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她突然想起,好像就在她十一歲那年,她跟隨父親做生意,曾入過京,當時她和父親正坐在茶館中歇息,她聽茶客說什么狀元要赴瓊林宴了,望街上一瞧,一群百姓爭相圍在街上觀看,那時父親去結賬,她小孩心□□湊熱鬧,也不告知父親便偷偷跑了出去,擠進人群中一看,見一紅袍玉帶,氣宇軒昂的少年郎騎在高頭駿馬,兩列儀仗,打起畫鼓金鑼,前呼后擁而來,極具排場。 人群擁擠,她小小一人兒,不知被人撞了出去,撲跌在地,眼看要被人踩踏,為首那少年郎卻“吁”一聲勒馬停下,隨后下馬朝她緩緩走來。 那少年的面容她已然記不清了,只是仍記得他那雙眼璨若星辰,笑容如春陽般和煦,身上有著香香的味道,他溫柔地扶起她,輕聲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那時,她嚇得半死,只顧愣愣的看著他,什么話也說不出。 大概是因為她扮成男孩子的緣故,那少年并沒有顧及男女之別,只微笑著伸手替她拂了拂她身上沾著的灰,囑咐她下次小心,才回到馬上。 在那之后,白玉好幾夜都夢到那少年郎,或許心上藏著萌動的情感,只是終究還是小,久了就便把那事情給忘了。 現在突然間記起,白玉不由心生一股別樣的情緒。 那鮮衣怒馬的少年難不成就是沈墨? 這般想著,白玉不由看向沈墨的方向,恰沈墨也看來,兩人視線相撞。 這次,卻是白玉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第48章 “大人,你……你這是做甚?…… 就在白玉回憶往事之時,花又飛到蕭成這一席,蕭成一時想不出來詩句,又被罰了三杯。 蕭成的詩才原是不及沈墨與陳左生等人的,后來做了京兆尹,更是忙于京務,每天對著一堆又一堆的案牘,何來時間風花雪月,研究詩文?因而此刻卻顯得有些心余力絀。 白玉心神恍惚地給他倒了三杯酒,蕭成皆痛痛快快的喝了。 轉眼又輪到沈墨。 只因白玉方才投來那一眼,暗含幽幽情意,沈墨心忽地漏跳了半拍,而后唇角不由微揚,眼眸一時不由自主地盈滿了溫柔。 他沒有再看白玉,只是再看向蕭成時,若有似無地往旁瞟一眼,溫潤清朗的眸子有著一絲意味深長,他悠悠地輕吟道:“有花堪折直須折?!?/br> 眾人不知曉他念這句話詩句的含義,白玉卻知曉,她猛地回過神來,心咯噔狠跳了一下,不由低垂了眼,默不作聲。 這句詩是當日花前月下,她挑逗他時說的話,如今他卻借著酒令來暗暗調戲她,這人算什么端方君子。 呸,偽君子,白玉不禁又在心里誹謗。 眾人中又是陳左生反應最為激烈,只見他言詞犀利地笑道:“沈大人,這在座的嬌花不少,你想折哪一枝?”目光卻看向他身旁的曼云。 曼云紅著臉看了沈墨一眼,又靦腆地低下頭。 白玉美眸往陳左生那嗔了眼,這會兒,卻嫌陳左生事多了。 沈墨唇角微揚,臉上又掛起了如春風般溫潤雋永的笑容,卻道:“吾輩粗魯,豈敢隨意唐突在座名花?” 他這般說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玉,莫名地擔心她會誤會什么。 此言一出,席中各女子皆不由看向他,眼波流轉,含情脈脈。 這大概就是這男人魅力所在,明明位高權重,卻愿意屈尊降貴,把女人捧得高高在上,讓那些女人心感熨帖,將芳心暗許。 白玉撇了下嬌艷欲滴的朱唇,暗暗嗤笑那些女子傻,被沈墨的表相給騙了。 花再一次飛到蕭成,蕭成本不十分擅長飲酒,方才又沒吃飯菜,空腹飲酒,一時酒勁兒上來,頭有些暈,一時沒想出詩來,又被罰了三杯。 白玉看蕭成臉上有著朦朧酒意,心里急得不行,萬一他醉的不省人事,豈不是要打亂了她的整個計劃? “蕭大人,你醉了?!卑子駤绍|一歪,斜斜地靠著桌上,纖手托著香腮,另一手拿著酒壺,耍賴不給他倒酒,又笑盈盈地看向大家,聲音柔媚道:“大家也玩夠了,還是吃些菜吧?!?/br> 她這一舉動分明在維護蕭成。 除了臉色漸漸冷硬緊繃的沈墨之外,其余眾人俱曖昧地笑看兩人。 