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柳一志雖熟讀圣賢之書,卻不似向漠北那般從不將目光放在市面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胡亂之書上,他是除了科考必考之書之外最喜看些異志雜談,在這一方面上是個既認定自己是不以怪力亂神的孔先賢門生一方面又對妖鬼之說將信將疑的矛盾之人。 于是,他在瞧見向云珠那雙因哭泣而水汪汪的眼眸時他著著急急地往自己身上摸找帕子,摸過一番后才察覺過來自己眼下穿的是貼身單衣,并未帶著帕子,是以他自認的一個機靈一下,他將自己的衣緣掀至嘴邊,就著兩排整齊的白牙將其“刺啦”一聲咬破,用力將自己的單衣撕扯下一大塊來遞給向云珠。 只聽他既關切又忐忑道:“小生身上未帶帕子,你雖是鬼,可好歹也算是個姑娘家,你拿著這個,趕緊到別處去,將就擦擦眼淚?!?/br> 向云珠像看傻子似的看看柳一志又看看他遞給自己的那一塊從他單衣上撕下來充當帕子的破布,霍地站起身,一巴掌摑到了柳一志臉上! 向云珠白日里未曾好好進食,加上又狠狠地吐過了一遭,是以這一巴掌力道不大,但在這靜寂的夜里,她這一巴掌聲顯得尤為響亮又清晰。 這是哪里來的蠢貨,不僅叫她滾一邊哭,還拿一塊從自己的破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來羞辱她!這般還不算,他竟還將她當成女鬼! “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長得這么好看,哪里像女鬼了???”向云珠氣不過,伸出手一把揪住了柳一志衣襟,哪怕他比她高,她仍輕而易舉地將他提了起來。 柳一志則是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懵了,頂著紅腫著她一個巴掌印的臉頰瞪大了眼看著她,順不過神來:此貌美女鬼好生兇悍! 向云珠見他仍舊一副“我竟然看見女鬼了”的震驚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揪著他的衣襟作勢就要將他扔出去! 被方才那響亮的巴掌聲吸引而來的向尋隔了好一段距離瞧著這一幕,趕緊飛也似的沖了過來,趕在向云珠將柳一志扔出去之前將他抓上了他背上的衣服! 這位柳公子雖然粗糙了一些,可終究是讀書人,這柔弱的身子骨哪里經得小郡主這么一扔! 這真要扔出去了,柳公子他必有個三長兩短! 這事萬萬不能發生! 于是向尋與向云珠對著柳一志身上的衣服一個抓一個拽,又是“刺啦”一聲布帛破裂的聲響,柳一志身上那件薄薄的單衣比他們兩人生生扯破了去。 他膀子光。溜溜地站在向尋與向云珠之間,向尋與向云珠則是每人手上個抓著一片他的單衣。 向尋:“……” 向云珠:“……” 向云珠趕緊將手上抓著的破布扔到柳一志身上。 向尋也將手上的破布扔下,趁著向云珠發起第二輪“攻擊”時趕緊抬手給他比劃著解釋:小郡主,這是小少爺新結交的朋友,萬萬扔不得! 這會兒輪到向云珠目瞪口呆,她將光著膀子的柳一志上下打量了一遍,難以置信眼前的傻子竟然和向漠北是朋友! 要知道她小哥自小到大承認是他朋友的人屈指可數! 當向云珠狠狠地搓了一把自己的眼睛轉身離開之時柳一志手上還抓著那塊從他自己單衣上撕下來的那一塊當做帕子的布。 他錯愕地看著向尋,“向尋兄弟,方才那位姑娘是……人?” “……”向尋拍拍柳一志的肩,朝他遞來一副“兄弟,你好自為之”的同情神色。 “……”柳一志沒從向尋那兒得到答案,他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帕子”,又看看地上被向云珠與向尋扯破又扔下的他的單衣,有一種自己要完的感覺。 他這單衣是縫也縫不回來的樣子了。 方才那位姑娘若不是女鬼,那她是誰人?怎的三更半夜蹲在向兄家中哭? 還是天明之后問問向兄的好。 這般想著,他只覺自己臉上被向云珠抽過巴掌的臉火辣辣的疼,他的手碰上去,更疼。 要是見到向兄,還是莫跟向兄說這事了,還怪丟人,他竟將人好端端一妙齡姑娘當成了會勾人魂魄的女鬼!這要換做他是這位姑娘,他也要抽他一巴掌! 嘶……真疼。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我也喜歡he,但是初戀一般都是酸澀苦澀的!所以!我決定把小滿配給柳一憨!啦啦啦 ̄我覺得他倆更般配! 明天要上班,我不開心;明天要上班還要萬更,我更不開心。 第162章 、162(1更) 然而柳一志不想提甚么便來甚么。 天明之后向漠北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是問他:“你臉是怎了?” “……”柳一志既高興又尷尬。 高興是因為向漠北的主動關心,尷尬自就不必說了。 正當柳一志撓著頭尷尬著難以啟齒時,只聽向漠北慢悠悠道:“下回無論是見著女子還是見著女鬼,都莫照你身上衣裳扯下布來了?!?/br> 關于昨夜之事,向云珠一大早便紅著眼找到了向漠北,哭著與他說了樓明澈天還未亮就離開了的事,爾后又一臉憤憤地說了柳一志誤將她當做女鬼而她甩了他一巴掌的事情。 與其等向漠北知曉了事情之后問她,向云珠覺得倒不如她先同他說了。 反正她沒錯,小哥不能責怪她! 是小哥自己交的新朋友傻蠢笨! 一根筋的耿直柳憨憨有些不能明白向漠北此話何意,只把自己當時的想法給說了出來:“向兄你誤會了,當時她哭得太厲害了,我身上又未帶帕子,就只能那樣了?!?/br> 他起初還不舍得的,那可是他好好一件單衣呢!雖然是舊了一些,可一點兒都沒破,還能繼續穿的,若非當時為了叫她快些走莫害了向兄的家,他斷不會舍了自己一件單衣! “……”向漠北忍不住扶額,他是真想不到柳一志竟還能正兒八經地給他解釋!他是這個意思么! 只聽柳一志又道:“是這樣的,向兄,你——” “你閉嘴?!毕蚰卑粗夹?,不想再聽他解釋。 柳一志覺得自己在遞帕子一事上并無錯,還想要解釋,向漠北一記冷颼颼的眼刀遞過來:“你的貼身衣服上全是你的汗臭味,你覺得一個姑娘家能要你單衣上撕下來的破布?” 沒有帕子不給不就成了? 憐香惜玉該是這么樣來用的么? 這憨子的腦子約莫是全用在科考之上了,這旁的方面可還真是一根筋直到底。 說得好聽些,那是耿直,說得難聽些,那便是愚笨。 向漠北有些頭疼。 柳一志閉上了嘴,覺得向漠北說得很是在理,他認真想了想后道:“那要是日后還會這般事情,我就不照自己衣服上扯布了,直接脫下整件衣服給她?” “……! 畢蚰北一巴掌拍到了茶幾上,震得上邊的茶盞都抖了一抖。 這憨子!敢情他都白說了??? 柳一志不敢再發表自己心中想法。 向漠北看他那明明有話卻又不敢再說的模樣,冷冷道:“若你想孤寡此生,你只管照著你想的去做?!?/br> 柳一志渾身一震,不敢再開腔。 向兄能娶得向嫂嫂那么一個既能上廳堂又能下廚房的好女子為妻,于這男女之間的事情上總歸是有見地的,聽向兄的,準無錯。 不過…… “向兄,昨夜我遇著的那位嗚嗚哭的姑娘,究竟……是何人?”向尋不會說話,柳一志又沒這個臉面去問廖伯,只能這會兒不好意思地問向漠北。 他將人好端端一大姑娘誤認為是女鬼,理當為他的無禮給她賠禮道歉才是。 向漠北睨他一眼,面無表情道:“舍妹?!?