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可當小家伙對上向漠北那張淡漠又嚴厲的臉時,他甚么都不敢說了,待下課之后到了孟江南面前他才敢問孟江南道:“娘親,早晨的時候爹爹是不是摟著娘親睡覺太舒服了不舍得起床,所以給阿睿上課就遲到了呀?” 小家伙年幼,口中的睡覺就只是單純的睡覺,孟江南則是想到了晨間她坐在向漠北身上險些被他掐斷了腰的事,頓時臊得滿面通紅。 偏偏小家伙還又一副小大人的嚴肅口吻道:“娘親告訴爹爹哦,下回爹爹還是抱著娘親睡覺覺不舍得起床的話遲到了要打手心了的哦!” 念在爹爹這是初犯,又是娘親實在暖暖又舒服的緣故,這回就算啦! 可下回就不行了!老師是要以身作則的,他都沒有遲到過呢! 孟江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地看著兩眼亮晶晶一股子機靈勁的阿睿,第一次覺得小家伙太聰明了也、不、好! 也因著今日下課遲了的緣故,向漠北用罷晚飯到后院與阿烏還有阿橘這些個大小家伙玩了一遭后回到跨院臥房的時辰便也就比平日里要晚上了不少。 天色已經黑透,小院里掌起了燈。 當他進屋時,有些微地愣住了。 只見屋里桌上、坐墩上都擺滿了東西,便是地上,也都還有擺放。 孟江南就蹲在地上,正一手拿著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一邊對著冊子一邊對擺放在地的東西做清點。 她一臉認真,并未察覺到向漠北已經回了屋來,待她抬起頭時,發現向漠北已經站在了她跟前。 她怔了一怔,當即收起手中的小冊子,“噌”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不忘將小冊子背到了身后,頗為詫異地問向漠北道:“嘉安不是到后院瞧阿烏還有阿橘它們去了么?可是到吃藥的時辰了?我去問問向尋藥可煎好了?!?/br> 她看了桌上桌下的一堆物事,不忘又道:“這些我才從小滿那屋拿過來,很快就能收整好,不會礙著嘉安的?!?/br> 她說完話便要往屋外方向走,才一轉身便被向漠北輕握住了手腕,道:“向尋已將藥端與我喝過了,不必再去?!?/br> 孟江南轉回身,點點頭,“這兒亂,不過我很快就能收拾好的,嘉安你到床上坐著?!?/br> 向漠北這會兒就站在桌旁,將放在上邊和坐墩上以及地上的一應物事瞧了個清楚。 只見衫子襖子、褲子足衣鞋子、燒飯用的小鍋小爐、油燈、布縵、油布、手爐炭爐藥煲煤炭等等,便是連草紙都剪裁得整整齊齊用麻繩捆扎得牢牢實實的,還有一只足足有孟江南兩個身子寬的大藤箱擺在地上,顯然是用來盛放桌上桌下的這些個物事用的。 向漠北瞧得清楚后更怔神了,并未到床榻那兒去坐下。 這些是 孟江南見向漠北杵著不動,抬頭瞧見他正一臉詫異地看著桌上桌下的這些物事,她抿了抿唇,爾后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將眼前的這些個物事一一數道與他聽。 “嘉安鄉試是要到桂江府去的,桂江府的天氣我找好多人打聽過了,都道與靜江府無甚大差別,就是比靜江府要多涼上一些,我還打聽了往些年桂江府八月的天,都道那個時候天已轉涼了,尤其是夜里更深露重的,可也說不準今年的天是否會與往些年一樣,我就衫子襖子都給嘉安備上了?!?