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張岑斐收了話音,搖了搖頭,道:“……沒事?!?/br> 容虞輕笑了一聲,說不出是什么意味,她又推開她的房門,道:“這是我住的地方,十歲以后,我就住在這里了?!?/br> 張岑斐看著這間破舊的屋子,家具都是舊的,地方小,陽光難照到,位置一點都不好,門上的漆掉了個七七八八,原本就不多的東西被翻的雜亂,落在地上積了灰,更顯得破敗。 “夫人怎么也是郡王府的九姑娘,怎會是如此待遇?” 容虞慢悠悠的在她住了近十年的小房間里走著,桌上放的瓷杯被打碎了,衣物門簾都被扯在地上,潮的潮,積灰的積灰,她停在了妝臺邊,上面又一盒胭脂還有一盒眉默,她伸手拿起那盒胭脂,打開,里面已經發霉了。 她記得這是她以前要琉夏去買的東西。 那天她剛在祠堂門口跪了一夜,晚上要出去找沈映。 “因為他們說我母親偷情,不相信我是郡王府的孩子,養我大約…和養條狗也沒什么區別吧?!?/br> 張岑斐很怕容虞說這種話,或者說他難以面對白傾曾經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偷情……?怎么會,她不會的……” 容虞道:“當然不會,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br> 那個木匣子竟然還躺在地上,只是里面稍微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簪子,玉佩都不在了,只有帕子和那幾張折疊整齊的紙張。 容虞低頭把這些撿了起來,拂去了上面的灰塵,當初給沈映做的衣裳也不見了,那料子是好料子,不見了也沒什么好意外的。 她看著張岑斐那受打擊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把紙張放起來,道:“好了,出去吧,看看就好了?!?/br> 張岑斐跟著容虞邁出了房間,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們倆走在一起其實有些奇怪,張岑斐因為在思慮著往事,一時也沒覺得這個原本跟他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怎么愿意跟他說那么多,容虞不外出聲,大抵可以猜出來這個人在想什么。 出了郡王府,容虞問:“大人興致怎么忽然壞了些,是我說什么讓大人覺得難過了嗎?” 張岑斐反應過來,眼睛有些紅,但還是掩飾性的笑了笑,道:“沒有,只是覺得夫人以前的日子確是不太好,幸虧如今有了殿下?!?/br> 容虞彎著唇贊同的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晦暗,輕聲道:“是嗎,是啊?!?/br> “幸虧?!?/br> 第八十三章 容虞臨上馬車的時候…… 容虞臨上馬車的時候, 張岑斐叫住了她。 他吩咐身后的小廝去他自己的馬車里拿了什么東西,然后呈到了容虞面前,道:“夫人, 這是草民從南邊帶過來的月光石, 一塊石頭實在無法與夫人相配,但草民出身卑賤, 身上只有這等俗物了,這是草民的一些心意,還望夫人不要嫌棄?!?/br> 容虞看著那放在紅色錦盒里的月光石。 形狀并不規則,散發出一種淡藍色的暈彩,又像月光一般清冷似透著寒光,靜謐又柔和, 優雅又樸素, 淡藍色的光芒很是溫柔, 石面細膩, 無一絲雜質。 據說月光石具有很大的穩定心緒的作用, 克制沖動撫平煩躁,又因其數量極其以前,大靖朝本不出產這種石頭, 多數都來自外朝進貢, 所以十分珍貴。 “大人還隨身帶著這個?” 張岑斐笑了笑,透著些苦澀,但嘴上還是找了個理由, 道:“只是今日碰巧帶著了,沒想到就這樣碰到了夫人?!?/br> 容虞接過錦盒,將里面的石頭拿出來。 清透細膩,手感有些冰涼。 這石頭這么珍貴, 根本不可能是張岑斐碰巧帶了隨手送給容虞的,她猜約莫是想要送給她的母親的,但現在她的母親死了,所以只能送她了。 畢竟她也算是和白傾留著相似血脈的人。 容虞沒有推辭,她把石頭放回錦盒里,蓋上,道:“那就多謝大人了?!?/br> “……好,這是草民的榮幸?!?/br> 離開之后,小薔對容虞的行為頗為不解,她想著這石頭雖然好看,但是她覺得姑娘是肯定不會要的啊。 而且她全程都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她搞不明白夫人為什么愿意和那個張什么說那么多話,也搞不明白那姓張的為什么對夫人那么……殷勤? 而且時候還殷勤過了頭。 “夫人,您喜歡這個石頭嗎?” “不喜歡為什么要接?” 容虞鮮有喜歡的東西,這讓小薔立馬起了危機感,她警惕起來,道:“您要是喜歡可以和殿下說,他肯定可以給你找過來很多的?!?/br> 容虞搖了搖頭,道:“他給的我不想要?!?/br> 殿下給的不想要? 小薔驚了,倒吸一口冷氣,感覺情況不太妙:“……為…為什么啊?!?/br> “沒有為什么?!?/br> 這樣的回答讓小薔覺得越發不安了,她本來覺得還覺得那塊石頭好看,如今真是怎么看都覺得礙眼。 