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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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徐星柏的聲音在她的身后低沉地響起,“其實,你并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是早早重生而來的對嗎?否則……剛剛的你怎么會在看到死去的穆晟時,會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你也只是……前不久才突然回想起來的,對嗎?比我們知道的并沒有早到哪里去,先前之所以那么說,也不過是在了解到上一輩子的事情后,想要從開頭就否定你和我們之間發生的所有回憶,對嗎?” 聽到這里,棠寧下意識停住了腳,背對著他們站了許久,才微微偏了偏頭,夕陽的光打在她略微有些臟污的臉龐上,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不真實的美來。 “呵,你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只知道,你們這些人,手欠的斷手,眼瞎的傷到眼,葉靳言的腹部也被扎穿了,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兩說,現在,你們欠我的都還給我了,從此,我們一筆勾銷,以后都互不相干了……” 她聲音輕柔地這么說完,緩緩再次轉頭,抬腳往前走去。 沒想到就連夕陽也會這么刺眼??! 棠寧在心里輕輕地這么感嘆了聲,眼中水光閃爍,嘴角微微揚起。 第86章 男校番外。 晚秋的清晨,經過一夜的秋雨的洗刷之后,屋外的一切景色都籠罩在一層蒙蒙的霧氣中,莫名沾了些許奇異的寂寥蕭瑟感。 一場秋雨一場寒。 此時,昏暗的屋子里,床上的男人身上雖然還蓋著夏天的薄被,正陷在噩夢中的他,額頭卻直滲出一顆又一顆晶瑩的汗珠來,眉頭緊皺,眼皮、睫毛不住地輕顫著,同時,呼吸越來越急促,就連口中也不由得喃喃起夢話來。 “不要……不要……不要寧寧!” 一聲驚呼之后,窄小的床上,男人猛地坐起身來,直接露出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來。 也不知道這么坐著發了多久的呆,男人閉了閉眼,抬手摸了摸冰涼的額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后,轉身拿起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才四點。 重新躺回到床上的男人,就這么睜著眼看著頭頂僅能看到個輪廓的天花板,看著看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了沒兩聲,他便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沒一會兒,輕笑聲就轉變成低低的哽咽聲。 五年了。 自從上一次與棠寧在那個櫻蘭島分別之后,他就開始一次又一次做起有關棠寧所有經歷的噩夢來,只要他一進入到睡眠中,他一定會夢到寧寧所有痛苦悲慘不堪的經歷。 并且每一個夢,他都只能眼睜睜地一次又一次看見她悲涼重復地走向她人生的重點。 一開始會夢到這些的他,痛苦過、瘋狂過、自殘過,找過催眠大師讓他幫忙更改他的夢境,甚至還堅持過三天三夜沒合眼,可是沒有一樣管用過。 他永遠都只能在夢境中無望而癲狂地看著被他解除婚約的寧寧,歇斯底里的寧寧,然后被他遷怒開車丟在荒郊野嶺,紅著眼追著他車的寧寧,被賣入野蠻荒涼山村的寧寧,被打被罵被羞辱的寧寧,躺在血泊中的寧寧…… 各種各樣的寧寧。 如果不是因為他,那么聰明懂事乖巧的寧寧擁有的該是個多么光明的人生??! 她學什么都快,比誰都快,所有人跟她相處后都會喜歡上她,她會好好地讀完高中、大學,遇到一個真心喜歡她,把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結婚生子,吵吵鬧鬧又幸幸福福地過完她本該圓滿的人生。 可這一切,全都讓他毀了,全叫他毀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會與尹雨晴與穆晟有任何的交集,如果不是因為他刻意招惹了她,卻又在之后三心兩意地想要拋棄她,她根本不可能遭遇后來所有的一切。 江曜移開了手,眼神空洞地這么想著。 所以這五年的噩夢全是他的報應。 就連他父親投資失敗,欠下一筆巨款,現在他們一家三口窩在這么個小小的出租房里,每天一睜開眼就為了還債而奔波也是報應。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毀了寧寧人生的報應。 想到這里,江曜輕扯了下嘴角。 手機定的鬧鐘在五點的時候,準時響了起來。 今天他是早班,需要六點準時到達公司,所以他訂了五點的鬧鐘。 