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老師陰慘慘望向她,臉色越發蠟黃,像是蠟像館失敗融化的蠟像。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竟比不笑時更詭異。 “不及格的學生,要受到懲罰?!?/br> 吳蓉完全沒把老師的話放在眼里,就他們這最差班,別說考出好成績了,及格人數一手就能數出來。但凡能有十個人及格超過隔壁差班,老師高興地能從樓上跳下去。 仿佛應和老師的話,掛在教室后方的時鐘響了一聲,再過十分鐘就要交卷。而吳蓉新領的卷子上還是一片空白,這次沒鬼臉了,但題也都沒了。一份完全空白的試卷怎么可能答到及格。與此同時,原本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了。 滴答。 滴答。 粘稠腥臭的液體從桌斗滴到地上,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是從那里傳來。吳蓉俯下身,歪頭看了眼桌斗,就看到一塊還在微微顫動的,血rou模糊的rou塊。rou塊上長著黑色的毛,又像密密麻麻的霉菌,每次蠕動顫抖,上面的毛發也會跟著打顫。 收回目光,巫嶸向四周看去,就見左側坐的離他最近的寸頭紋身男生沖她惡意一笑,瞥了眼吳蓉目前仍空白的試卷,臉上惡意笑容更甚,做口型道:‘你,完,了’ 他口型做的十分夸張,能看到猩紅如血的喉嚨,最深處有黑色的東西,仿佛也跟rou塊一樣長滿了毛。 吳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的卷子一眼。 她抬手,非常自然流暢的交換了自己跟寸頭男的卷子,唰唰在卷子左上角寫了自己的名字。 叮鈴鈴—— 正好交卷時間到了,鈴聲響起時寸頭男還懵在原地,等看到吳蓉把試卷往上交時才猛地站起來,一把攥住吳蓉手臂,神情猙獰:“老師,她——” “老師,他往我桌斗里放老鼠?!?/br> 吳蓉似是被攥疼了,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黑發少女細瘦蒼白的胳膊皮薄敏感,被攥了一下就青紫起來。黑色垂下的長發,矮小嬌弱的身體,在寸頭男威武高大對比下更顯得脆弱極了,活脫脫一個受到校園霸凌的小可憐。 蠟黃臉老師走上前來,看了眼吳蓉桌斗。不知是不是錯覺,吳蓉隱約聽到了他吞口水的聲音。隨后老師站起身,嚴肅不滿看向寸頭男:“劉高,你為什么往吳蓉桌斗放老鼠?!?/br> 目光一掃,看到寸頭男桌面上空白試卷,老師臉色更難看:“你還敢交白卷!” 寸頭男懵了,被一連串罵的昏頭轉向:“老師我沒——” “你還敢頂撞老師!” 蠟黃臉老師指著他鼻子罵了十幾分鐘,又罰他去外面站著,不許吃午飯。這才抱著卷子走了。巫嶸望向教室內,考試結束后,教室里那股詭異感也消失了,同學們有的打鬧,有的呼呼睡覺,有的在角落里你儂我儂,就跟她剛來時一樣。 暖黃陽光從透過明亮的窗照進來,奇怪的是剛才考試時窗外天色陰沉的很,教室中光線也是昏黃黯淡,吳蓉若有所思,又低頭看了眼自己下半身。 她好像明白了。 就在這時,她手臂被用力向后一扯。 “你算什么玩意,敢耍老子,還敢告老師,嗯?” 