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也不是多話的性格，可是面對龍淵時，就忍不住想跟她多說幾句。龍淵傷成這樣都還惦記著國家、惦記著蟲族，他再晚來一點她就要自己拔輸液管去找人問了，他知道她最關心什么，自然就忍不住想多說一點安安她的心。

    何況他說的這些也沒什么機密，梁寺是生物學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是學術圈的可能不知道他，但只要是搞生物學的就沒有不知道他的名字的。就連耿元嘉也對梁寺贊不絕口。

    想知道他的事情去網上隨便一搜，看到的信息能比他說的還詳細，連他在什么雜志上發表過多少篇論文、什么時間發表的都有詳細記載。

    但龍淵這個病人顯然不適合去做這些。

    她現在要緊的是安心養傷。

    但其實不用搜索，龍淵還真知道梁寺這個人，因為前世耿元嘉在27號那天就消失在了望云山自然保護區，后來在無比艱難的情況下國家組建了一個團隊研究蟲族，那個研究工作就是梁寺主持的，還有一個人……

    龍淵追問道：“梁寺的團隊里有一個叫容舟的人嗎？容易的容，扁舟的舟?！?/br>
    章鼎意外地看著她——他以為龍淵不會知道梁寺的，沒想到她不僅知道，還知道別的人？

    “容舟？這個人有什么問題嗎？”他注視著龍淵的雙眼問道。

    龍淵微微搖頭：“他研究蟲族很厲害?！?/br>
    她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語氣聽起來也不像是認識這個人，但章鼎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龍淵的意思，他也不追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只干脆利落地點頭說：“我明白了?！?/br>
    跟這樣的人說話太省事了，龍淵忍不住問：“章部長不覺得我有問題？”

    章鼎卻轉而說道：“在京郊時你手臂差點切掉，緊急救護員想讓你去救護車上緊急處理傷口你不肯，最后是坐在車頂上一邊指揮一邊讓緊急救護員給你隨意處理的。你不怕傷口感染？這只手要是沒了，你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后果吧？”

    龍淵第一反應是給那個緊急救護員正名：“他沒有隨意，因為傷口棘手，他出了滿頭的汗。處理完以后也一再催促我趕緊來醫院，上救護車的時候他也陪著一起的?！?/br>
    “所以你沒有想過手臂出問題的后果？”

    龍淵想了想，低聲答道：“當時的情況沒來得及想，在救護車上的時候想過?！?/br>
    “后悔嗎？”

    龍淵毫不猶豫地回說：“不?！?/br>
    “當時警察和武警都趕到了，你為什么還不去處理傷口？不相信他們？”

    “不是，我有經驗。平京沒有出現過蟲族，在場的警察都是第一次見。當時那四只蟲族又是目前見過進化程度最高的?！彼恳曊露?，強調道，“在是個警察的同時，他們還有一個身份是華國公民，我保護的人自然也包括他們?！?/br>
    章鼎贊道：“好！”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龍淵，你從沒有讓黨和人民失望過?！?/br>
    所以他不會覺得她有問題。

    不管是出現在望云山的那些戰斗蟲族，還是今天才知道它們存在的坑洞蟲族……只要龍淵有任何隱瞞，對于國家來說都是一場重大災難。

    她如果有問題，無論是哪國的，只需要閉口不言就足以讓華國走向覆滅。

    何必費這么大力氣？

    “我已經恢復了職務，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首長們對你的態度?，F在我們都希望你能安心好好養傷！千萬要養好這只手，我們還等著你這柄國之礪劍繼續為國效力?！?/br>
    龍淵的回答是站在病床前莊重地給章鼎行了一個軍禮。

    被他連聲催促到病床上躺著。

    恰巧護士進來量體溫，看見龍淵下床就開始對這個不聽話的病人嘮叨起來。

    章鼎走后，龍淵的病房里又來了兩個人。

    如果章鼎這時候再問龍淵，或許她就會回答后悔了。

    阮雨晴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兒，還沒開口眼淚就成串地往下掉。

    龍馳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龍淵看著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暈倒了——重生回來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弟弟，他看起來跟記憶中的弟弟沒有什么區別，蒼白，孱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

    跟自己完全不同。

    “mama，遲遲?！?/br>
    她一開口，阮雨晴的眼淚落得更急，她也不去理會，只看著病床上的女兒。

    倒是龍馳先走在了病床前，低頭去看龍淵的傷口，輕聲問道：“jiejie，你疼不疼？”

    龍淵搖頭：“不疼?！?/br>
    但不管是阮雨晴還是龍馳都不會相信。

    阮雨晴這才快步走過來，將手里的保溫桶放在床頭打開：“mama給你燉了雞湯，一定要喝完?！?/br>
    龍淵臉色微微變了。

    看到這一幕的龍馳也不再幫著jiejie打掩護，反而火上澆油道：“家里還有活雞，mama準備你養傷這段時間每天都給你燉湯?！?/br>
    龍淵硬著頭皮看向已經喂到嘴邊的雞湯，最上層的油沫都已經被撇去，湯里放了香蔥和枸杞，色澤鮮艷，看起來讓人十分有食欲。

    但有食欲的人里肯定不包括龍淵。

    她的上級、戰友們每一個都是觀察敏銳的鷹眼，細致入微，但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其實非常挑食。

    沒有條件的時候她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生吃蛆蟲，但有條件的時候，像是動物內臟、雞鴨這些禽類她是一概不吃的，連湯都不愿意喝一口。

    作為知道女兒這個秘密的人，阮雨晴以前不怎么逼迫女兒吃不愛吃的東西。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連龍馳這個從小就會幫jiejie打掩護、替她吃了不知道多少她不愛吃的食物的人這次都不站在她這邊。

