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只好老老實實地接受耿老的熱心，一邊認真地剝松子和榛子核桃仁，一邊聽他老人家說起鄭家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鄭泉年輕時候一心工作，不怎么管家里，鄭民安跟這個父親從小就不親近，他mama死的時候鄭泉正在執行一項國家安排的重要工作，正是緊要關頭抽不開身，等他工作完成回家時，妻子三七都已經過了，墓碑前放著的鮮花都枯萎了好幾茬了。

    鄭民安說是不恨他爸，但是大學開始就沒用過鄭泉的錢，大學畢業直接去國外留學，再也沒回來過，結婚生子要不是因為女方家里問起，他都不會提到父親，更不會去通知鄭泉。

    總之父子倆的關系非常冷淡，還是鄭民安的第二個小孩出生后，有妻子和兩個孩子在中間做緩沖，父子倆的關系才沒有以前那樣冰冷了。

    以前兩個人誰住院了要聯系親屬第一時間都是聯系不上對方的。

    “所以啊，小鄭這是跟他爸較著勁兒呢，讓老鄭跟他打個電話好好說說，估計就什么都好了。這小子不厚道，自己不肯低頭，就讓你去接。接不回來也很正常，你別放在心上?！?/br>
    龍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遞給耿老一把她剛剛剝出來的松子兒，順口問道：“耿老，是不是咱們這樣工作的人，家里人都會對國家產生一些怨言？就像是小鄭先生一家?！?/br>
    第95章 二更   興趣愛好

    耿元嘉溫和地笑了笑, 沒有回答龍淵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前些天，咱們的808廠因為蟲族毀掉了你應該知道吧？”

    龍淵去808廠執行任務屬于機密, 除了他們小隊沒有其他人知道。

    耿元嘉當然也不知道。

    事實上, 他會知道808廠被毀的事情也是因為國家沒有對外隱瞞這一事實——如果808廠仍然存在, 那當然還是屬于需要嚴格保密的軍事機密, 既然已經毀掉了, 里面的人已經全部撤離, 梁寺主持的研究團隊都已經到了那里進行研究, 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不需要隱瞞后, 華國高層就做出了公布808廠被蟲族摧毀的消息——因為梁寺的研究團隊一到那里就確定了大量坑洞蟲族的存在，808廠被毀的原因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坑洞蟲族。

    在這之前, 各國都知道水藍星入侵的蟲族有三種，戰斗蟲族和感染蟲族的威力人們也都已經見識過了, 但坑洞蟲族很多人都不知道它們的具體名稱、更不了解它們在水藍星上搞破壞的方式。

    直到808廠被毀。

    華國一公布這個消息，雖然只是稍微提了提808廠對于華國的意義所在, 但大家的關注點本來就不在坑洞蟲族毀掉了什么，而是在于它們竟然能夠這樣悄無聲息地毀掉一座大型工廠。

    要知道這是屬于軍方的秘密工事, 各種安保系統都是非常齊全的, 如果能夠檢測到，官方一定不會放任坑洞蟲族在地底下作亂不管。808廠被毀，只能說明坑洞蟲族出現的非常突然, 第一批發明的感應器都對它們起到的作用不大，否則808廠也不會出事。

    只要有腦子的人都會很容易聯想到如果是自己的城市、自己居住的高樓下有坑洞蟲族，人們發現它們存在的時候就是高樓已經坍塌的時候——那會造成多恐怖的傷亡。

    更何況除了居住的高樓外，各國都有各種各樣的地下建筑物, 包括但不限于地鐵類的公共交通工具、以及地下礦場等等，隨便哪里突然發生808廠那樣的事情都是要人命的。

    因為華國公布了808廠的事情，所有人都對于沒有見過的坑洞蟲族有了一個認知——它們雖然在地底下不容易看見長什么樣，但破壞力一點也不比另外兩種蟲族低。

    消息公布后，無法做更多的普通人都選擇能住在鄉下不住在城里、在地下的工作能停就都盡量停了，等待國家研制出更加請準的檢測、控制坑洞蟲族的方法再說。

    而耿元嘉這樣的人想的就多了。其它暫且不論，目前水藍星上發現的三種蟲族，每一種的破壞力都非常驚人。這讓他們這些研究工作者壓力倍增。早一天研究出成果來，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因為國家公布了，所以耿元嘉知道808廠，龍淵并不意外，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

    看她點頭后，耿元嘉又說：“以前808廠是s級別的保密地區，所以也沒什么人知道我妻子就在那里工作?！?/br>
    龍淵微露訝異：“那您……”

    “她去那里的時候我的工作在緊要關頭，我是團隊的主要負責人，肯定走不開。我們倆工作一直都比較忙，也沒有要孩子，雙方父母早年就都去世了，我們倆也沒什么拖累。她就一個人去啦，從那以后我們好幾年都見不上一面?！惫⒃挝⑽⑿χ?，從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塊懷表，小心翼翼地打開放在龍淵面前。

