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她突然就不舍得了,其實就是一個筆記,譚樹禮馬上就要考試,臨陣磨槍也沒用,無非就是一個心理作用。 但因為別人的一個心理作用,而讓他這么遭罪地在太陽底下騎著車子追人,她不舍得。 蕭勝天抬手擦了擦汗:“試試吧,咱騎過去這段人多的,估計前面就好走了?!?/br> 顧清溪:“咱何必呢,別人的事,別管了,也不是多要緊的?!?/br> 說著,從書包里掏了一本書,給他扇風。 蕭勝天:“高考挺重要的,人家既然也幫了你,現在關鍵時候,給人家送個筆記,能做的就做?!?/br> 大熱天的,汗水往下淌,顧清溪鼻子發酸。 其實知道,他看自己和譚樹禮走得近,肯定不好受,自己要送,他答應了,磨洋工不積極,或者見自己這么說,順勢說不送了都可以。 偏偏他還非要送。 顧清溪:“他也許——” 說著這話,就聽到那邊一個聲音喊:“咦,顧同學?” 第71章 譚樹禮自然就看到了蕭勝天, 那都是見過一次的,當下愣了愣, 也就上來打招呼了。 “你們不是走那個方向呢,怎么過來這里了?”一般來接顧清溪的是顧清溪哥哥顧建國,但蕭勝天也接過幾次,譚樹禮見過,自然知道他們往常慣走的路。 “譚同學,我突然想起來,我們總結的那個公式筆記, 應該給你拿著,到時候考試前,你可以看看,哪怕公式早就記住了,但是你看到那個, 心里也放松,不容易緊張?!?/br> 說著, 顧清溪拿出來那筆記給譚樹禮。 譚樹禮有些意外,接過來,笑了:“謝謝顧同學,你想得真周到, 我都沒想到這個, 確實看看這個心里感覺踏實, 真得麻煩你們了?!?/br> 他望向蕭勝天, 蕭勝天的額頭還掛著汗,明顯可以看出剛才費勁騎著車子追過來的, 當下愧疚:“真得太麻煩你們了, 特別是蕭同志, 太感謝你了!” 男人的直覺,他明白蕭勝天肯定是對顧清溪有意思的,能沒意思嗎,沒意思哪個天天幫著這個那個地照顧著,還那么周到。 所以他也知道,正如他對蕭勝天有提防和敵意,蕭勝天其實對他也有提防和敵意。 只是沒想到,蕭勝天竟然帶著顧清溪騎著車子追自己,就沖這點,人家這人品真不錯,做事也大氣敞亮。 蕭勝天淡聲說:“沒什么,清溪惦記著這事,畢竟是你高考的關鍵時候,不能耽誤?!?/br> 這么說著,譚樹禮倒是有些尷尬,這么麻煩蕭勝天,他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一時恰好看到旁邊賣豆腐腦的,還有燒餅啥的,他忙說:“對了,你們還沒吃晚飯吧,我正好打算吃了再回去,吃了先去新華書店看看閑書,然后再回去,要不我們一起吃吧,我請你們!” 顧清溪當然不肯,忙說:“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提前祝你考個好成績?!?/br> 不過蕭勝天卻說:“正好我也餓了,那就吃點吧?!?/br> 顧清溪沒想到蕭勝天說這個,就要給他使眼色,蕭勝天笑:“我來請你們兩個吃?!?/br> 譚樹禮忙說自己要請客,不過尷尬之中,覺得自己的言語輕飄飄的,說出話來不如人家蕭勝天扎實沉穩。 一時大家過去那豆腐腦攤子,譚樹禮又想起來剛才顧清溪給蕭勝天的那個眼色,瞬間沮喪極了,覺得自己在顧清溪那里,只怕還隔著一層呢。 譚樹禮心里失落,不過到底是打起精神來,和蕭勝天顧清溪說話,說話間問起來蕭勝天在做什么,蕭勝天輕描淡寫地說在弄廠子。 顧清溪聽他提這個,抿唇笑了,便對譚樹禮道:“他現在和人家合作,開了私人的化肥廠,最近拿到了區里的批文,可以光明正大給咱農村供應化肥了,到時候需要化肥,你說聲就是了,讓他給你想辦法?!?