寸頭紋身男生粗魯將她拉過去,看到吳蓉摘下眼鏡的臉后愣了下,看到她白皙精致的小臉,似是疼般蹙起的眉頭,朦朧點漆眼瞳,原本的暴怒憋屈像被冷水澆了下,噗嗤就滅了大半。他自以為霸道的,實則流里流氣油膩地冷哼一聲,抬手去掐吳蓉下巴:“小婊子,長的倒是有幾分sao——” “砰!” 一聲巨響,教室都仿佛震了震。壯的像頭熊般的寸頭男生被一個過肩摔狠狠摔到地上,嘩啦啦桌椅被撞得歪七扭八。沐浴在教室中同學們震驚目光中的吳蓉利落一腳踩實他的后背,一手抓著他的胳膊向后一掰。 “嗷嗷嗷?。?!” 殺豬般慘叫聲中,一只紙鶴歪歪扭扭從走廊外飛來。吳蓉如有所感抬手,紙鶴正落在他掌心。淡紫色的紙鶴上繪著繁復精致花紋,額頭一點朱砂紅,似血點干涸。 和鴉雀無聲的班里相比,突然喧鬧轟動起的走廊顯得格外吵鬧。吳蓉踹開死狗般倒在地上的寸頭男,目光掃視全場??吹酱珙^男抽搐慘狀同學們各個不敢與他對視,上午那態度不好找他要班費的栗發女生在巫嶸看向她是被嚇得一哆嗦,本能掛起僵硬討好的笑容。 而這時,走廊上的喧嘩聲距離教室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他們門口。 扣扣。 疏離有禮的敲門聲響起,夾在這外面有人看熱鬧起哄扯嗓子喊:“快開門,葉老師來了!” “他來你們班找人了!” 奈何教室中的人都被吳蓉突然爆發懾住,一時間愣是沒人敢動。敲門聲響了兩下就停住,緊接著—— 轟! 教室門猛地向后飛起,轟隆撞到講臺上。門后焦黑一片慘不忍睹,像被天雷劈過一般。在狼藉中,一人緩緩走了進來。他戴著金絲邊的眼鏡,不茍言笑,冷冰冰的,就像無數校園劇里幻想出的英俊教師一般,簡單白襯衫配牛仔褲,穿在他身上就像昂貴高訂,襯得他腿格外修長筆直。 只是他手中拿了一柄并不該在老師手中出現的殷紅桃木劍,垂眸收劍時就像仙人捻起梅枝,說不出的端莊禁欲,仿佛純粹無暇的天山雪蓮。但配上慘不忍睹的木門殘骸,那份漠然中添了幾分暴虐肆意,對比反差令人心尖發顫。 “巫嶸?!?/br> 葉老師定定望向巫嶸,向他伸出手。 “我找到你了?!?/br> —— “葉飛星?!?/br> “吳蓉?!?/br> cao場上,巫嶸和傅清交換了他們進入職高后取代的身份。進入天坑后的試煉者會完全融入到身份中,必須自己意識到不對,找回自我,那些帶入天坑的東西才能使用。 而天坑內更像一種精明幻象,比如巫嶸現在取代的女生身份,無論是旁人看她還是她看自己,都是名為吳蓉的女生。但實際上他的身體仍是自己的,就比如說真實的性別和他剛才將寸頭摔出去的力量。 “瀏陽職高說是白天正常,晚上鬼怪肆虐?!?/br> 巫嶸想起剛才在班中見到的異樣,眉頭微擰。 “白天指的是陽光?!?/br> 傅清淡淡道:“晴朗時是安全的,陽光消失時要小心?!?/br> 考試的時候窗外天空確實是陰沉昏暗的。 “444號天坑總共開啟過七次?!?/br> 相對于其他危險天坑而言,這個次數算是多的,有關444號天坑的資料也很多。兩人坐到cao場邊泡桐樹蔭下,避開熾熱刺眼的陽光。巫嶸又向天空看了兩眼,明明從外面看444號天坑被籠罩在濃重陰氣里,但進入后卻能看到如此燦爛的陽光。 按照往年經驗,進入天坑的試煉者會被均分到三種身份:學生,老師以及其他學校人員。巫嶸和傅清就分別分到學生和老師的身份,其他學校人員包括宿管,廚師,清潔工等等。而入夜后鬼域異變的區域,也和他們的身份相關。 “教學樓,辦公樓,食堂,宿舍樓。怎么還有地下防空洞?” 