    懷表的蓋子里放的是一個女人的照片。

    及耳短發看起來跟龍淵的發型有點想象，她的眉毛很濃，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樣璀璨奪目，微微抿著唇看起來隱約有一股倔強的勁兒。

    耿元嘉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就染上了幾分溫柔：“這是我們結婚時她的照片。她那里也有我的結婚照，學著我裝在懷表走哪兒都隨身帶著?！?/br>
    他什么也沒說，但龍淵就明白了他對于自己剛才那個關于家屬是否會有怨言的問題給出的回答。

    “鄭泉的工作內容很多需要保密，但是也有一少部分是不需要的。他家里人肯定了解這些年他都做出過什么事業，為國家和人民創造了多少價值?！惫⒃我贿吽妓髦裁?，一邊慢慢地說道，“小鄭只是跟他不親近，這也是因為從小鄭出生后老鄭就沒有什么時間陪家里人，父子倆沒有培養出感情來，關系冷淡也正常。不過要說怨言……怨老鄭那是情有可原，怨國家嘛……我覺得這是小瞧了咱們這些人的家屬?！?/br>
    他含笑看向龍淵，溫和地說道：“小龍同志你說呢？”

    她愣了半秒鐘，才反應過來耿老是以為她從鄭家父子想到了自己家里人，連忙解釋說：“我mama和弟弟都沒有怨我?！彼^續剝堅果，食指和大拇指微微一用力，就捏開外殼，剝出完好無損的核桃仁，“弟弟身體不好不能工作，基本每天都在家里，我mama的工作也不忙，他們相處的時間很多。我常年不在，他們都習慣了?！?/br>
    耿元嘉笑呵呵地接了一句：“但還是會一直等著你盼著你回家?！?/br>
    龍淵停頓了片刻，點頭：“嗯，您也一樣嗎？”

    “我呀，我除了工作，其它所有的時間都是我的妻子的，吃飯睡覺都想著她呢?！惫⒃嗡坪跸氲搅耸裁?，臉上的笑意更加溫柔，“有一回工作告一段落我走出研究室，恰巧看到繁星滿天，流星劃過，四野靜謐，就拍了一張照片想著見了面給她看。過了兩年見到她的時候把照片拿出來，她竟然也拿出一張一模一樣的照片來，拍攝時間也是那天夜里。只是她在的地方星空比我的更亮更漂亮些。我們倆啊，就看著那張照片說了半天的話?！?/br>
    龍淵沒有談過戀愛，此刻也被耿老話里的溫情打動了，嘴角不知不覺間就帶了一點笑意。

    耿元嘉收起照片又說：“小龍啊，咱們工作忙不能常聚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心里頭可要想著惦記著的，見了面也不能太端著，好不容易見一次，你再啥也不說，家里人不夠聰明的可不就得誤會你心里沒有他們、一點兒也不惦記他們嘛?！?/br>
    他頭發都已經全白了，說起這些人生道理來，大概都是自己的生活經驗，龍淵認真又專注地聽著，邊聽邊反思自己：“我嘴笨，見了他們不知道說什么?！?/br>
    前世蟲族大爆發時她人在部隊，跟著隊伍一起去殺蟲族，那時候全世界的大部分交通都斷了，無數人想回家都成為了奢望。

    但龍淵也一直沒有放棄打聽家人的消息，最后終于聽到了平京傳來的只言片語，他們家小區附近出現了戰斗蟲族，那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雖然沒有家人死亡的確切消息，但龍馳身體一直不好，情緒起伏稍微大了就需要去醫院，mama更不用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弱女子，殺雞都沒有做過。

    平京市出現了進化戰斗蟲族，一個常年生病進醫院的人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結果會怎么樣，其實不用問就知道。

    重生回來，重新見到活得好好的mama和弟弟，龍淵不是不激動、不是不惦記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達。

    最多就是在家的時候不挑食，mama給什么吃什么，讓喝湯她也干脆利落地端碗仰頭一口悶了。

    但是還能做些什么讓家里人高興，她就完全想不出來了。

    耿元嘉看出龍淵微微的郁悶，大概也猜到了這姑娘不會表達感情，覺得有趣地笑了兩聲：“也不用特意去做什么，只要到了家就多陪陪家里人，他們就很高興了?！?/br>
    龍淵直接拿出了掌上電腦開始認真做筆記。

    “你知道你家里人都喜歡吃什么嗎？有什么愛好？”

    龍淵想了想，她狙擊槍用得可以說是世界排名前列，觀察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家里人喜歡吃什么，現在讓她說她是真說不出來。

    每次一起吃飯，mama都是在不停地給她和弟弟夾菜，讓他們多吃。桌子上的菜她全都會夾，吃得很高興，根本看不出不喜歡什么。

    弟弟就更不用說了，他身體不好很多東西都不能吃，mama和家里的阿姨做飯根本不會做他不能吃的東西。他能吃的東西就沒多少，哪看得出喜歡吃什么。

    至于愛好……

    龍淵回憶了一番后，發現每次回家，mama和弟弟幾乎都是圍著她轉，mama還會出去上班，弟弟每天都在家里，幾乎一整天都不會離開她身邊，晚上到時間睡覺，他還會要求她在床頭陪著他入睡。