蕭成本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錯了就認罰,三杯酒是必須要喝的,然見白玉耍賴,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壓低聲說道:“白玉,不可胡鬧?!?/br> 白玉朝著他挑了下纖長的眉,亦小聲笑道:“我就不許你喝?!?/br> 蕭成只覺兩人這一番話像極了在打情罵俏,目光不覺在她粉嫩嬌艷的臉上流連片刻,隨后卻忽然道:“白玉,你看那是什么?” 白玉被他哄著往方塘看去,除了荷花還是荷花,不見有什么特別的,一回頭,酒壺被他搶了去,白玉沒成想蕭成也會捉弄人,嬌媚的臉不覺露出一絲茫然。 見他拿起酒壺就要自己倒酒,白玉美眸含了一絲嗔意,伸出一只柔荑蓋著酒杯,就不許他倒。 蕭成深邃的目光不覺停留在那只手,那只手五白嫩柔滑,纖長秀美,宛然玉筍纖纖一般。 蕭成心神不由蕩了下,微抬眼看她,只見白玉秋波凝住在他身上,媚眼如絲,目光不覺一沉。 這女人果真是勾人。他服軟了,深邃的眸中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縱容,隨即無奈一笑,看向眾人。 陳左生卻不依不饒地笑道道:“既然有美人替你擋酒,那么三杯酒可免去,只是得來個交杯酒才行?!?/br> 交杯酒?沈墨一雙修眉幾不可察地皺了下,一句“不行”險些脫口而出,卻又咽回嗓子眼兒里,好在他未曾失去理智地說出那句荒唐可笑的話,他以什么樣的身份來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她已經表明了,兩人再無關系。 無關系……無關系……心頭又是那股熟悉的煩躁,耳邊是眾人的歡呼催促聲,目光所及是白玉含羞帶怯,又難掩嫵媚風情的臉。 她沒有拒絕,她也是樂意的。這個認知令他胸口驀然感到一陣猛烈的窒悶感,幾令他有些喘不上來氣,他想扯扯襟口,卻覺有失禮儀,微伸的手滯住,又緩緩放回膝前,唇角彎起,眼底卻如寒潭般,一片冰冷暗沉。 沈墨微垂了眼,掩去一眸情緒,面無表情地取過酒壺,獨自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旁邊的曼云見他神情之間似乎有些失意,盈盈一笑貼近他身邊,善解人意道:“大人,不如奴陪您喝一杯吧?!?/br> 沈墨不露聲色地躲過她貼來的身子,目光淡淡在她身上一瞥,這一眼冰冷陰沉,何來溫柔多情? 曼云一怔,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沈墨見她面露懼意,眸中的涼薄陰霾散盡,唇微揚,露出一淺笑,轉眼又恢復溫潤優雅的模樣。 “不必?!彼?,聲似春風,溫溫和和。 方才那眸中流露出來的涼薄,仿佛只是錯覺。 白玉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羞羞答答地與一臉沉穩的蕭成喝了個交杯酒。 一杯酒入腹,白玉不覺神態欲酥,香腮暈紅,一雙水翦雙眸深情款款地凝望著蕭成,其中蕩漾著無邊春色。 蕭成眼神漸漸變了。 在這酒酣耳熱之際,任是再心如鐵石的男人,也抵擋不住眼前這如魅如妖的佳人。 蕭成喝了酒,已然半醉,此刻體內有股熱意,一時亂了心思,微傾身,明知不該,卻情不自禁地在她耳邊低語道:“今夜留下來?!?/br> 白玉瞇斜著眼兒看他,眸中露出嬌羞之色,隨即怯怯地將頭一點。 食色性也,哪怕再癡情的人也一樣,情與欲本是分開的。 白玉一臉嬌羞地看著蕭成,心中卻平靜無波。 她說過不將秦氏和沈霖擺布出個樣子來,她枉活這一世。 為此,她不介意付出一些什么,不過,眼前這男人英俊不凡,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這一席酒直喝至太陽落山,大家皆有些醉意,便散了座,有的人都結伴去水榭散酒去了。 沈墨酒量本極好,此刻卻也有了醉意。 俊美的臉上起了一層薄紅,溫柔的眸子有淡淡水光。 他悠悠起身,準備獨自出去醒個酒,卻不小心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被隨之起身的曼云扶住。 “大人,您沒事吧?”