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亦枝應了一聲。 她今天還待在這里,只是心里有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讓她覺得不該離開。 亦枝拖到第三天的時候,還是沒見到什么人,離殊催著她去拿藥,他毛毛躁躁的,仿佛被針刺了一樣,問他怎么了,離殊自己也說不出來。 “很討厭的感覺,”離殊皺緊小眉頭,“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附近,我不喜歡的人?!?/br> 他能說出這話,代表是真的不太喜歡那種感覺,亦枝心嘆口氣,帶著他離開。 …… 亦枝回到龜老子那里后就一直不出門,她還要養身體,去哪都不成。 等過了幾年之后,魔界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新魔君被殺了,修界這邊也不安分,死了幾個有權有勢的,殺人手法悄無聲息,一時間人人自危。 還算好的是,死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沒了之后修界和魔界都平和不少。 離殊是貪玩的性子,他還是只小龍,縱使靈力比普通人高,但要是遇到修為高,遲早會出事,得好好看住。 某一天下午,亦枝化為原形在樹上曬太陽,看著在河里抓魚的離殊,她昏昏欲睡,等聽到離殊的叫聲才猛地驚醒。 她立即化成人形,眼前卻是一黑,摔下了地。 亦枝扶著樹干,揉著腰抬起頭,入眼的是無名劍,她的眼睛驀然睜大,視線再朝上時,看到的是一張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臉。 她愣在原地,離殊被那個人拎著衣領亂叫喚。 那張和陵湛一模一樣的臉略顯稚氣,看起來不超過十五歲,他漂亮的眼睛看著亦枝,似乎也怔愣了會兒,皺眉道:“龍族?你是何人?” 亦枝緩緩回過神,打量他問:“你不記得我了?” 他身上的氣息是令人熟悉的,亦枝從前經常和他待在一起,再了解不過。 他說:“我為什么要記得你?” 亦枝頓了頓,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問:“最近傳的那個殺人狂魔,是你?” 他警戒看著她:“是我又如何?不是我你又能耐我怎樣?” 亦枝覺得這孩子脾氣比以前要更不好了些。 離殊趁他不備,咬他一口,又趕緊跑到亦枝身邊,抱著的手兇他:“你是什么人?到這里干什么?這里不歡迎你?!?/br> 亦枝說:“離殊,我累了,回去吧?!?/br> 離殊嘴里還憋著話,聽她說累了就趕緊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亦枝搖頭,只是牽他離開。 后面的人跟上來,好奇說:“你頭發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見過你?你剛才那樣問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那你說說我叫什么名字?我給忘了?!?/br> 亦枝停下步子,回頭道:“你去過晚京城嗎?是怎么來的這地方?” “晚京是哪?我不知道,”他說,“我遇到了一個龜妖,他好像認識我,給我看完病后又告訴我來這里找藥,你到底是誰?看著怪眼熟的?!?/br> 亦枝點了點頭,龜老子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這里,他大部分都在外尋找各種稀奇草藥,也不知道他是去了什么地方,能遇上這孩子。 “你叫姜陵湛,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忘記,或許是受了傷,傷到腦子,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小條姑娘看看?!?/br> 陵湛不知道信沒信,但他好像在思考跟她離開的可能性。 離殊不喜歡陵湛,只覺得很討厭他身上的氣息:“jiejie,我們回去吧,我不喜歡他?!?/br> 亦枝拍拍離殊,讓離殊站在原地別動,她放開他的手,走上前。 陵湛戒備地后退兩步,但他看見亦枝沒有傷他的意思,又硬生生停了腳步,不太想拒絕她的靠近。 亦枝沒忍住,忽然笑了,她第一次見陵湛時,陵湛還是個不愛說話的,渾身上下的警惕像刺一般,不許任何人靠近,現在和從前沒兩樣,只是變得活潑了些。 她的手握住他,陵湛則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亦枝開口道:“你身上有傷,是什么時候傷到的?!?/br> 他身上的靈魄是全的,沒有缺失,但身上靈氣不穩,肯定是哪里傷著了。 她的語氣一直很溫和,陵湛很是耳熟,片刻之后又覺得臉紅,甩開她的手,別扭道:“我醒來就有了,肯定是有人偷襲,又不是現在傷的?!?/br> 亦枝知道姜竹桓性子,他不是會手下留情的人,陵湛在他手里,生死難料,而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的她,不得而知。 她問:“真的不記得我了?” “……不記得?!?/br> 亦枝嘆口氣,沒再說什么。離殊小跑到她邊上牽她的手,拉著她離開,氣呼呼說:“jiejie別管他了,說不定是別的妖怪假扮的,我們走?!?/br> 陵湛也不高興了,握著劍站在原地道:“要不是看你是龍族,我早就把你斬了,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想殺你們易如反掌?!?/br> 亦枝頭疼道:“不許吵,跟我來?!?/br> 他們兩個立馬閉了嘴,離殊瞪一眼陵湛,陵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這小孩不順眼。 小條見到比自己還小的陵湛,驚奇了好一陣,她也知道亦枝心疼徒弟,用著換藥的方法讓陵湛留了下來。 離殊和陵湛關系不和,他比陵湛小,吵輸了就跑到亦枝懷里哭,陵湛則哼聲不理。 而陵湛跟亦枝回來后不久,龜老子也回來了。 