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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啊,我也有我可以做好的事情。我對自己說。 我繞著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些什么,直到視線里捕捉到步履匆匆的歐幾里得,我才感覺心跳久違地加快了速度。 歐幾里得也看到了我,我們隔著湖面遙遙相望,視線中,我看到他松了口氣,緊接著便毫不猶豫地轉身朝我這邊跑來。 他跑到我身邊,卻沒有問我為什么在湖邊走,只是沉默地慢下了步子,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趨。 于是繞湖走的人就從我一個變成了我們兩個,我們一前一后漫步在湖邊,倒是引來了不少小情侶側目。 在這種意外的時候吸引到注意力,我有點想笑,又覺得不應該。 走到第五圈的時候,歐幾里得突然開口對我說:“我有幾道題沒有什么思路……要不要一起討論一下?” 大概歐幾里得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說這句話時滿臉寫滿了小心翼翼,這種表情不適合他,當然撒謊更不適合他。 就在那一瞬間,我又心軟了——我實在不愿意那樣驕傲的他會為了我變成這樣,他不該是這樣的。 在他面前,我的那些迷茫簡直微不足道。 我沒有拆穿他,假裝興致勃勃地聽從了他的建議。 我說:“好啊?!?/br> 他側過身,在以為我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釋然的表情。 我們又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一起走回了宿舍,歐幾里得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我注意到書的側邊貼滿了做滿標記的便利貼。 歐幾里得把書輕輕地放在書桌上,他對我說:“我們從第一章 開始看起吧?!?/br> 歐幾里得把學過的內容又從頭給我講了一遍,我們像是回到了高中時,兩個人坐在狹小的儲物室里,一道題反復琢磨好幾遍。 然而大學又確實不似高中,歐幾里得被學院里點名進了大數賽的隊伍,又接了幾份兼職,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于是我的大部分時間還是自己瞎琢磨。 在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快要結束了,我在學業上拿了個不好不好的分數,也仍然沒培養出對數學的熱愛,但是歐幾里得已經在大數賽的隊伍里嶄露頭角了。 最后一門成績出來的那天晚上,我在宿舍里查分數,看著課程名稱后面跟著的70,我在平靜中甚至帶了一絲竊喜。 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轉過頭,只見歐幾里得正推開門走進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呢大衣,脖子上圍了一根白色的圍巾,看著清瘦了一些。 我看著他發呆,我們有一個星期左右沒有見面了。 歐幾里得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看到他張了張嘴,我以為他要和我說什么,可到最后也沒有說。 我突然發現我們沒話說了。 這種沒話說和高中的時候卻是不一樣的,從前是找不到接近的共同話題,如今明明住在同一間宿舍里,我卻覺得我們心里的隔閡要比高中時更遠。 歐幾里得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們像是期中考試成績出來的那個夜晚遙遙相望。 “你明天回家嗎?”過了很久,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開口問他。 歐幾里得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動作,緩緩地搖了搖頭:“明天還有別的事情,后天再回家?!?/br> “哦,”我聽到自己說,“那我先走了?!?/br>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已經轉過頭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時,我才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在宿舍里響起:“好,你自己……路上小心?!?/br> 我握著鼠標的手顫了顫,沒有接他的話。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歐幾里得已經不在宿舍里了。其他兩個舍友還在呼呼大睡,我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完,開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當書架上一本本書被取下,我又看到了那本夾滿便利貼的習題,不由又回憶起了歐幾里得最后一次給我講題時故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跟我說:“先放在你地方吧,我已經把題目抄下來了?!?/br>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多復習幾遍又怕我拒絕。 我哪里會拒絕他。更何況是如此笨拙且可愛的善意。 距離最后一次講題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沒有他在,我對打開這本書委實沒有興趣,于是它逐漸被其他書擠到了書架里層,若不是今天心血來潮這番整理,大概免不了落一層灰。 我摸了摸燙金的書封,把它收進了行李箱里。 回家之后,我和好友聯機打了三天游戲,打得頭暈腦脹時才記起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微信了。我打著哈欠去翻手機,看到微信上多了幾條未讀消息。 最早一條是歐幾里得在我回家那天發來的,他問我說:“到家了嗎?” 再然后是第二天的歐幾里得,他問我說:“醒了嗎?” 第三天的歐幾里得說:“我的書在你地方嗎?” 最后屏幕跳了跳,我看到顯示姓名的地方好久都是“對方正在輸入”。我盯了好久,他始終沒有發過來一句話。 最后是我忍不住,干巴巴地回了最后一個問題:“書在我行李箱里,忘記告訴你了?!?/br> 對面回復得很快:“那我來找你拿書吧?!?/br> 發過來之后,他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現在方便嗎?” 我把已經打在輸入框里的“開學給你”一個字一個字刪去,改成了“方便”,深吸一口氣沖進盥洗室里洗澡刷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