曼云擔心道。 “沒事?!彼偷偷匦α讼?,溫潤清朗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透著醉意。 他整了整衣擺和衫袖,隨即端正站姿,又是一派清貴儒雅。 白玉正與蕭成喁喁私語,整個身子軟軟地快要靠在了蕭成身上,聽聞沈墨那一席的動靜,美眸微掀,隨意瞥去一眼。 卻見沈墨微笑著轉身,離開了水榭。那飄逸挺拔的背影隱隱給人一股落寞的感覺。 白玉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繼續與蕭成調笑謔浪。 **** 沈墨心中有些煩躁,不愿與人說話,便獨自找了個周圍樹蔭濃密的僻靜亭子,躺在飛來椅上,解解困乏,驅散酒意。 只是一閉上眼,腦海中盡是白玉的身影。 她果真是移情別戀了,不是欲擒故縱,不是在與他置氣。她曾經給過自己的熱情與嬌羞,如今卻都給了蕭成。 她完全不避諱他在場,旁若無人與蕭成打情罵俏,她看向蕭成的目光滿是小女子的迷戀。 可是在看向他時,她的眼眸卻那般的冷淡,她的目光不再緊緊追隨自己,甚至多一秒都不曾停留。她變心變得如此快。沈墨頓時覺得心口好似堵了塊大石頭,又沉又悶。 他深喘一口氣,那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在這心心念念她做甚?他睜開眼,目光變得涼薄無情。 就這樣吧,他絕不可能娶她做妻子,想來她亦不甘為妾室。 就徹底地斷了吧,從此再無關系。 沈墨暗暗地勸自己,可他的眼底卻浮起滿滿的眷戀與不舍,或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 不遠處假山石旁,忽有人影,藤蔓遮掩下,隱約只辨是女的。 有人開了口,聲音宛若黃鶯兒般動聽,說出的話卻是不干不凈,“你看方才她在席間勾引蕭大人那光景,真是叫人rou麻得很,全把攀龍附鳳的心思寫在臉上,勾引沈大人不成,又去勾引蕭大人,真是恬不知恥?!?/br> 聽那聲音卻是方才在沈墨一席伺候的曼云,她雖是語含譏諷,卻隱隱透著一股酸意。 穿著青衣的女子聲音亦有著不屑,冷笑道:“她何止是勾引蕭大人和沈大人,她還勾引沈大人之弟沈霖呢?!?/br> 另一穿著橙衣的女子不由好奇地道:“你是怎么知曉的?我卻不曾聽聞?!?/br> “你們不知曉?這是沈府的小廝親口所說,她受邀去沈府卻與沈霖勾搭上了,兩人直接去了沈霖房中,兩人從中午一直待到太陽落山,丫鬟們在外面都聽得到她的yin-聲浪語,更有人看見她滿面春情,衣衫不整的出來呢,這都是真事,真人嘴里說出的,絕沒半句假話?!鼻嘁屡蛹馑峥瘫〉匦Φ?。 曼云似有些許激動,聲調不禁提高起來,“此事我也有耳聞,我聽說很多名士還與她絕交了,怪不得沈大人沒有被sao-貨迷住,想當初,她在沈大人的筵席上,竟當著眾人面向沈大人投懷送抱,還強吻沈大人,我聽人說,沈大人當時尷尬得不行,為了存她面子才沒有斥責她,我聽著都替她丟臉,若換做是我,寧不愧死!羞死!也不愿意再出來拋頭露面,白白惹人笑話?!?/br> 說著格格笑了起來,那話中滿是鄙夷不屑。 那兩女子也跟著嘲笑,道:“可不是么?要是我,我都沒臉再見人,一個賣藝的舞姬,卻跟個青樓婊-子一樣,既然如此,不如去賣身,也不知她那副身子被多少男人玩弄過?!?/br> 這三名女子在沈墨一幫權貴面前是溫婉端莊的,就如同一朵花解語,讓人舒服,卻不曾想,私下說的話卻是如此的不堪入耳。 三人說笑一陣,忽有人喚她們,那三人就止了聲,隨著那人離去了。 三人去后。 沈墨面無表情地坐起身,一雙如春月般的雙眸此刻卻陰鷙懾人,翻涌著陰云。 他休沐這兩日并未出門,也就沒有聽到半點風聲。他沒想到,秦氏和沈霖設的這一局竟給白玉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 想到此,沈墨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懊悔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