/br> “被子褥子還有遮風擋雨的號頂和油布我也都已經給嘉安準備好了,屆時在棘闈里,夜里的時候嘉安可記得要把油布撐上,能擋去很多夜露的?!?/br> “夜里寒涼,手爐炭爐我也給嘉安備上了,嘉安身子骨單薄,夜里一定要暖和些才行的,就是嘉安你會燒炭么?若是不會,去桂江府前一定要學會的,我教你啊,不然夜里挨凍著了影響你考試?!?/br> “去棘闈考試一去就是九日,嘉安的身子骨沒法子日日都啃干糧,定是要自己生火燒飯的,這幾日我就給嘉安把米糧準備好,聽說棘闈里邊有灶屋,號軍[1]能夠幫忙將食材米糧帶到灶屋去幫忙煮好,可也聽說那樣子煮出來的食物難以下咽,所以嘉安你這些日子給阿睿上完課后怕是要與向尋學習一下怎樣燒飯才行的?!?/br> 說到這兒,孟江南沖他笑了笑,聲音細細又軟軟,“我也可以教嘉安呀,就學幾個簡單的就好啦,還有就是——” 這會兒她低下頭,將背在身后的那本小冊子拿了出來,邊翻邊道:“干糧我也會給嘉安備好的,只是從靜江府去桂江府要花上時日,去到那兒尋客棧落腳也需要時日,照嘉安的身子骨還要休息上至少好幾日才行,八月初九入場考試,得提前至少半月從靜江府出發,也不知干糧能夠留得那般久不能,留太久了也不好吃了,對嘉安的身子不好?!?/br> “嘉安的筆墨這些,我還沒有準備,我不懂這些個,這些個還是由嘉安自個兒來準備的好?!?/br> “唔,還有就是……”孟江南本是在與向漠北說的,說到最后她松開了他的衣袖,兀自翻著手中的小冊子自言自語般道,“嘉安的藥……” 向漠北此時抬起手來,忽地便從她手中拿過了那本小冊子。 孟江南一驚,忙伸手來拿,誰知向漠北卻將手舉高,讓她根本夠不著,急得小臉兒都紅了,忙道:“嘉安你做什么呀!你還給我呀!” 向漠北未有理會,反是將另一只手也抬了起來,抬起頭將那本小冊子翻看了起來。 只見上邊的蠅頭小楷整整齊齊認認真真地羅列出來他前去鄉試需備的物什以及需注意的各個事宜。 衫子幾套、襖子幾套、小鍋小爐要多大尺寸才既方便拿又方便用、天晴了如何、天陰了熱了又當如何、油布如何撐才好、號頂如何掛才是等等,便是去棘闈里的九日,每一日的三餐都吃些甚么,是干糧還是即煮,即煮的話又是當煮哪一些米糧食材,如何來煮,小冊子上邊都寫得極為詳盡,直將整本小冊子寫得密密麻麻滿滿當當。 小冊子上的字能夠一天之內便寫得出來,但這桌上桌下的一干物什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準備得出來的。 看著小冊子上那飽含用心的小楷,向漠北失了神。 作者有話要說:注:[1]號軍:號房(即考棚)有號軍看守,為防止考生舞弊,每個號房前派一號軍看守,科舉沒落的年代就沒有那么多號軍或是沒有號軍來看守了,另外,國子監的宿舍也稱為號房。 鄉試一共三場,每場考三天,每一場結束后可以回住處休息一晚,次日再去考,所以進一次考場就得兩三天,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邊,所以參加鄉試的考生都像貨郎一樣挑著東西進考場,歷史就是這樣,不是我瞎編的嗷! 第123章 、123 這小冊子上的每一字,他眼前的每一物,都是孟江南對他的滿滿情意。 孟江南趁著他失神,踮起腳將手舉得老高,從他手中將那本小冊子搶了回來,寶貝似的護在懷里,一邊道:“這個嘉安拿了沒用的,我會把嘉安需要的物什都給嘉安準備好的?!?/br> 向漠北收回手,看向孟江南。 只聽孟江南又道:“嘉安只消好好兒去考試就好,其他的都無需費心?!?