/br> 譚樹禮看著顧清溪,他覺得顧清溪說起這話的時候,明顯是和蕭勝天熟稔得很,很有些“自家人”的意思,而且她提起來蕭勝天,眼睛就一下子變得特別明亮。 他便笑了笑:“蕭同志太能干了,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吧?現在已經做這么大的事業了?!?/br> 蕭勝天還沒說話,顧清溪已經說道:“他就是瞎弄吧,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br> 旁邊的蕭勝天聽到這話,聳眉,看了一眼顧清溪。 她竟然說自己沒什么了不起? 這是……替自己謙虛? 譚樹禮:“哪是瞎弄呢,一般人可弄不出來,這可是化肥廠,現在化肥多緊缺??!” 顧清溪便又說:“他不但弄了化肥廠,現在還在幫著我哥哥想辦法弄編織品出口的事,他確實想法挺多的,見識廣,腦子活絡?!?/br> 說著這話,言語中不無驕傲。 上個月,蕭勝天才陪著自己哥哥顧建國去了一趟首都,了解了一下外貿出口的事情,雖說因為時代限制,事情沒辦成,不過顧清溪可以感覺到,自己哥哥明顯開闊了視野,開始有想法了,膽子大了,說話也比以前能侃了。 這就是變化,一點一滴的變化,最后促成了人生的改變。 顧清溪想起這個滿心欣慰。 譚樹禮:“那可真了不得,編織品這個還可以出口?這怎么出口???” 他聽都沒聽說過,這一刻頓時覺得自己見識太淺薄了,只知道讀書本上的知識,外面的世界竟然啥都不知道。 一直不說話的蕭勝天也終于開口道:“其實就是國際貿易,現在改革開放,重點有兩個,一個是改革,一個是開放?!?/br> 譚樹禮茫然地看著蕭勝天。 蕭勝天見此,干脆和譚樹禮解釋了下,開放是什么意思,以及國際貿易的含義,將來社會如何如何發展。 他侃侃而談,有理有據,見識廣博,說出的話自然是不一樣,一時竟是令譚樹禮折服不已,敬佩得不行了:“我們平時只知道傻讀書,哪里知道這個,你太厲害了!” 都是同樣的年紀,人家的那見識,那眼光,那胸襟,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譚樹禮甚至暗暗地想,如果自己讀了大學,能有蕭勝天這見識嗎,能和人家比嗎? 一時心里竟然有些迷惘了。 蕭勝天淡聲說:“這沒法比,你們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天之驕子?!?/br> 這話倒是安慰了譚樹禮,想想也是,考上大學,吃商品糧,以后就不是農業戶口了,這是多少錢買不來的。 吃完了飯,結賬的時候,蕭勝天直接把賬結了,譚樹禮要結,不過卻沒能爭過蕭勝天,一時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本來說要請你們的,沒想到反而讓你破費了?!?/br> 蕭勝天:“這都是小事,沒什么?!?/br> 顧清溪從旁笑:“讓他請吧,他比咱們有錢?!?/br> 蕭勝天挑眉,瞥她一眼,沒說話。 之后和譚樹禮分開,騎著車子慢悠悠地回家,這個時候傍晚了,西邊的夕陽落下,將那一大片金色的麥子涂上了壯麗的火紅色。 蕭勝天:“你這是替我謙虛?” 顧清溪笑:“難道還要替你顯擺嗎?” 蕭勝天無奈:“你還拿著我化肥給人家做人情了?!?/br> 顧清溪更加笑了,抓住了他衣服的后面:“就拿你的化肥做人情,怎么了,哼哼!” 蕭勝天也笑:“行,我的就是你的,我哪敢說什么?!?