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是第二年,父親就不明不白去世了。 從邵攬余身邊再次回到費家后,他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覆巢之下無完卵,動蕩不安的世界里,又有誰能真正做到安穩度日? 倏然,一聲悠長的鷹鳴響徹半空,沖散了這份沉悶。 銀腹隼不知何時出現,在天上來回盤旋,卻又不見降落的跡象。 遙迦抬頭仰望它,也沒有要召喚其下來的意思。 費慎在此時開了口:“很久以前,我差點打傷過這只鳥,那時候我認為,一只隼被邵攬余馴服圈養,不如死了更好,可現在過去這么久,就算沒有邵攬余,它依然離不開人類的投喂?!?/br> 費慎說:“武器不是罪魁禍首,使用武器的人也不是,貪婪才是?!?/br> 這個時代人人自危,誰都有私心,一旦擁有無邊的權利地位,為了自己的利益與安危,保不齊會干出點什么喪心病狂的事來。 可有些私心之下,也藏匿了一部分真心。 邵攬余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創造出了一個這樣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地方。 外面戰火紛飛,無時無刻不有人想找過來,然而長達七年的時間里,沒人真正成功過。 已經腐爛到了根子里的世界,“救世主”只是個虛偽且沒意義的概念。 自顧不暇的時候,誰又能用大義去救贖誰?救贖這個世界? 無法保全所有人,卻盡可能用自己的方式,保住了那一小部分。 這是私心,亦是真心。 費慎不清楚,與邵攬余有著同樣身份地位的人,會不會選擇這樣做。 但是他做了,并且做到了。 “被馴服過的鷹離不開人類,”費慎輕描淡寫說,“被圈養起來的人,產生的依賴性只會更深,可是這種地方,圈養才是唯一的活路,不是所有人都會給活路?!?/br> 遙迦恢復了以往那種沉靜淡然,平和開口。 “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怪邵先生,也不恨他?!?/br> 她付之很淺的一笑:“其實我早就不記得父母的樣子了,我和阿景都是奶奶撿回來的,她們是我后半輩子的家人和至親,這個家是邵先生給我的,我很感激他?!?/br> 即便聽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可事實就是如此。 兒時記憶不可避免地消退,遙迦忘記了親生父母,忘記了毀于一旦的家鄉,甚至忘了自己曾經叫什么名字,唯一深刻的只有那份顛沛流離的痛苦。 七年里,她一直待在郁南鎮,宛如被豢養起來的鳥一樣,從早到晚待在同樣的地方,做著同樣的事情。 抬頭能望見青天,低頭是廣袤的土地,可惜如何也飛不出去。 或許她一輩子都將困守于此,正常的老去,安詳的死去,但這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遙迦從來不恨創造了這座鳥籠的人,她只是遺憾,遺憾在自己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忘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模樣。 無意間聊了許久,費慎有點乏了,運動出來的汗干過一輪,他打算回房間沖個冷水澡清醒清醒。 屁股剛離地,便被遙迦喊住了。 “我之前跟你說的……你應該沒忘吧?”她話音里有點踟躇。 費慎回頭,視線落進對方手里捏著的助聽器,沒來由道:“送這個東西給你的人,對你很重要嗎?” 遙迦怔忪,面上的慌張一閃而過,垂下眼皮道:“不是,我自己買的?!?/br> 費慎不置可否,沒告訴她邵攬余已經發現這個助聽器了,賣關子地講了句:“如果有天他知道了,不是我說的?!?/br> 費慎重新邁開步子,遙迦連忙起身跟上。 “往這邊走很遠,我知道有條近路,我帶你去吧?!彼f。 費慎沒意見:“行,麻煩了?!?/br> 遙迦搖頭表示不用客氣,自發去到前邊,帶他拐往了另一個方向。 下到半山腰后,兩人走上一條狹窄小路。 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更像有人時常經過,硬將雜草和石頭挖開后才有的。 遙迦主動解釋:“我經常喜歡來后山玩,有時候還會帶上阿景,可又不想爬樓梯,所以沒事就用小鏟子把這條斜坡挖一挖,就有了現在的路?!?/br> 越往前走,小路變得越加陡峭,遙迦走得晃晃悠悠。 費慎看不過眼,正想出手扶一把。 誰知遙迦膽子大過天,直接猛跨一步跳下去,穩穩踩在了一個小平臺上,繼而轉頭對他招呼:“你也跳吧,走得太慢容易滑倒?!?/br> 費慎一陣失語,收回多此一舉的手,也跟著跳了下去。 小平臺尚算寬敞,站兩個人也不顯擁擠。 費慎眺望了眼視野前方,后面都是正常的路了,別院就在不遠處。 挪動視線之時,他忽地一頓,又掀起眼皮,瞄準剛剛略過的某個方向。 身體斜后方半山腰處,堅硬的山體石壁里,鑲嵌了一扇不為人知的深綠色鐵門。 鐵門是長方形,約為一人高,由于外形實在隱蔽,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幻覺。 前面帶路的遙迦察覺到后邊沒動靜了,回頭一看,只見費慎佇立在原地,全神貫注凝視那扇鐵門。 遙迦提高了點音量,揚聲說:“那里進不了,只有奶奶才能打開?!?/br> 費慎什么也沒問,嗯了一聲,走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