那時是早上,離殊年紀還小,貪睡,抱著被子睡大覺。 亦枝坐在方桌旁問:“怎么回事?陵湛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照他的修為,怎么還會留在修界?” 龜老子風塵仆仆,擦額頭上的汗說:“他好像有什么事想做,我起初見他時也震驚許久,都不太敢相信那是姜小公子,他沒有以前的記憶,見到我時還想殺我,要不是我情急之下看出他有傷,今天還不一定能回來?!?/br> 亦枝皺眉道:“他傷到了哪?” “是心臟,”龜老子想了想,“大抵是以前姜竹桓對他做了什么,所以他什么都忘記了,照理來說魂魄融合是不會失去記憶的?!?/br> 亦枝沉默著,她說:“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這種說不準,應該是有幾率的,但我看他這樣,有點懸?!?/br> 亦枝嘆一聲,她慢慢站了起身,站在窗邊看向外面坐在樹上百無聊賴的陵湛,道:“也罷,從前陵湛在姜家過得不好,性子一直壓抑,現在也算好了?!?/br> 陵湛感受到她的視線,轉頭和她對上,下一秒就出現在她眼前,道:“我的傷好了沒有,那個小條是不是在騙我?我還有人要找,沒時間耽誤?!?/br> 亦枝抬手捏他的臉,陵湛嘶疼一聲,她又道:“留下來養傷,到處亂跑危險?!?/br> “不行,”陵湛捂著臉后退,“有個人和我的命連在一起,她死了我活不了,我要找到她?!?/br> “誰?” 陵湛頓了一下,在她打量的目光下,扭捏著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當初是為誰而聽姜竹桓的話,龜老子和亦枝都知道。 亦枝道:“我想我知道她的下落,她沒事,你不用再找她,回去好好休息?!?/br> 陵湛看著她,眼中疑惑更甚,突然問:“那個人是不是你?我就覺得你臉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術?如果你告訴我真相,說不定我可以原諒你,你看著挺討人喜歡的?!?/br> 亦枝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 自從那次短暫的聊天之后,陵湛對亦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時不時拉著她的白發問她今年多大歲數,被氣炸的離殊踹了幾腳,要不是亦枝攔著,兩個人得打起來。 亦枝比以往要更加清心寡欲,陵湛性子雖變了,但真論起來,什么都沒變。 他看到她的身體會別扭臉紅,被惹生氣自己會悶著不理人,對許多事情都懷有戒備,亦枝好幾次都在想如果他沒有生在姜家,沒那么懂事的話,是不是會很幸福。 陵湛的記憶沒有恢復的樣子,亦枝也慢慢接受了。 她還把他當自己的徒弟,指點他,教他人情世故。 離殊厭惡陵湛到了極點,守著亦枝半步不離。 亦枝對陵湛有天生的好感,他對陵湛卻只有下意識的討厭,半點不想亦枝被他搶走。 離殊還是個小孩樣,亦枝不好說他什么,只是摸他的頭,跟他說:“陵湛救過我一命,這是我欠他的,你別找他麻煩,我會不高興?!?/br> 他抱著她,抬頭認真說:“jiejie以后是要嫁我,他總是動手動腳,我不喜歡?!?/br>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陵湛直接拎起他,道:“不知廉恥的小龍?!?/br> 離殊氣得張牙舞爪,亦枝撐頭微微搖了一下,心想小孩子就是愛玩鬧。 她沒告訴陵湛他們從前的關系,也不讓旁人說。 亦枝覺得自己對不起他,自己什么都沒為他做,最后卻奪去了他的性命。 傻孩子。 時間緩緩流逝,沒有外界干擾的生活很是清閑,亦枝愛曬太陽,尤其愛化為原形趴在樹上,離殊總想讓她趴在他龍身上面,但他身體太大了,自己睡糊涂還差點把亦枝壓過之后,就不敢再提這種事。 陵湛整個人也平和許多,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現在最愛干的事就是拎著亦枝的尾巴吵她,亦枝不理他,他就不停戳她,戳到她愿意和他說話為止。 亦枝也無奈了,直接說:“以前你很會照顧人,從不會在我睡覺時打擾我?!?/br> 陵湛聽完這話以后就沒動靜了,任她趴在自己腿上。 亦枝慢慢閉上眼,卻又睡不下去了。 陵湛的死讓她長期處于一種煎熬,她殺過人,但她不是殺人狂魔,亦枝對陵湛的憐惜遠遠勝過其他,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她只覺愧對于他。 他驀然問:“你是不是喜歡以前的我?” 亦枝說不出。 如果離殊在這里,非得和陵湛打一架,但離殊和亦枝一樣,在暖洋洋的環境下睡覺睡得快,他一直在樹底下趴著,巨大的龍身都快打呼嚕。 這種閑暇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陵湛打破了一個茶杯,看著她呆呆叫出一聲師父。 亦枝忽然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她抬起頭,小心問:“想起什么了?” 他的怪異只持續了一會兒,下一刻就暈了過去,亦枝連忙扶住他,把來串門的小條叫進來,讓她去找剛回來的龜老子。 陵湛的魂魄已全,縱使靈力不穩,也絕不會出現暈倒的情況。 陵湛躺在床上,離殊站在亦枝邊上鄙夷說:“他肯定是裝的?!?/br> 屋里擠了好幾個人,龜老子眉皺起來,又松開,他又是診脈又是讓小條下去熬藥,最后還讓離殊去他屋里取一枚丹藥。 亦枝坐在床邊,疑道:“支開他們做什么?是有什么大事?” 龜老子糾結說:“小條跟我說過一些事,說姜竹桓似乎刻意要找魔君和姜蒼的麻煩,晚京那場大火后我心里就有了猜測,猜想陵湛的其他魂魄或許不簡單?!?/br> 亦枝怔愣,問道:“這有什么關系?” “你和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似乎挺深的,”龜老子躊躇說,“陵湛他……他或許要恢復記憶了,不止是陵湛的記憶?!?/br> 亦枝手微抖了一下,她震驚看向龜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