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她想起來在接受那個失敗后,她悶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個月,她當時沒臉見人,她對不起傾盡一切供養自己的家人,對不起熬去的燈油! 有人升官了,有人發財了,有人當了大教授出國了,有人當了悠閑闊太太旅游去了,但是她,卻依然在這小小的鎮上,掙著一個月三千塊的工資,熬油一樣地熬著,從顧嫂子熬成了顧嬸子。 “你現在哪里?告訴我,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家……”顧清溪抽噎著說:“我找了好多部門,他們都說那么久了,歷史檔案,很難查到了,說那個年代的很多資料本來就沒保存下來?!?/br> “你在家,不要出門,等著,我這就過去?!?/br> 顧清溪是哭了好一場,才掛上電話。 掛上電話好久后,她才想起來蕭勝天說的那句,他說,這就過來? 她擦了擦眼淚,心想,難道他又來縣里開會了? 第2章 他愛了她二十多年 顧清溪再次見到蕭勝天的時候,很有些意外。 她是真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就出現了,她特意打聽了打聽,縣里沒有會議,也沒有投資項目,更沒有新聞說他來縣里了。 結果現在,他就出現在了鎮子上,出現在了她家門前。 她看著眼前的人。 這是電視上報紙上會出現的風云人物,穿著昂貴的西裝和皮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站在那里,是上等人的沉穩和氣勢,儒雅從容,和這小鎮上的大雜院一點不相襯,以至于周圍好幾個人都好奇地打量著他了。 “不請我進去?”他望著她,這么問。 “好,你請進吧?!鳖櫱逑皖^,連忙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她迅速而忙亂地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東西,又趕緊拿杯子要給他倒茶:“我家太小了,你別笑話?!?/br> 他那么有錢,一定是住別墅住豪宅見多識廣的人,自己這個小小的家,寒磣到就不該在他眼前出現。 “我不喝茶,你不用倒了?!笔拕偬爝@么說,當這么說的時候,他打量著這小小的房間。 “哦……”顧清溪猜著,養尊處優的他,一定不習慣喝自己這廉價茶水,不過出于禮貌,她還是倒了一些,禮節性地放在他手邊的桌子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里太小了,也挺亂的,你可能不習慣?!?/br> 他望著她,卻笑了下:“不亂,一點不亂,你收拾得很好,很溫馨,挺有家的味道?!?/br> 顧清溪當然明白這是禮節性的夸贊,他人真好。 也許人有錢了,有了地位,休養以及各方面也都上來了,全然沒了年輕時候的放肆無禮與野蠻。 有求于人,她微微低著頭:“一個人住,也就隨便收拾收拾?!?/br> 蕭勝天卻突然問:“你這些年沒再找?” 顧清溪聽到這個,抬頭看過去,卻見他正望著對面墻上。 對面墻上是她家亡夫陳昭的照片,還有他們當年那發黃的結婚照。 顧清溪:“嗯?!?/br> 蕭勝天的眸光緩慢地從墻上的那些照片,移到了她臉上。 她當年很漂亮,漂亮得看一眼胸口就會發疼。 如今歲月在她臉上掛了一些痕跡,但是她依然很好看,是那種經歷過生活洗禮后有些倦怠而安靜的美,就像朦朧的黃昏,讓人看了后,會想到倦鳥歸巢。 他突然笑了下,啞聲道:“你亡夫很有福氣,你為他守了這么多年?!?/br> 顧清溪聽到這個,笑嘆了聲:“也不是為了他守,就是覺得也沒什么意思吧,現在再找,也就是找個人伺候,有什么意思,還不如自己過?!?/br> 蕭勝天看著她笑,沉默了好一會:“高考被頂替的事,你怎么發現的?和我詳細說說?!?/br> 顧清溪點了點頭,就把自己遇到當年老師的事說了,又把自己最近求爺爺告奶奶到處找人碰了一鼻子灰的事說了。 “其實也真是沒辦法,我家鄰居王嫂的兒子就在縣里工作,王嫂幫我托他兒子打聽了,人家說,這實在是太久了,都眼看二十多年了,那個時候十年時期剛過去,本來很多規矩都不全,許多資料也沒什么檔案了,這真是沒法找。我后來又去找別人問,找當年負責招生工作的,反正有一個算一個,有的不在人世了,有的早搬走了,有的當年也不直接負責這件事,根本沒處去找?!?/br> 連日碰壁的辛酸涌上心頭,顧清溪說著這話的時候,眸子里有了幾分疲憊的無奈。 蕭勝天看著這樣的她:“怎么不早給我打電話?” 顧清溪聽這話,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了。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實在不知道找誰了,是萬萬不可能打擾他這種人物。 她當然更沒想到,他竟然真得要幫自己,還這么快就來了。 蕭勝天看出她的為難,也就不問了:“這件事,我已經派人去查了,現在有一點線索了,不過你最好是跟著我去一趟首都?!?/br> 顧清溪疑惑:“為什么?” 蕭勝天望著她道:“因為,那個冒名頂替你的人,應該是用你的分數去了首都的大學,我們需要找的證據和線索在首都,而不是在這里?!?/br> 顧清溪頓時明白了,連忙點頭:“好,好,那我這就去火車站買票,我們去首都?!?