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云媞微彎唇笑了笑,在床榻旁坐下,“殿下寵愛她,喜歡同她待著,醒了召她服侍也好?!?/br> “您胡說什么呢,殿下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才不是真心的呢?!绷阋贾毖苑瘩g,云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調回視線淡了幾分笑意,認真看著床上躺著的太子殿下。 他閉著眼睛,纖濃的睫毛蓋下來,彎成了一弧影,遮住了那雙細狹的桃花眼里邃深薄涼的眸華。 云媞最愛他左眼角的淚痣恍若初春醉露的花瓣,嬌嬌勾人,給他本就如蠱的眼神平添幾分魅惑。 他眉眼便似丹青潑墨勾勒,勝過山水。 秀挺鼻梁下,薄唇釉澤細潤,亦如四月海棠作色。 郁辭骨相長得極好,輪廓線條流暢,因此這張皮相怎么瞧都好看。 他這般安安靜靜地睡著,看不到那雙狐貍一般的眸光,平白惹人憐惜注目。 往日里他看她時眼神總沒什么溫度,眼角愛勾著似有似無的笑,帶著幾分涼意。眸色深如遠山青云,叫她不敢直視。 云媞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可這婚事當真非她所料。陛下為斷她救陸清衡的后路,揮袖將她賜婚給太子,也實屬在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雖沒有了救陸清衡的唯一辦法,云媞心底卻是有些不地道地壓了不敢聲張悄然擴散的歡喜。 什么時候喜歡他的,她也說不上來。只記得時日頗多,總之每回在宮里遇見他,心里都很開心,想多和他待一會兒。 雖然和他都不甚相熟,這么多年算下來連話也沒說上幾句。 可就是很奇怪,她每次只低聲說參見太子四個字都足夠令她動心。再聽他泠泠如玉斷相擊的冷清嗓音說免禮,就得克制著上揚的嘴角了。 只是很可惜,他不喜歡她。 新婚之夜,他甚至沒有踏入婚房一步,而是夜宿落江閣。 云媞看著閉目昏迷的郁辭,舍不得移開視線。她難得這樣坦坦蕩蕩毫無顧忌地看他,得好好看兩眼。 衛央在一邊旁觀著,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殿下為何會覺得太子妃不喜歡他呢,看太子妃的眼神,他一個冷酷無情的影衛都覺得含情脈脈。 費神將人娶回來,又不待見,殿下當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摸透了。 另一邊的零壹也哀愁地看著自家郡主。 焉知非福地一朝成為了太子妃,誰知道殿下竟待她家郡主那樣冷漠。 枉費郡主一片癡心,連當初殿下不經意落的一條帕子都保存至今。 哦,還有殿下隨手寫的字,隨手摘的花。 那花兒如今都成干了,郡主還將它壓在書里當寶貝呢。 ☆、貳 陸氏倒臺后朝局大變。 淮王手下折損大臣,損失慘重。 撫遠將軍雖故去多年,但軍中仍有生死相隨的舊部,因此云媞要打探陸清衡的情況倒也不難。 她原以為陸清衡同其他被株連的黨族一樣被關押詔獄,怕他受刑,嘗非人之苦。 如今得知他在官牢無虞,心中安穩許多。 詔獄所在人盡皆知,是個不必過多贅述便叫人聞之喪膽的地方。 絳云殿偏閣有一處臨水而建的水榭,亭樓清簡雅致,瑟瑟風過時花瓣或飄落至樓內,或散在碧水上隨波而漾,美不自勝。 聽衛央說,殿下常愛待在這里。 一側的雕花木窗下,擺著一盆養的甚好的君子蘭。綠葉片片瑩亮,一看便是被悉心照料出來的。 云媞見過他拿玉舀給花澆水的樣子,低眉凝目,眉眼暈開漣漣柔意。 他待一盆花倒是比待她更要耐心溫存。 零壹見太子妃對著一盆君子蘭出神,出聲拉回她的思緒,“郡主,現在知道陸卿士無恙,您可以安心了吧?!?/br> 云媞輕攬衣袖,伸手拿過一旁放著的小玉舀,自一旁接琉璃瓦檐上清露雨水的玉溺里舀了一勺,潺潺澆灌而下。 綠葉浸潤,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他無恙不過是暫時的,屆時是生是死,終究是看陛下?!?/br> 零壹半思半解地點了點頭,“那郡主還要去請見陛下嗎?總覺得這回,陛下是鐵了心不讓您趟這渾水呢?!?