巫嶸從手機里調出瀏陽職高的簡介。他今天早上還在逛鬼市,不到中午就進了天坑,中間時間太急只是草草翻過,沒有細看。 瀏陽職高是所歷史悠久的老學校,1945年創立,前身是解放軍七一學校,占地面積極廣,最初時連學校后的山和學校周圍的幾片農地都在學校范圍里,有自給自足的奶號,雞號和洗衣房等等。學校所處的地區在戰時經常容易被轟炸,學校下還有地下防空洞,能一直通到后山。 后來學校被重新規劃,但防空洞一直都在。直到零幾年的時候幾個學生半夜貪玩,去防空洞冒險,結果失蹤。尸體三天后才在后山被發現,防空洞才被完全封住,但并沒有封死。 “這下面就是防空洞嗎?!?/br> 巫嶸起身走到泡桐樹前不遠處,那里地上用水泥筑起個四方形的,約莫有三十厘米高的水泥臺。水泥臺中央被類似井蓋的厚重圓形水泥盤封住,卻沒有封死。水泥盤與水泥臺之間,有不足五厘米縫隙,透過生銹的鋼筋能窺見里面的事物。 這應該是防空洞其中一個緊急出口。 “怎么?” 巫嶸盯著那條縫隙看,時間有點久了。 “里面有東西?!?/br> 透過縫隙和微光能看到,下面的很深很廣的空間并不是空蕩蕩的,而是堆放了許多不要的舊桌椅。剛才巫嶸似乎看到一個黑影磕磕碰碰,從桌椅間倉皇跑過。緊接著,一大片白色漫過桌椅,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白色的東西很薄,很大,就像是…… “像一張紙糊的,蒼白的,龐大的人臉?!?/br> “流過去了?!?/br> 而此刻,漆黑陰森地下防空洞內,尤英發瘋狂逃跑,他喘的像破舊老風箱,汗流浹背卻不敢停下,滿臉絕望。背后危險恐怖的存在永遠不緊不慢追著他,不是追不上,而是惡劣的,像貓捉耗子般的戲耍。要讓他陷入更深的恐懼中。 但他只能逃跑。 通道中堆滿了破舊桌椅,尤英發逃得跌跌撞撞,驀的他腳下一絆,狠狠摔到在地。他顧不得劇痛手忙腳亂想爬起來,但除了將桌椅弄得咯啦啦作響外沒有任何功效。 尤英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渾身發抖,不敢回頭看。那怕森冷陰氣以到了他身后,涼氣拂過脖頸,仿佛捕獵者輕笑。 冰冷,堅硬的肢體,從后面搭到尤英發的肩膀上,他渾身僵硬,涕淚橫流,牙齒咯咯作響, 瀕死恐懼攥住了他的心臟。 ————尤英發剛進入444號天坑時———— “老鐵們,你們對我大魚這次的身份滿意不,滿意的叩1,特別滿意的叩2,等我出去后再看你們的彈幕哈?!?/br> 進入444號天坑后,經驗豐富的圓臉主播尤英發很快意識到自己真實身份,清醒過來,順手打開了直播。 天坑內陰氣太重,處于扭曲空間,不能用尋常錄像裝置,攝影社專門培養出子母留相鬼,只要攜帶一只子鬼,就能將影像傳回到母鬼所在的地方。前往天坑的試煉者都會獲得子鬼,但直不直播就看他們自己。往常直播獲得的收益,安保局公安局和攝影社都要各取走一部分,但這次不同。 這次天坑試煉,無論是直播還是在天坑中獲得一些珍貴物品,收益全都歸屬自己。這也是尤英發找門路參加這次天坑試煉的原因。 由于以前天坑直播出現過惡性事件,所以直播間并不標出主播名字,只以隨機數字標注。觀眾能發彈幕,但他們的彈幕在直播時是看不到的,只有出去后才能看見。 尤英發已經做過很多次鬼域、天坑直播了,作為一名成熟的主播,即便沒有觀眾互動他也能對著空氣侃侃而談,一點都不怯場。