    母子兩個在旁邊一個盯著，一個親自動手一勺一勺地喂。

    龍淵硬著頭皮把一桶雞湯連雞rou全吃干凈了，然后才輕聲說道：“mama，別哭了?！?/br>
    一向優雅體面的阮雨晴很不優雅地擦了一下眼淚：“沒哭?！?/br>
    的確，她從進病房就沒哭出聲過。

    龍淵又看向龍馳。

    這個最懂她意思最會配合她的弟弟今天是準備不配合到底了，他坐在病床前看著龍淵被包得嚴嚴實實的那只手臂：“jiejie，真的不疼嗎？”

    龍淵想了想，覺得光說不疼他們大概是不信的。

    “受傷的時候情況緊急，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后來緊急處理過就送來醫院打了麻藥做手術，現在麻藥效果還沒過，整只左臂都沒有感覺，所以我真不疼，不是說謊安慰你們的?！?/br>
    阮雨晴擦了擦眼淚：“傷成什么樣了？嚴重嗎？好了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嗎？受了傷總能休息一段時間吧？”她看了一眼保溫桶，“明天mama還要給你燉湯來，不能不喝?！?/br>
    第27章 看病

    隔天, 1201病房的護士小jiejie進病房換藥時，就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大恩人大英雄正在一臉僵硬地喝雞湯。

    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

    她喝湯那表情看著毫不夸張地說，比吃藥還難看。護士小jiejie看過她吃藥, 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但是再不喜歡, 她也沒說不喝。

    坐在床邊那個氣質非常好的女人喂一口, 她就乖乖地低頭喝掉一口, 然后僵硬地咽下去。

    要不是聞到那湯的香味兒, 看她吞咽的表情就像在喝中藥。

    她怔了怔, 走到病床前開始干活。

    阮雨晴喂女兒喝完了湯一邊把碗收起來一邊問坐在病床上的龍淵：“圓圓, 要不mama明天給你燉羊湯？冬天喝羊湯很滋補。再加兩條黃顙一起燉, 人家不是都說，魚羊鮮魚羊鮮嘛。好不好？”

    圓圓？護士小jiejie想起弟弟回家時說起他們整個警察局都說這位大佬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心里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這個小名真可愛呢, 跟她的外表和性格反差都好大。

    但再看看人家圓、咳，圓圓, 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其實龍淵的表情也不是沒有變化, 她難得露出猶豫的表情：“能不能不喝湯？”

    立刻遭到了阮雨晴的嚴詞拒絕：“不行，你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不喝湯補一補怎么行？我都問過了, 你左手傷得很嚴重，受傷的時候流了很多血……”

    說著說著她就又要掉眼淚了。

    龍淵沉默。

    昨天換藥的時候她想盡了辦法才把她mama哄走，沒讓她看見傷口, 沒想到她竟然直接去問醫生了。

    她不吭聲，阮雨晴就哭得更厲害。

    龍淵看向一旁的龍馳，他捧著一本書，安安靜靜地看著這邊母女倆的動靜, 接收到jiejie的眼神后，他抿了下嘴唇轉過頭去。

    龍淵先扛不住了：“mama……”

    阮雨晴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女兒。

    “……我喝湯?！?/br>
    阮雨晴“撲哧”一下笑出聲了。

    其實她本來如柳絲一般的性格，柔而堅韌，否則不會一個人帶大這對龍鳳胎。那時候雖然家里有老人幫忙，也請了月嫂和保姆，但作為母親有些事情是不可替代的，阮雨晴還不是只生一個孩子，是兩個。其中龍鳳胎中的弟弟生下來就特別瘦弱，女兒有五斤重，兒子出生時只有三斤，在保溫箱里呆了很久才能出來，還因為體弱經常生病。

    她硬是熬過來了。

    她只是外表看起來柔弱，性格溫柔，但其實是不怎么愛哭的。

    這次是實在太難過了。

    在這之前龍淵已經三年沒有回過家，好不容易回了家，飯都還沒有吃過一頓就急匆匆地又走了。阮雨晴再見到她是在全國直播時，即時直播里女兒看起來就是一個頂天地里的解放軍戰士，但在她這個當mama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止是這樣而已。

    她會想到那個蟲子吃東西的視頻，還有望云山的特種兵們遇到吃吃人蟲時的視頻……她總是忍不住會想，那蟲子那么可怕，人家也是特種兵，不比女兒差，撞上那些蟲子也不能行，女兒萬一出事怎么辦？

    她又不能聯系女兒，在家里不管干什么都懸著心。

    結果再聽到女兒的消息就是人進醫院了，阮雨晴當時都沒敢直接告訴龍馳，就怕刺激到他心臟又會出問題了。

    從醫生那里詳細說了龍淵的傷，其實醫生是好意，想告訴阮雨晴龍淵的手術很成功，以后不會有任何后遺癥。但在阮雨晴這個當媽的看來不是這樣，她一聽醫生說龍淵的傷口是什么樣的，怎么傷的，根本需要親眼看到心里就難受得不行，回來再看見龍淵蒼白的臉色……

    偏偏她還一臉沒事的模樣，好像受這樣的傷都是稀松平常。

    不，不是好像。阮雨晴了解女兒，她就是真的覺得自己受傷這件事不值一提。

    阮雨晴這當mama的怎么能不難受？

    自己在這兒難受了半天，女兒連句哄她開心的話都不會說，想了半天就表示了一句喝湯。

    龍淵從小就不說假話，說喝湯那就是真要喝湯。

    阮雨晴忍不住一下笑出聲來，龍馳在一旁遞上手帕讓她擦臉上的淚痕。

    “什么湯都喝？多少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