/br> 說完,她又蹲下身去,將這些她都已經清點并且確認過了的物什一一放到大藤箱里,一邊思慮道:“就是這些個物什都放進藤箱里后藤箱會很重,屆時嘉安背起來會很沉,也不知入棘闈的時候旁人能幫忙不能?” 她將重物如小鍋小爐這些放到了藤箱最底處,爾后伸出手去拿整齊疊放在坐墩上的長衫與長襖,本是要往藤箱里放,卻又收回了手,站起且轉過身來面對著向漠北,將手中衫襖朝他面前遞了一遞,微紅著臉靦腆道:“這是新衣,嘉安你還是先試一試的好,若是不合身,我再改?!?/br> 向漠北不缺衣裳,也無準備新衣的必要,然而孟江南還是一心想要為他縫幾身她親手做的衣裳。 這是她心底偏執的小心思,她想要嘉安考試時身上穿著的是她親手縫制的衣裳,這般一來即便她不能陪在他身側,也如同她在身側陪著他一樣。 向漠北一言不發地將衣裳接過,孟江南赧紅著臉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瞧他換上新衣的模樣。 向漠北將衣裳重新遞回給她,將身上外衫脫了下來,孟江南已經抖開了新衣在旁等著,為他穿上。 無論是雙肩還是腰身,都正正好,既合身又不影響活動,孟江南瞧著滿意極了,笑得眼睛都快彎成了月牙兒,一邊為向漠北整理著腰帶一邊道:“嘉安你抬抬胳膊,看看可有哪兒緊了的么?” 向漠北照做。 沒有哪兒緊了,也沒有哪兒松了,一切都剛剛好,很合身,也很舒適。 衫子不是昂貴的料子,穿在身上卻軟和又舒適,上邊還有淡淡的皂莢清香以及陽光的味道,顯然是清洗過并且晾曬過的了。 就像她的人,不是這世上最美艷的,但于他而言卻是最好的。 將向漠北身前身后都瞧過了、確定沒有哪兒不合身之后,孟江南才又道:“嘉安試試另一件?!?/br> 說著,她轉過身去拿另外一件新襖子。 正當她要轉回身來時,向漠北自她身后摟住了她的腰,低下頭貼著她的鬢發,還不待她說上什么,便先聽得他低聲問道:“何時準備的這些?” 孟江南神思緊了緊,這才緩緩又小聲道:“立夏過后便開始準備了,不敢讓嘉安知曉,就一直將準備好的物什放在小滿那屋,現嘉安決意去科考了,我才敢將這些物什從小滿那兒搬過來的,畢竟在小滿那兒有些時候還是不大方便的?!?/br> 她的聲音不僅輕,還帶著些微的小心翼翼,生怕他會生氣似的。 “那般早便開始準備了,怎知我便會去鄉試?若是我不去,又當如何?”向漠北微微收緊環著她腰肢的雙臂,聲音更低,“你辛辛苦苦準備這些豈非白費了心思?!?/br> 孟江南抿抿唇搖了搖頭,不假思索道:“我不知道嘉安會不會去鄉試,我只是想著嘉安若是決定要去了的話我怕是不能為嘉安將事情考慮周全,所以就早早就著手準備?!?/br> “我也沒有白費心思,我愿意為嘉安準備這些,嘉安今回若是不去,不定下回也不去,若是下回也不去,那就下下回……總有一天,嘉安會去的,屆時我為嘉安準備這些物什便已得心應手了,不會再像現下這般需記在冊子上且還一遍遍地檢查了還擔心有遺漏之物?!?/br> 向漠北將她摟得更緊。 孟江南卻是輕輕推了推他的手,“嘉安你還沒有再試另一件襖子呢,你松開我,試試襖子呀?!?/br> 誰知向漠北非但沒有松手,反是張嘴咬住了她的耳廓,同時將雙臂收得更緊一分。 孟江南頓時渾身一陣戰栗酥麻,險些掉了手中正拿著的襖子,正要再說什么,向漠北由她的耳廓移到了她的耳垂上,將其含在唇舌之間,以舌尖輕勾,以薄唇吞吐,鼻息灼熱。 孟江南最是受不住他這般于自己耳畔拂氣,以致她本是要推開他的手緊緊抓在了他手背上,如此才不會讓自己綿軟的雙腿及身子站不住。 