江曜機械地抬手關掉了鬧鈴,深吸一口氣后,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爸昨晚開的夜車,現在正是睡覺的時候,所以他需要動作輕一些,再輕一些。 洗漱完畢,連天都還未全亮,江曜就已經戴上了頭盔,頂著白茫茫的晨霧,直奔公司而去。 江父在江曜高中還沒讀完的時候,就已經投資失敗了,為了還債,江曜就沒有繼續讀了,可現在的社會,沒有學歷,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能仗著自己年輕,在外賣平臺送外賣,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再加上家里三口人一起努力,好歹每個月能還上利息。 至于以后,江曜沒想過,也不敢想,他這樣的爛人還要什么以后。 就在江曜已經開始工作的時候,另一個小區里,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也睜開了眼,可能是因為近期的天氣真的越來越涼了起來,才剛蘇醒,男人就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盡管他因為怕驚醒隔壁房里的人,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咳嗽,但咳嗽這種事情,是完全壓制不住的。 果然,他才抿嘴忍了沒一會,就頓時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來,直咳得好像要將自己的心肝脾肺腎全都從他的喉間咳出來似的,原先慘白的臉頰也泛起了一陣異樣的紅潤來。 很快,男人的房門就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 “靳言,靳言,怎么又咳了,喝水,來,快喝點熱水?!?/br> 端著熱水進門而來的中年男人,面露焦色地這么說道。 葉靳言就著他的手,一連喝下好幾口之后,原先撕心裂肺的咳嗽這才轉成低低的悶咳聲來。 “我覺得我們還是再去醫院檢查一趟比較好,你這樣讓爸怎么放心得下???” 葉震輕嘆著這么說道。 “沒事了,爸,之前動手術的醫生就已經說過了,脾切除之后,免疫力下降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最近天氣降溫,我會著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別太擔心?!?/br> 葉靳言聲音柔和地這么安撫道。 看著這樣的兒子,葉震除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嘆著氣,別無他法,他看了眼葉靳言被汗水打濕的額前碎發,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詢問了聲,“靳言,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聽到詢問,垂著眼眸的葉靳言,過分纖細的手指條件反射地動了下。 沒有得到回答的葉震,看著沉默的葉靳言,這些年來,因為當初從那什么櫻蘭島回來后,因為受傷太重不得不將脾臟切除掉,如今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人也一天比一天瘦,一米八的個子,現在竟然只有一百零幾斤的重量,五年來,各種大病小病,一年有小半年的時間都需要在醫院度過,把藥當飯吃也就算了,甚至每晚每晚都會做著同樣一個噩夢。 第一個噩夢甚至是在他剛剛做完脾臟切除手術之后,他只聽到他不停地喊著寧寧,寧寧兩個字,眼淚更是成股成股地往下掉著。 更因此住進了重癥監護室,醫生甚至兩次給他下了病危通知書。 那時的他就差點活不過來了。 他去求,去求棠清的女兒,他已經求成那樣了,對方仍舊不愿意過來。 一氣之下,他就與棠清離了婚。 葉震看著這樣的兒子,只懷疑終有一天他要走在他的前頭。 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葉震的手就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而這時的,葉靳言則轉頭看了一眼屋外已經開始有些亮的天空,想著公司里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就準備起了。 是的,公司,葉靳言的公司。 前些年,葉震與江曜的父親一起被套進一個說的天花亂墜的跨國合作當中。 江曜家傷筋動骨,現在還在還著巨額的貸款,不管江父準備了多少次東山再起,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現在一家人都窩在一個五十平的出租屋里,一起努力還著那些貸款。 葉家也沒好到哪里去,還是葉震機警才逃過一劫,留了點財產,再加上棠阿姨給了一點,他們現在才辦了個小公司,勉強度日。 之所以是勉強度日,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地幾乎將公司大半的收益拿來成立了個婦女慈善救助基金,主要幫助那些……被拐賣的婦女重新學習各種技能,排解心理健康問題,治療疾病與殘疾,最終健健康康地回歸社會,回歸到陽光下的生活。 