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很不喜歡這些娛樂場合，若非李錚邀請，她根本不會踏足這種地方的。

    這會兒夜色幽深，街燈、車燈、霓虹燈，將整個城市渲染得斑斕多彩，如同光海。

    站了好一會兒，簡蔻深吸口氣，準備回去店里。

    不料一轉頭，便看見身后墻邊倚著個人，抱了胳膊，對面電視塔頂端紅色的光在他眼睛里閃爍。

    簡蔻稍稍驚了一下，聽見他不帶情緒的評價：“大小姐?！?/br>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到她身后的。

    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簡蔻經常會從別人口中聽見“大小姐”這個評價。

    齊蕾這樣叫過她，李錚這樣叫過她，從她出生開始，簡驁的粉絲也一直這樣叫她。

    但是每個人的語氣都不一樣，有人無奈有人寵溺。

    簡蔻也知道周起這個稱呼的含義——嬌生慣養，23歲還住在象牙塔里小公主。

    她懶得反駁，也不想搭理。

    簡蔻想徑直回去店里，邁出腳步前又頓住，想起什么似的，笑笑。

    “周起，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崔孝珠才18歲，剛成年?！?/br>
    周起挑挑眉，略顯不解。

    簡蔻很平靜：“如果你是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她，那我會覺得你很無恥。利用小姑娘的人都很無恥?！?/br>
    像是戳中了什么，昏暗中周起突然直起身子。

    有些陰森的因子在空氣中隱隱跳躍。

    可他什么都沒說。

    只有夜色一寸寸侵蝕這塊小小的空間。

    過了好半天，他又倚回去，哂笑一聲：“勸我分手？”

    “勸你問心無愧?！?/br>
    “那如果我說我真的喜歡她呢?！彼⒅?。

    簡蔻沒反應，點了點頭：“祝好?！?/br>
    她越過他，往門口走。

    手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聽見他的冷笑：“你覺得林玖接近你，就不是利用你？”

    簡蔻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周起一言不發地站了半天，直到對面燈光換了個顏色，才發現自己手不知何時攥得很緊。

    ***

    七月下旬，崔孝珠上了《legend》國內版雜志單人封面。

    諸多營銷號開始鋪天蓋地帶節奏“崔孝珠才是真正的頂配星二代”時，簡蔻一個人坐上了劇組前往西北的包機。

    江導拍戲的規矩：

    第一，演員全程跟組候命；第二，演員不允許帶助理。

    據說后面這條是因為江導曾經被某位帶了八位助理的女明星給激怒后定下的規矩。

    再后來有位當紅小生不遵守規定，作死帶了助理，當天就被江導踢出劇組。

    簡蔻頂著各種探究打量的目光，找到自己的位置。

    還沒坐下來，鄰座的姑娘就彎著眼睛地和她打起招呼。

    “嗨，你是簡蔻吧？我叫森雀，是席娜的扮演者?！?/br>
    簡蔻記得她。

    上次在輻射里，齊蕾說她是裴氏娛樂的藝人。

    簡蔻禮貌回復：“你好?！?/br>
    森雀臉蛋略微發紅，一邊將不小心垂落到她座位上的衣角收回來，一邊抑制著激動：“沒想到我們會一起拍電影，我太高興了——對了，我是驁哥的粉絲，我特別喜歡他演的舒戈。太絕了，隨便一個笑都是戲，太絕了?！?/br>
    看來是真粉。

    連舒戈這種冷門傳記片都看過。

    簡蔻笑了笑。

    越過森雀，看見林玖坐在后面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也在看她。

    林玖是個很有古典味道的人。

    兩年前有人在虎撲上發了一張他的劇照，照片里他微微耷著眼皮走神，下頜的線條鋒利清晰，惹得虎撲一群直男大喊“美人”，一致認為他的臉可以媲美希臘美少年雕塑。

    但林玖氣質又極具中國古典氣息。

    比如現在，他坐姿端正矜貴，和旁邊另一位男演員形成明顯對比。

    就是眼睛暗沉森黑了些。

    簡蔻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如影隨形追著她。

    飛機抵達城市后，還有百余公里才到他們的攝影棚，劇組包了輛車過去。

    簡蔻和森雀走在一起。

    離開機場，森雀接了個電話。

    “到了。好。好。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媽一樣嘮叨，煩死了?！?/br>
    森雀是個很軟和的姑娘，就算是說煩死了，也沒有半點氣勢。

    她手機聲音開得不大，但簡蔻還是聽見那頭傳來細碎的笑聲，是個淡淡的煙嗓。

    到了大巴車前，森雀掛斷電話，自然地挽住簡蔻胳膊，小聲抱怨。

    “我聽說那邊特別偏，別說酒店了，連個招待所都沒有?！?/br>
    “那我們住哪兒？”

    “制片人說找了個離片場最近的學校，租了他們的宿舍。這不正好在放暑假嘛?！?/br>
    前面的演員放好箱子，簡蔻將箱子拉桿收回去。

    正要用兩只手提箱子，后面有人上來，單手輕輕松松拎起她行李，仿佛順手為之似的，幫她將行李箱放了進去。

    森雀愣了一下，下意識去看簡蔻。

    簡蔻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沒看那人。

    她只是垂下頭去翻手機——她手機也響了。

    直到簡蔻身影消失在拐角，林玖才轉過來禮貌地問了聲：“要幫忙嗎？”

    森雀趕緊擺手。

    林玖沒多做表示，既然她不需要，他便朝車上去了。

    ***

    這邊下午氣溫極高，橙紅土地上稀疏的灌木叢都變得蔫蔫的。

    在外面只短短站了幾分鐘，簡蔻就覺得有些受不了。

    她匆匆結束掉電話，返回大巴。

    上車第一眼，就看見了林玖。

    這人哪怕在貌美如花的明星堆里，也顯眼至極。

    他正在整理袖口，就著垂臉的姿勢，抬眼斜斜望過來的目光幽深如水。

    手指修長，骨rou比例極好，動作時凸起的骨節看起來性感有力。

    森雀坐在倒數第二排，旁邊沒人。

    簡蔻只當自己沒看見林玖，徑直朝森雀的方向過去。

    然而，路過他的時候，林玖本來在整理袖子的手卻拿開，倏地抓住她手臂。

    手腕下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簡蔻頓了頓，看見林玖吸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在忍耐。

    林玖站了起來，讓開過路，給她示意一眼。

    寫明了“坐進去”的意思。

    ——簡蔻坐車一直喜歡坐窗邊。

    “我不想……”

    簡蔻要說話。

    林玖突然湊近了點，歪著頭，目光逼視得更緊。

    簡蔻立刻閉嘴，坐到他里面的空位。

    能屈能伸是中華傳統美德。

    隔一會兒劇組人員到齊，車子啟動，蔓延出一股汽油味，顛顛簸簸上路。

    簡蔻以前跟著父親去過亞利桑那州，那里也是戈壁，好像全世界的戈壁都長一個樣子，看多了就不新鮮了。

    她懨懨收回視線，看見林玖閉著眼睛，似乎在休息，即便如此，脊背依然很直。

    簡蔻想起一個很適合他的角色。

    ——古裝劇里的太子。

    她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