夫人一直都很奇怪,要是忽然不喜歡殿下了小薔也不會覺得很震驚。 可是,也不至于吧…… 那個姓張的都三四十了,怎么也比不上年輕力壯的殿下啊。 容虞似乎很喜歡這塊月光石,她坐在馬車里一直把這塊石頭放在手里把玩,唇角甚至還出現了淡淡的笑意,像是開心的樣子。 ……笑了居然。 小薔很慌,她很怕夫人突然喜歡別人或者開始對別人感興趣,如果是那樣,殿下一定會瘋的。 小薔是個盡職盡責的丫鬟,她斟酌了一下用詞,道:“夫人,那個張大人雖然長的還可以,但是年齡未免太大了,奴婢看著都能當您父親了,依奴婢看,還是不要同他有過多來往的好?!?/br> 容虞知道小薔誤會了什么,但她懶得解釋,隨口應道:“沒關系,我不在意?!?/br> 小薔:“……” 容虞沒有讓小薔帶她回去,馬車走了一會后,她就讓馬車停在了太史街的盡頭,她圍了層面紗,然后從馬車上走下去,小薔跟在她身邊,兩個護衛跟在不遠處。 這條街和她記憶里的也沒什么兩樣,小薔以為容虞從這里下來是要去做什么,但她就只是慢悠悠的走著,她不去買東西,臉上也沒什么表情,不同人交流。 沒什么目的,就只是單純的走一走。 小薔莫名有些心疼,她想起來別人逛街市的樣子,再冷淡的人也該往旁邊看看的,但是她沒有。 她有一個自己的小世界,同周邊的喧鬧對比,容虞似乎顯得格外孤獨,盡管小薔知道這在容虞這里很正常,她做什么都是這個樣子。 但她還是忽然間難過了起來,可她什么都沒表現出來,只是快步跟上容虞,然后在她叭叭耳邊說個不停。 “夫人你看!你聞到了嗎,”那家包子好香,我們去嘗嘗吧!” “夫人,你走的好快,夫人我們去買個簪子吧?!?/br> “夫人你看啊,那邊好熱鬧,我們去看看吧?!?/br> “……” 容虞像一個方外人,她處在喧嘩當中,卻又與這里格格不入,在云徊樓門口,她停了下來。 仰頭看過去,這里還如同往常一般繁華,處處高雅又處處奢靡。 小薔跟著容虞停在這里,她以前沒來過,不知這里是什么地方,有些夸張的哇了一聲,道:“夫人,你想進去這里嗎?” “這是個酒樓嗎?哇,我剛剛看到有一個姑娘,她好漂亮,不過比夫人還差一些?!?/br> “云徊樓,奴婢以前讀過一段詩,天光云影共徘徊,這個名字起的好好呀?!?/br> 容虞還是站著不動彈,半晌,她抬步走了進去,小薔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個微弓著腰的小童迎了過來:“歡迎二位姑娘,二位有什么需求盡管吩咐?!?/br> 容虞問:“云袖,還在這里嗎?” 小童笑了笑,道:“姑娘,云袖姑姑幾個月前就走啦,姑娘找云袖姑姑有什么事嗎?” “她自己走的嗎?” 小童頓了一下,道:“那定然是的,云袖姑姑在樓里的威望很高,自然是想走便走,想留便留?!?/br> 容虞問完,從云徊樓出來,小薔還是跟在她后面。 她站在門口站了一會,有些迷茫了,不知道是該往左還是往右。 有匆匆進來的男人撞了她一下,她腳步不穩,小薔扶住了她。 “夫人,你沒事吧!” 容虞不說話,小薔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早就走進去不知道在哪了,小薔聲音放低了些,又問了一遍:“夫人,你還好嗎?!?/br> 容虞道:“我沒事?!?/br> 小薔聽見容虞回應便放下心來,有些怨懟道:“沒事就好,真是的,那么急做什么,真是!” 容虞還是沉默的站在云徊樓門口,沒聽小薔的抱怨。 她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了。 或者說除了郡王府和云徊樓,她還應該去哪。 這一次出來其實沒有目的,她沒想過碰到張岑斐,也沒想過來問云袖,她就只是想要脫離沈映出來走走。 想要看看自己,除了沈映還剩下什么。 其實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她早就知道了,但是還是想出來看看。 她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生活甚至沒有方向,她曾是郡王府這棵大樹上的蛆蟲,出生在那里,注定一輩子都待在黑暗的角落啃食那些腐爛的木屑,現在郡王府被連根拔起,她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郡王府是她的一切。 她捏了捏手里的石頭,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些,石頭被光線照射就像在發著淺淡的光芒一樣。 可是這也不是屬于她的。 沈映成天給她喝的藥大概是有用的,至少她現在并不厭惡這個世界了,但是與她無關的東西一直都與她無關。 小薔拉了拉容虞的袖子,道:“夫人,我們回家吧?!?/br> 容虞回過神來,不再站在云徊樓的門口,走到了街道上,道:“再走走吧,我想走走?!?/br> 小薔應著,道:“好啊,姑娘您想走多久奴婢都跟著您?!?/br> “唔,早知道也帶著阿雪一起出來了,他雖然不愛說話,但是一定也想跟奴婢一起伺候夫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