決，那么最好?？扇羰遣辉?，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只是自尋煩惱罷了?！?/br>
    蘭徹說起“一刀兩斷”的口吻十分平淡，反倒有些無情的意味。

    可就是這不加掩飾的無情，讓越寒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贊同。

    “我是個私生子?！?/br>
    “我媽是個小三，就算她說自己事先不知情，是個受害者。但也不能改變她是小三的事實?！?/br>
    積壓在最深處的秘密突然重見光明，越寒連呼吸都通暢了幾分：“他的老婆忍受不了他家暴，離婚了。我媽居然愚蠢到認為自己有機會正名，認為上帝賜予了她好運?！?/br>
    “可家暴男嘛，狗改不了吃屎。打完前妻打現任，還逼自己妻子不要工作，罵她打她貶低她，毀滅她的所有自信，逼她與外界斷了關聯?！?/br>
    蘭徹側著頭看越寒，越寒的神情冷漠，看不出憤怒，只讓人覺得冰冷徹骨。

    “我勸過她，但她不聽。她和我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會懂的，說這是愛?！?/br>
    越寒忍不住笑了：“愛他媽的愛?！?/br>
    要是愛是辱罵與毆打，那愛這個東西就不該存在。

    蘭徹驀地伸手捉住了越寒的手，發現越寒的手涼得過分，越寒顯然被這動作嚇了一跳。

    越寒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又罵人了，這真是太沒素質了，他有些懊悔，又覺得心情舒爽。

    有時候越是親近的人犯下愚蠢的事，越是讓人難受憋屈。

    不論你怎么勸阻，對方都鐵了心犯傻，明明你已經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卻無濟于事。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難受了。

    越寒又想起那一天，他的母親像是想通了，終于決定帶著他離開這個牢籠。越寒感到激動，感到慶幸，他為此感到興奮，他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

    他終于不用忍受那個人渣、那個雜種的打罵，還有一系列的逼迫、打壓。

    越寒很喜歡外公外婆家，他的外公外婆年輕時運氣好，賺了點小錢。

    就算母親未婚先孕也沒關系，他們養得起，一年三十來萬的工廠收入足夠支撐一個家庭。更何況他們十分節省，這三十來萬可以全部投入到自己女兒與孫子的身上。

    他們沒有文化，所以在教育上異常舍得砸錢，補習班、才藝班、書法班……只要是孩子想學的，他們都會花最多的錢找最好的輔導老師。

    老一輩的人，總是喜歡委屈自己來讓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只可惜他媽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對不起，我罵人了，好沒素質?！痹胶f。

    “不會，你罵人很好聽?！碧m徹提議，“再罵兩句？”

    越寒不可思議地看著蘭徹線條流暢的側顏，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話語是從蘭徹口中說出。

    過了半晌，越寒才說：“蘭老師，我覺得你在哄小孩子?！?/br>
    蘭徹問：“有嗎？”

    “有的，很像?！痹胶屑毣叵肓艘幌?，“和我小時候的外公外婆特別像?！?/br>
    蘭徹：“那不好嗎？”

    “如果是我小時候，你也許就不想哄了?！痹胶畤@息，“我小時候真的很皮，我外婆老家是一個小縣城，他們有好大一片田。我跟我媽回去的時候，我纏著我媽要去捉魚，但我媽不會游泳就不肯帶我去。我一氣之下跟外公外婆去種水稻去了，然后我把衣服脫光了在田里玩泥?；厝ヒ院蟊晃覌屃R慘了?！?/br>
    蘭徹試圖幻想出了這個畫面，發現這個畫面實在太滑稽了，一個小男孩在水稻田里“游泳”……

    蘭徹忍不住輕笑。

    “你看吧，”越寒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又說，“我小時候非得讓我外公教我開挖掘機，我外公對我特別好，居然真的教我了。我學東西快，很快就上手了，后來一下沒控制住，挖掘機翻別人田里，壓壞了好多苗?！?/br>
    蘭徹問：“受傷了嗎？”

    “好像就破了點皮，忘了，當時是快樂大于痛苦的?，F在想想，以前真的太皮了?！笨梢舱娴奶篮昧?，這些童年回憶，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他痛苦的時候，他會將這些美好記憶翻出來反復咀嚼，像是吸食鴉片一般度過難捱的日子。越寒反應過來，“你怎么不關心別人田里的苗？我外公還因為這賠了好多錢?！?/br>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越寒之后苦練挖掘機技術。

    蘭徹笑道：“因為我覺得很有趣，我沒有體會過這些。我家人都比較固執，又很要強，只認為自己是對的。以前為了討好他們，會做出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晌野l現了，只要我做出一件他們認為錯的事，就會否定我做出的所有努力?！?/br>
    “所以我變得很叛逆吧，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么。他們給我安排好了人生的路，可我不想走，我覺得很沒勁。他們說我一無是處什么事都做不好，確實，他們說的對?！?/br>
    “我在市重點高中排名墊底，最后只上了普通一本，他們很失望。我也會很迷茫，會反思，難道我真的連一件事都做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