/br> 說著,她就要起來。 蕭勝天:“不用了,我們坐飛機?!?/br> 飛機? 顧清溪驚訝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他們這里有飛機嗎? 蕭勝天:“你先簡單收拾下,我們馬上出發?!?/br> ****** 顧清溪太驚訝了,她沒想到原來可以把飛機直接開到了他們小鎮附近。 她有些神思恍惚。 甚至當坐在飛機上聽著那轟隆隆響聲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不是說飛機很大嗎?”她四處看看。 “這是我個人的飛機,我經常需要四處飛,自己沒有飛機不方便,還是需要一個代步工具?!笔拕偬燧p描淡寫地解釋。 “……這樣??!” 這對于她來說太過遙遠和不可思議,事實上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飛機,所以對于蕭勝天的話她似懂非懂。 她努力地想了想,她那些高中同學平時提起來,都不可能有私人飛機,也就是普通人的富裕,蕭勝天和她那些高中同學不是一個檔次的。 “你想喝什么?有白開水,各種果汁,也有咖啡和牛奶?!笔拕偬靻?。 “我……白開水吧?!鳖櫱逑詵|西口味比較清淡,特別是這幾年,她更是儉樸節省又簡單。 蕭勝天從服務員手中拿過杯子來,之后親自為她倒了一杯開水,遞到了她面前。 “謝謝?!鳖櫱逑軐櫲趔@地接過來,捧著,輕輕地抿了一口。 “你如果累了,可以閉上眼睛靠著歇一會,這里也可以放下來?!笔拕偬祗w貼地告訴她。 “好,我知道了?!鳖櫱逑s緊低頭看了看,約莫看出來里面的機關。 “我們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抵達首都?!笔拕偬煊指嬖V她。 “嗯嗯?!鳖櫱逑X得蕭勝天這個人太好了,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她甚至想起來,之前去縣里買東西,她就偶爾聽到有人夸他,好像是他給縣里投資了一大筆錢拉動經濟建設,大家說他富了也不忘本。 “在想什么,這么出神?”蕭勝天突然笑著這么問她。 顧清溪抬頭看過去。 他其實長得威嚴而持重,但是當他笑著的時候,眸光溫和深邃,這讓他很有親和力,甚至會讓她有種錯覺,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距離。 但是顧清溪當然知道不是的。 蕭勝天和自己屬于兩個世界的人,他生活在報紙和新聞中,對他來說很稀松平常的直升飛機和傭人,對自己則是另一個世界,遙遠到像是在那些豪門電視劇里。 顧清溪看著這樣的一個蕭勝天,她想起來少年時候的他,那個時候的他可不是這樣。 那個時候的他放肆狂妄,目中無人,她聽說他甚至膽大包天地去挑戰村支書的權威。 這么想著,她就記起來他年輕時候的模樣了。 十七八歲的他,笑起來雙眸黑亮,嘴邊總是帶著一絲嘲諷,是一個憤世嫉俗的少年。 “你……”蕭勝天當然意識到她在看自己,而且看得很出神。 “沒什么?!鳖櫱逑琶e開眼去。 感覺到蕭勝天還在看自己,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己剛才沉浸在回憶中有些失態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以前?!睘榱四芫徑饽欠N尷尬,她只好胡亂找了一個話題。 “以前?”他依然那么凝著她。 “嗯……”顧清溪咬唇,嘆了聲:“我覺得你和以前一點不一樣,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br> “是嗎?”蕭勝天突然低聲笑了,笑里帶著幾分嘆:“人都會變。世界在變,人怎么可能不變?” “你說得對?!鳖櫱逑肫疬@些年,聲音中也有了幾分感慨:“是,世界在變,社會在變,我們都在變,我也變了很多?!?/br> “不?!笔拕偬於⒅骸澳銢]變,一點沒變?!?/br> 她還是當年那個顧清溪,那個走在帶有晨間小路上的顧清溪。 顧清溪聽這話,笑了,不過那笑很快消失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當然變了,我變老了?!?/br> 馬上四十歲的女人,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定型了,一把年紀,丈夫早早去世,連個孩子都沒有,是有點積蓄,但是現在也打了水漂,什么都沒有了。 她低下頭,喃喃地道:“我的人生就是這么失敗,混到最后,一無所有?!?/br> 蕭勝天沉默地看著她:“你這么說,那我呢?我算什么?” 顧清溪聽到這話,只覺得他低啞的聲音中帶著無限的落寞,這是和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相符的。 抬頭看過去,飛機艙中的光線朦朧,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凌厲的側影弧度以及剛峻有力的下巴 他沉穩俊美,功成名就,盡管并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但是那種成功男性的成熟魅力,是會讓任何人都為之側目和沉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