    根本看不出來。

    近些年顯然是看不出什么了，龍淵又開始仔細回憶起她沒有去部隊之前的、更加久遠的記憶。

    “這兩個問題有這么難嗎？”耿元嘉開玩笑說道，“我和妻子也是好幾年見一回，但我們對彼此的興趣愛好可都是了如指掌的，幾十年如一日。你要是也跟老鄭一樣，可要當心你家里人也慢慢變成小鄭?！?/br>
    龍淵認同地點點頭：“我再想想?！?/br>
    “想不出來也沒什么，從現在開始留心也不晚?！?/br>
    第96章 三更   關于相處

    這邊屋子里龍淵在跟耿元嘉請教怎么跟家人相處的事, 走廊盡頭的另一間屋子里，季子明也在跟崔正初談——他們是兩人一間房，季子明惦記著崔正初的事情, 特意主動提出要跟他一間。

    其他人對于怎么住都無所謂, 他們很順利地住在一起了。

    季子明原本還想琢磨琢磨怎么開口, 一抬頭就看見崔正初又在出神, 臉上的神情跟白天的時候很有幾分相似。

    他當即就忍不住了, 兩步走過去往他面前一坐：“老崔啊?！?/br>
    崔正初這會兒是完全神游天外了, 這么近的距離他都沒聽見人喊自己。

    季子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崔正初猛然回過神來站了起來：“怎么了？”然后才看季子明坐在自己面前。

    “明哥, 你有事？”

    季子明盯著他, 沒吭聲。

    崔正初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他開口，他只好問道：“明哥, 怎么了？有事你直說就行?！?/br>
    季子明還是盯著他不說話。

    一會兒后，崔正初就不自在起來：“明子哥你一直看著我干什么？”

    “你自己心里沒數嗎?！奔咀用鹘K于開口了, 聲音壓得低低的，“老崔, 你要是別表現得這么明顯，我就當沒看見了。咱們是兄弟, 我總不能看你再這樣下去, 弄出點什么事來，到時候脫了這身軍裝，你不得悔恨一輩子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崔正初低著頭不跟季子明對視, 口中喃喃說道。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崔正初心里涌起一種不知名的忐忑：“明子哥，你也說了我們是兄弟，你有什么話直說就是了，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的?！?/br>
    “那我可就直說了啊?！?/br>
    崔正初又緊張起來。

    但是季子明其實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說是要直說，張口時他也卡了殼，幾秒鐘后憋出一句：“這做人哪，最重要的是得有自知之明?！遍_個頭以后，他接下來的話就順了，他一把拉著崔正初坐下，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別怪兄弟說話難聽，但凡有一丁點可能，做兄弟的也不會這樣潑你冷水?！?/br>
    崔正初像是被人兜頭破了一盆涼水，心頭的忐忑霎時褪去，臉色發白地喃喃叫道：“明子哥……”

    季子明咬咬牙：“你的心思我看出來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清醒一點。咱們頭兒明顯沒有這樣的心思，就算以后有了，大概也不會是對咱們?！奔热灰呀浾f了，他索性就把話說明白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你也是作為部隊的尖兵被選出來的，你自己想，要是你們營里有個演習、訓練、大比樣樣都比不上你的兵喜歡你，你能看上對方嗎？”

    崔正初勉強說道：“……不能?！?/br>
    “頭兒跟咱們的差距可不是演習訓練比不過的事兒，這你知道吧？”

    “知道?！?/br>
    “那你說，她能看得上你嗎？”

    “……不能?！贝拚鯘u漸冷靜下來，臉色也沒有那么差了，“我本來也沒指望……”他含糊地沒有說出人的名字來，只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能喜歡我?！?/br>
    “既然知道，那你就把自己的心思藏藏好，別讓人看出來給別人也給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季子明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要是覺得有可能就算了，明知道沒可能，還這樣心思外露，這被看出來了不尷不尬的，搞得他也跟著一起不自在。說吧，大家都是生死之交，不說吧，要是被別的人看出來更尷尬。

    季子明雖然說不想潑冷水，但其實心里很清楚，對著兄弟說讓他有自知之明、清醒一點，其實就是在潑冷水。

    他又不是什么心理輔導老師，對著兄弟說這樣的話自己也是滿心不自在。

    結果崔正初說他知道，沒有報什么希望！

    季子明就忍不住了。

    他這么一說，崔正初就呆了呆，然后忍不住辯解道：“我沒有……”

    “你怎么沒有？你去問問文杰問問紀群，他們是不是也看出來了?！?/br>
    崔正初又是一呆，沮喪地低下頭：“這么明顯嗎……我真不是故意的。頭兒跟咱們差距多大啊，我喝醉了也不敢妄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