他算是最早開直播的人,等在直播平臺的觀眾們一擁而入,雖然看不到彈幕,但直播間飛漲瞬間破百萬的人數和各種虛擬禮物如雨刷屏,讓尤英發笑開了花。 “感謝老鐵們的支持,哎相信有很多見過我大魚的老朋友,也有第一次看天坑直播的新朋友。歡迎你們,以后咱們就是家人了!大魚我也很幸運,能親眼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444號天坑?!?/br> 尤英發邊直播,邊在小屋中徹底弄清了自己的身份。當看到掛在墻上的一串鑰匙時,他瞇瞇眼略微睜大,接下來興高采烈將鑰匙摘了下來,神秘壓低聲音道:“老鐵們,這次你們可要大飽眼福了。今天大魚我就給你們整個開門紅,爆個鬼,怎么樣!” “‘誒呀大魚你又說大話,白天哪有鬼,再說前三天安全時間哪有什么刺激的呀’——嘿,彈幕是不是都再這么說,別看我現在看不見彈幕,但你們小腦瓜里想是啥我還猜不到嗎?!?/br> 尤英發樂呵呵將鑰匙環在手里轉了幾圈:“瀏陽職高所謂的白天,指的是有陽光的時候。但這學校里面,有個地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陽光透進來的。大家知道那是哪里嗎?” “沒錯,就是地下防空洞?!?/br> 尤英發踩了踩地,將鑰匙拋起來又抓?。骸斑@就是防空洞的鑰匙?!?/br> 尤英發做直播這么多年,深知到觀眾們喜歡看的是什么??植?,驚悚,逃亡,噱頭,這些可比枯燥無味的找線索,校園生活吸粉多了。他得第一天就給觀眾們留下個深刻的第一印象,才能在接下來的十五天獲得最大的直播利益。 對于很多養鬼人為了隱藏身份,選擇不開直播,尤英發嗤之以鼻,覺得他們都是大傻帽。 ‘天坑里的鬼東西哪有好得的,還得冒生命危險拼死拼活,哪有簡簡單單直播來錢快?!?/br> 其實他這次隨機到的身份不咋樣,邋遢陰沉的倉庫管理員哪有學校老師,學生長的嫩,長的好看。更別說有幸運兒還可能直接女裝。想到平臺里之前一個地位不如自己,卻因為在一次天坑中獲得女生身粉,憑女裝走紅成平臺頂流的人,尤英發心中是抓心撓肝的嫉妒。 索性他得到的這個身份還有點用。 444號天坑的地面建筑在前幾次試煉中被探索的差不多,唯有地下防空洞幾乎沒有人去過。這是個極端危險神秘的地方,且鑰匙只有校長和倉庫管理員這兩個角色擁有。職高中有幾千人,幾千分之一的概率,讓自己給撞上。 尤英發有預感,自己要紅了。 事實上看到直播間飛漲的,馬上就要破千萬的人數,走下水泥樓梯,打開地下防空洞大門的尤英發臉上笑容更燦爛了些。 防空洞地上的大門被學校封了,他進去的門是以前防空洞疏散人群的一個側門。明明外面艷陽高照,曬得人一會就滿身大汗。防空洞中卻像是開了空調,陰氣很重,冷風森森。水泥墻壁冰涼,唯有門口有一盞昏黃老舊的燈。燈光映照不到之處是濃重黑暗。 “嘶,這里好冷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br> 尤英發故意做出遲疑猶豫的神情,烘托恐怖氣氛,調動觀眾情緒。 “對了,我有苦禪大師送到開光過的菩提子,鬼是不會靠近的?!?/br> 像是剛想起來,尤英發佯作恍然,從背包中掏出個明黃色的布袋。布袋一拿出來周圍陰氣立刻消散了,氣溫回升,破燈昏黃的光都顯出幾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