只聽她偏還要道:“嘉安你不想試便不試,你將手松開,讓我將這些物什收拾好,亂糟糟的萬一磕著碰著你便不好了?!?/br> 她的頸后臂上已經冒出了細細的雞皮疙瘩,聲音里也帶著微微顫顫的小哭腔。 向漠北此時忽地在她的細腰上捏掐了一把。 孟江南瞬間再也站不住,整個人都往后靠在了他懷里。 他咬著她通紅的耳垂,一手捏著她的腰一手繞著她的腰帶,聲音沉沉道:“衣裳明日再試,東西也明日再收拾?!?/br> “可、可是……”孟江南還要再說什么,然她話未來得及說,向漠北又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力道不輕亦不重,卻也令她無力招架,話都無法繼續。 孟江南覺得這般不好。 對嘉安的身體不好。 可她根本抵不過他,只能待她渾身細汗淋漓靠著他肩頭抽抽噎噎低泣時才細聲細氣道:“嘉安,夜夜這般行事,于你身子不好,要節制的呀……” 然她最后這一句卻是被向漠北撞散了。 她哭得更厲害。 末了向漠北才擁她在懷里,撫著她柔軟的發徐徐道:“無妨,我近來身子狀況比以往要好上許多?!?/br> 孟江南揪著他胸前衣襟,眼圈還紅著,聲音細細且有些幽幽怨怨道:“樓先生給嘉安調理身子是為了讓嘉安能在棘闈中好好考試的,不是讓嘉安將力氣用在這些事上的?!?/br> 這若是讓樓先生知曉的話,不知該做如何想。 都怪嘉安不知節制! 向漠北聽著孟江南的碎碎念,撫著她軟發的動作頓了頓。 先生今回遲遲未有離開的原因,原來如此。 他怕是這世上最令老師頭疼的學生,亦是最令老師cao心的學生。 從今往后,不會了。 項寧玉第四次來到向宅時,天已晴朗,秋陽與秋風已然帶走了空氣中的濕意,日頭雖又爬到了湛碧的蒼穹上,空氣卻不再像夏日里那般熱得人發慌,但凡有風來,涼意徐徐,拂在人身上面上,舒爽不已。 正值午歇時間,還未至午后上課時辰,阿睿與三只小黃耳在院子里玩耍,玩的是向云珠今晨與孟江南去集市時瞧上并買回來給他的小蹴鞠。 小家伙不曾見過蹴鞠,好奇得不得了,才吃過飯就迫不及待地抱著小蹴鞠跑到了院子里來。 向云珠懶洋洋地回屋睡覺了,向尋收拾碗筷,孟江南將方才去集市上買回來的米糧分作小份分別用油紙包好,手邊放著筆墨,將米糧以油紙包好之后以筆蘸墨在紙面寫上其中是何米糧。 她就坐在廳子里,不時朝院子里的小阿??慈?,眉眼間都是溫和的笑意。 阿烏蹲在廳子門檻外,亦在看著小阿睿與三只小黃耳東跑西躥,時不時晃晃大尾巴。 那只花皮蹲在小貍奴不遠不近的地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著阿烏的大尾巴,一副想極了撲上去抱住的小模樣。 阿烏像是注意到了小花貍奴的注視,它轉過頭,朝小貍奴看去。 小花貍奴見它朝自己看來,那龐大的身軀以及黑溜溜的眼睛令它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身子。 阿烏歪了歪腦袋,非但沒有沖它齜牙咧嘴,反是用力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 下一瞬,只聽“喵嗚”一聲,那只小花貍奴朝它沖了過來,撲到了它大尾巴上,死死抱住,還將腦袋在它的大尾巴上蹭了又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