/br> 云媞垂眸仔細著水量,彎眉芙蓉眼,皓腕凝霜,把著玉舀說不出的好看。 她微微嘆了嘆,搖頭道,“我去請見陛下,不過是下下策?!?/br> 既不成,再如何去求見也是無果的。 零壹歪了歪頭,看著盆里光澤瑩瑩的君子蘭,不解道,“那上策呢?” 云媞放下玉舀睇她一眼,抬手一推她的腦袋, “自己想?!?/br> 零壹脖子往后一仰,視線掠過房上暗綠的琉璃瓦,恍然了悟。 對呀,上策自然是太子殿下。 這場平反本就是殿下一手布局的結果,連陸儈這樣的老匹夫都栽在他手里,殿下若要保陸卿士,定有法子。 零壹默默暗嘆,看來郡主早就來找過殿下了吧。 云媞在陸家被抄時便找過郁辭,也是那次,她見他那般生氣。 當時也在這亭樓,他眸底深黯,如結寒霜。 郁辭掐著她的下巴問:陸清衡若死了,你可還要陪他殉情? 他嗓音冷冽,手上力道極重,云媞瞬間便眼潮熱露,他松手后白皙凈膩的下巴直接便印出了清晰刺目的指痕。 云媞一直很委屈,不明白他為何這般討厭自己。原本陰差陽錯嫁給他,她滿懷期待地想好好當他的太子妃。他們明明都不曾有多少交集,更無過節,郁辭偏待她比誰都要冷漠疏離。 她之前甚至以為他有喜歡的姑娘,因為她而破壞了??勺詵|宮見他對待良媛,對待承微,皆是溫情柔意,哪有半分為了心愛的姑娘守身守情的意思。 云媞越想越來氣,抬手對著君子蘭葉拍了一巴掌。 零壹睜目疑惑,不明所以。 “太子妃,您在這兒呢?!彪S著傳來的聲音,洛陽撥開樓側的斜花枝走過來,抱怨道,“奴婢找您半晌了?!?/br> 洛陽同衛央,皆是殿下身側親信。 “皇后娘娘差人來召您去椒房殿?!?/br> “皇后娘娘?”云媞納罕地揚了揚眉,皇后這會兒召她,十有八九沒什么好事。 洛陽也有些擔心,“太子妃,奴婢隨您一起去吧?!?/br> “無妨,你留在絳云殿照顧殿下,莫讓那良媛承微前來叨擾,本宮去去就回?!?/br> 云媞說完,洛陽忍不住低頭牽了牽嘴角。 照殿下平日里的變扭勁兒比一比,太子妃這算吃醋了吧? 殿下吃醋的時候好像就是拿著這個調調說話的。 * 椒房殿 云媞納頭便拜,知書達禮,“兒臣參見母后,母后萬安?!?/br> “免禮?!?/br> 皇后似乎一直都這般雍容華貴,鳳冠熠熠端莊。也不愧是母儀天下的女人,歷經風霜歲月,依舊不失嫵媚秀麗。 鳳眼含笑銳利,看似溫婉寬厚,實則是沙場刀劍兵域也難抵的后宮陰譎心腸。 云媞看向鳳椅之上的皇后,唇畔攜笑,清婉道,“不知母后差人召見,所為何事?” “近來朝前不太平,本宮聽聞太子甚至遇刺負傷,不知現在可好些了?” 謹后綿里藏針地開門見山,云媞壓下眼簾,回道,“勞母后擔憂,殿下并無大礙?!?/br> 看來皇后是知道殿下昏迷的消息了,待她回去,怕是得好生整頓東宮上下了。 葉太醫乃殿下信臣,絕無可能走漏風聲。 那么殿下昏迷不醒的消息是如何傳到謹后耳朵里的? “殿下平日里事務繁忙,自己的事情又不許人cao心??杀緦m身為母后,自得替他著想?!?/br> 云媞聞言輕瞇了瞇眼,謹后打這慈母的牌,莫不是要往東宮塞人? “本宮想太子妃料理東宮事務,平日里也難有空閑照顧殿下?!?/br> 言外之意不就是說她和殿下關系不好嗎。 云媞彎唇,婉言道,“母后言重了,殿下是兒臣的夫君,東宮瑣碎的事務再繁雜,亦是比不上殿下重要的?!?/br> 謹后望著她,神色自若笑了笑,眸色明銳, “太子妃不必將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本宮也聽聞殿下閑時常去的是落江閣而非顰泠軒,是嗎?” 此言一針見血,云媞無話辯駁。 她緘默幾許,心底無端泛起幾絲委屈。 莫說常去,自婚后起郁辭便從未去過她的顰泠軒。 既然皇后要送美人,送便是了,反正他向來美人在懷,不嫌多的。 她何苦為難。 云媞暗自賭氣,面上嫻淑,“母后倒是眼明耳亮,落江閣殿下確是偏愛些?!?/br> “再偏愛也是姬妾,嬌花似的養在東宮無傷大雅,可若說幫襯著太子妃,自然是不成體統的?!?/br> 謹后素手端起手邊案幾上的白瓷杯呷了一口濃香味醇的岳山茶,“所以本宮想著,殿下還是需要一個側妃?!?/br> 云媞輕輕抬眼,眸色繞暇,終于說到正題了。 她未及回話,便聽謹后喚了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