/br> 他笑起來清朗低沉,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沉穩的篤定。 顧清溪聽到這話,一時心里自是甜得吃了蜜一般。 她其實也想說,自己的就是他的啊,全都是他的。 不過到底是沒說。 蕭勝天卻在這個時候低聲說:“抓緊了我腰,我騎快點,咱趕緊回家?!?/br> 顧清溪猶豫了下,把手放在了他腰上。 那腰很結實,觸感燙人,顧清溪的手顫了下。 不過好在他專心騎著車子,應該并沒注意。 一時蕭勝天騎著車子,顧清溪安靜地坐在后座上,偶爾兩個人說說話,夏風徐徐而來,吹過顧清溪的臉頰,帶來的是一陣陣麥香。 睜開眼看過去,大片的麥子熟透了。金黃色的麥田望不到邊際。 當下不免想著,她家北邊地里的麥子,今年應該大豐收吧。 ****** 這一年的小麥確實是大豐收了。 小麥是村里當時集體種下的,分到個人手里后,大家精心伺候,該澆水的澆水,該打藥的打藥,可以說是像精心伺候自家的孩子那樣伺候著麥子。 到了這個季節,走過去,揪下一只麥穗來搓一搓,便有飽滿的麥粒從麥穗里脫出來了。 最初那麥粒是飽含汁液的綠色,咬在嘴里有韌性,清香好吃,等過兩天,麥穗就變硬了,變黃了,熟了,就得準備收割了。 顧清溪特意揪下自家的麥穗嘗過,每一粒都是鼓鼓地脹著,簡直是要爆裂開,這一畝地的收成肯定少不了。 廖金月笑得合不攏嘴,北邊那幾畝地實在是麥子漲勢看,她每天都要遛一圈看看,看著那麥子,想到收到滿倉的糧食,簡直是做夢都想笑。 再想想自己兒媳婦那吹氣球一樣的肚子,更是滿心喜歡,加上女兒爭氣,學習好,眼看著明年就是上大學的料子,她還有什么好愁的? 她現在揚眉吐氣,每天都要去街上和人家說說話,走路帶風,人人羨慕。 而那個以前總是壓她一頭的馬三紅就愁了,女兒沒過高考篩選,只能復讀一年不說,因為孫躍進的事,名聲也被連累得不好。 這也就罷了,偏偏她家地里的麥子,長得不旺,一看那麥粒子就是癟的,估計收不了多少。 為了這個,馬三紅愁得不行,見到人就訴苦,可這也沒辦法,你自己不爭氣抓號抓到這個,再說了,就算抓到不好的,你仔細伺候也行啊,伺候好了照樣能長莊稼,可你家連化肥都不給用,莊稼能長好嗎? 大家心里都有數,知道咋回事,所以馬三紅一訴苦,大家都躲著,怕了她了。 到了收割的時候,全村的氣氛一下子不一樣了,老小齊上陣開始收麥子。 顧清溪自然也不學習了,拿著鐮刀過去割麥子,大熱天的,戴著草帽,揮汗如雨,于是金黃的麥子柔軟的麥稈在唰唰唰的鐮刀下成片地倒下,之后用麥稈子搓成繩,扎成結實的一捆捆。 扎起來了,應該往打麥場運了。 顧清溪家里有一輛農用拉車,但是沒驢子,本來廖金月的意思,是買一頭驢,這樣平時進城方便,但是顧建國如今跟著蕭勝天,長了見識,認為回頭攢攢錢,也買一輛拖拉機,干件大的,驢子這種牲口拉車反而看不上了,所以沒買。 于是廖金月就有些犯愁了:“這咋辦,本來說好用隔壁你花嫂子家的牛車,但人家今天被她大姑子家借走了?!?/br> 已經收割下來的麥子,那麥穗子里的麥粒幾乎都要爆出來了,放在地里這么曬著,隨時麥粒子爆出來脫落了,誰還在地里一粒一粒地撿?這得趕緊拉到打麥場去。 廖金月犯愁:“你花嫂子也真是的,本來說好的!” 顧建國倒是不著急:“不行咱先自己拉,慢慢拉吧?!?/br> 顧保運也是這么覺得:“以前沒牛車驢車,還不是自己慢慢地扛?” 廖金月想想也是,于是一家子便將一捆捆麥子往農車上壘,壘成一摞一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