/br> 柳一志:“……” 能否當他沒問? 向兄會不會這會兒就想把他轟走? 瞧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兒? 自小到大旁人都笑他活該沒朋友果真是有道理的,他總是自以為是,卻不想如此最是招人厭煩。 他已極力地在改,可卻無人告訴他他究竟錯在何處。 樓先生驚于向兄冷冰冰的性子竟能結交到朋友,殊不知向兄才是他這一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雖與向兄結識時間不長,可他著實異常珍惜這份情誼。 他不想被向兄厭煩了。 “向兄,我并非有意的?!绷恢绢j喪地垂著腦袋,為自己昨夜的唐突至愚蠢的行為而懊惱。 向漠北并未接話,只是看著手邊陶爐里的水燒開了,拎起來注進了已盛了茶葉的茶壺里,過了第一遍茶水,等第二遍茶水在茶壺里煨出味來時才聽得他不疾不徐道:“舍妹性子雖跳了些,但尋日里絕非隨意出手傷人之人,近來她遇著些難解之事,心緒不免起伏得大些,才致昨夜對你動起手來,我在此替她同你賠個不是?!?/br> 向漠北說著,擺正身子,神色認真地朝柳一志揖身。 柳一志卻是驚得跳了起來,急忙道:“是我唐突冒犯了令妹,當是我該向向兄與令妹賠禮才是,怎能讓向兄給我賠禮!向兄你這般我受不起!” 向漠北對于自己不喜聽的話總能做到充耳不聞,就如眼下這般,他好似沒有聽到柳一志說的話一般,兀自將泡好的茶倒入茶盞,放到柳一志面前。 自懷曦一事之后,向漠北便鮮少與誰人說上這般長的一句話,對柳一志說,那更是第一回 。 若是對于無關緊要之人,他連一記眼神都不屑于給,更莫說會與其說上話。 他是真心將柳一志視作了朋友,并不希望他為此而愧疚。 柳一志局促地在旁站了一會兒,見向漠北遲遲未有搭理他,他這才又慢慢地重新落座,端起了向漠北遞給他的茶。 柳一志端起茶盞后卻遲遲未飲,不知是茶水guntang,還是他心中有事。 向漠北抬眸看了一眼,又是不疾不徐道:“春闈在二月十五,京城的春與靜西的春不一樣,京城的二月仍凍人得慌,開春之后各地舉人都會陸續進京趕考,為免路上生變以及適應京城春寒,過了年后你盡快動身為妥?!?/br> 淡漠的語氣,冷冰冰的聲音,可他道的每一句,都是真真切切關切的話。 柳一志看著他,端著手中的茶盞更沒有想起來喝上一口。 “你特意前來為我道賀,我卻還未與你說上一聲‘恭喜’?!毕蚰逼届o地說著,向柳一志舉起了茶盞,真誠道,“以茶代酒,祝賀柳兄榮登桂榜,亦預祝柳兄來年春闈高中進士!” 柳一志心中感動不已,他終是笑了起來,將手中茶盞朝向漠北的茶盞碰去,忍著鼻尖的酸澀,爽快地笑道:“我亦預祝向兄來年春闈杏榜有名,高中鼎甲[1]!” 言罷,他果真以茶代酒,將其一飲而盡。 向漠北則是慢悠悠地呷。 喝過這一盞茶,柳一志便起身告別。 他本是想問向漠北來年春闈可有緣再會?然他話還未出口,便先聽得向漠北道:“再會?!?/br> 他將自己肩頭的行囊往上掂了掂,歡喜地笑著邁著大步從向宅門前離開了。 沒了樓明澈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安靜,性子活脫的向云珠如這愈來愈冷的天氣一樣,變得不愛吵也不愛鬧了。 沒有誰人再在她面前提到樓明澈,樓明澈喜愛躺的那張藤椅依舊在后院的老樹下擺放著,向尋本是要收起,向云珠不讓,那張椅子便一直在那兒放著了。 而向云珠除了偶爾會到那張藤椅上一坐便是大半日之外,再無任何會讓旁人為她擔憂的舉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