這是他在做完那些夢后,能想到的唯一補償。 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 葉靳言看著窗外樹葉已然變得枯黃的梧桐樹葉,請扯了扯嘴角。 寧寧,早安。 他在心里這樣問候了一句。 葉家的早餐很安靜,除了電視里的早間新聞主持人在不停播報各種新聞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音。 看早間新聞,看各種新聞,是這五年來葉靳言養成的習慣。 因為,寧寧自從以高考狀元的身份考進了京市的水木大學之后,網紅學霸國民meimei的稱號就被網友和媒體們安到了她的頭上。 之后她更是時不時地就會弄出點新聞來,原先碩本連讀七年的課程,硬是叫她花了三年的時間學完了所有的課程,不僅如此,還考進了水木大學最好的教授門下,僅花費了兩年的時間就與自己導師的隊伍研究出天網的雛形來,據說這樣的網絡幾乎可以覆蓋到整個華國,與華國的人dna緊密相連,只要一研發成功,就算婦女兒童被拐賣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得回來。 幾乎一看到這樣的消息,葉靳言又是驕傲又是難過。 他驕傲于寧寧這般聰慧耀眼,給她一個舞臺,她就能放出最明亮的光芒來。難過于她一直都沒有忘記過那些難堪痛苦的回憶,心卻沒有拘泥于過去,而是主動選擇撕開傷口,去幫忙那些與她有同樣經歷的人們。 本該這樣閃耀的寧寧,卻被他們四個人一起聯手毀了,所以他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報應,即便日日因病痛而煎熬都是應該的。 他欠她的。 這么想著的葉靳言,忽然聽到播早間新聞的那個女主持,用略沉重的口氣播報著,“……參與天網建設的中科院碩士研究員,棠寧棠女士已于今日凌晨四點五十分,因病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年僅22歲,她曾被……” 一聽到這樣的新聞,葉靳言用來喝粥的勺子直接從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僵硬地抬頭朝電視看去,卻剛好與棠寧黑白色的照片對到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甚至懷疑自己整個人是不是還處在噩夢之中。 耳邊嗡的一聲響后,大腦一片空白的葉靳言只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了一眼,他看著坐在他對面的葉震表情焦急地沖著他嘴唇一張一合,可他卻什么也聽不見。 眼淚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從他的眼眶之中墜下,下一秒,喉頭莫名一甜,葉靳言張口嘔了一聲,大片大片的鮮血就這么被他張嘴噴涌出來。 血一吐出,就仿佛將他渾身上下所有的溫度都帶走了似的, 從骨頭縫里透出的陰寒使得葉靳言的牙齒咯咯咯地響著,隨即眼前驟然一黑,在葉震驚恐驚慌的呼喊聲中,閉上眼的葉靳言徑直往一側倒了過去。 這一頭,昏暗窄小的房間里,一只手已經完全不能用的徐星柏剛剛買好了早餐回到家里,就打開了電腦,為了能用電腦查詢網絡上所有棠寧的信息,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徐星柏直接練就了一只左手也能寫代碼的高超技藝。 每天打開電腦,上網查一查棠寧的消息,算是徐星柏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了。 只要一有空閑的時間,他就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翻著棠寧所有的新聞,仿佛只要知道了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快樂很開心,就是對他最大的慰藉了。 有了上輩子記憶的他,說實在的,想在互聯網領域里成功,原比上輩子還要簡單輕松的多,可他沒有,他仍舊縮在自己的小屋里,吃著最差的飯菜,做著最辛勞的工作,這是他給自己的懲罰,懲罰他曾那樣深刻地傷害過棠寧。 即便做了五年的夢了,他也對尹雨晴沒有任何一點的想法,他甚至想不通夢境里的自己怎么會那樣鐘情迷戀她。 他太清楚自己心頭跳動的這顆心是在為誰而跳,又只為誰而跳。 下一秒,看到了某條新聞的徐星柏期待的表情就這么僵在了臉上,關電腦,躺回到床上,一口氣吃下了好幾顆安眠藥的徐星柏,就這么昏昏沉沉的陷入到了睡眠當中。 可沒過多久,他就赤紅著一雙眼清醒了過來。 沒有,沒有,為什么沒有! 為什么沒有夢了?為什么他再也做不到那個夢了? 他再次吃起安眠藥來,進入到睡夢的男人,沒一會兒就又再次醒來了。 這一次的他仍舊沒有做到那個糾纏了他整整五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