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亦枝則把那枚紫金令牌丟給陵湛,陵湛皺眉,抬頭望她,又見她纖細手指搭在腰間系帶,他登時就知道她這是不知羞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即拍了下桌。 亦枝被嚇了一跳,道:“你又怎么了?” 陵湛臉皮沒她那么厚,當著姜蒼的面也說不出一句進去再脫,好半天才說句:“放他回去?!?/br> “待會就送他走,不著急,”亦枝沒再繼續,她手背在身后,“你倒是心寬?!?/br> 他在姜家沒受過好待遇,大部分是因為姜蒼。 姜蒼見他們兩個完全不把他放眼里,火氣也上頭了,他素來是別人的中心,誰都捧著。 “我可以和你合作,”他直接道,“但你必須立下誓言,若是一個月后姜竹桓還在姜府中,你就得……” “我就得什么?” 姜蒼的話瞬間被堵了,亦枝淡道:“別想跟我談條件,我不喜歡?!?/br> 她軟硬都不吃,看得出不怎么在乎姜家這個威脅。 姜蒼實在不喜歡姜竹桓,只是想了想就咬牙答應她,又補了一句,“你若是敢對我爹娘動手,絕對跑不掉?!?/br> 亦枝沒說別的,抬手就解開了束住他雙手的術法,“走吧,我得睡午覺了?!?/br> 姜蒼這種人在家被寵慣了,把家人看得極重。姜夫人和姜宗主面和心不和,他尚小時看不懂,長大后便覺事情都是陵湛母親因素。 于他而言,姜竹桓和陵湛都是外人,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亦枝揉著手腕,姜竹桓跟她沒大仇,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他。但姜蒼這性子,不利用就浪費了。 陵湛安靜在旁邊站著。 姜蒼愣了愣,低頭看自己的手,對她的干脆有些難以置信,他還以為得被他們折騰一頓,“你就這么放了我?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吃飯?”亦枝搖頭,“要不是我帶你離開,你現在就該在姜竹桓手里,去查查一百年前的穢安嶺,離中月城不遠,把事情告訴姜夫人后再來找我,在此之前不要有別的動靜,姜竹桓腦子比你聰明多了。 姜蒼打量她,慢慢扶著柜子站起來,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意,繼續待在這里對他無益。 他正打算出去,又被亦枝給喊住,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忘了你不能從陵湛屋里走?!?/br> 姜蒼忽地感受到一陣危急感,下一刻脖子再次一痛,視線便陷入黑暗。 第6章 無名劍 亦枝在陵湛眼里什么樣她自個也知道,這小孩覺得她是個懶散慣了的,穿著也不合世間規矩,要不是運氣好,遲早暴露在姜家面前。 她沒同他說過自己從前,畢竟糟心事不少,也不值得拿出來說。 亦枝把姜蒼送了回去,姜蒼再次醒來時,是在他自己屋子里。 屋內明亮寬敞,檀香木桌擺昂貴釉杯,金鉤掛起幔帳,奢侈豪華,窗戶緊閉,外面還有小廝說話的聲音。 姜蒼從床上坐起來,突然捂著脖子嘶疼出聲,他慢慢揉了兩下,那蛇蝎女人下手不輕,連擊他兩回,白長了張漂亮臉。 在收拾外廳的小廝聽到屋里有動靜,進來看一眼,看到姜蒼坐在床上時,頓時大喜,朝外大喊道:“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 抱著劍打瞌睡的侍衛被驚醒,他四下望了眼,進屋道:“吵什么吵?吵到夫人那里有你好看,二少爺怎么可能……二少爺?!您回來了?” 侍衛臉色由不耐煩變得震驚,話都有些結巴,連忙指了兩個人去主院稟告。 姜蒼突然回神,立即讓人去把姜宗主帶過去。 可他剛想說話,惡心猛然就涌上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小腹在絞痛。姜蒼手捂住嘴,趴在床上干嘔了好一會兒,什么都沒吐出來,也說不出任何和亦枝有關的事。 幾個侍衛連忙過去扶他,“二少爺,您哪不舒服?夫人和宗主擔心死您了,都快把整個府邸翻個遍,道君還專門去了趟禁地,結果哪都沒看見您?!?/br> 姜蒼隔了好久才緩過來,接過侍衛遞來的茶水,把嘔意慢慢壓下去。他不是病秧子,尋常發燒發熱這些病癥奈何不了他。 如果不是其中有人作祟,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反應。 姜蒼的手在收緊。 他忽地就將杯子砸到漆紅柱上,砰地一聲響讓室內瞬間安靜,茶水濺濕地板,順著紋路慢慢流下,侍衛腿肚子抖了抖,誰都不知道這祖宗怎么生氣了。 姜蒼冷笑一聲,道:“讓管家給我過來,本少爺要做什么,沒人管得著?!?/br> 那女人敢算計他,死定了。 他起身下床,要親自去找姜宗主,還沒找兩步,胃里突然又開始上下翻滾,身體里的靈力在四處亂轉,姜蒼扶住床欄,哇地一聲吐出來。 侍衛嚇得連忙扶他坐回紫檀木床榻邊。 姜蒼的頭隱隱作痛,他越是想說出剛才的事,身體的反應就越大,姜家人趕過來時,他臉色慘白一片,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高大樹木繁盛,烏云遮住太陽,一個美艷女子手輕搭腿,坐在屋檐正脊上,看檐下的人步伐匆匆。 亦枝換了身青白羅紗裙,一層輕薄的薄紗裹住身形。她在姜蒼面前裝模作樣厲害,但他到底會不會按她想的走,還是得來確認。 姜蒼這趟離家出走鬧得很大,連常年閉關修煉煉丹的姜家大哥都出關來看他。 他虛弱的模樣把人都嚇到了,姜大哥忙問他出了什么事,姜蒼慢慢緩過來,只說自己吃錯了東西。 姜蒼經常一個人偷跑出府玩,屋里有通往外邊的地道,加上他做事素來沒什么理由,姜家人也沒懷疑他突然回來。 姜夫人是最后才到的,昨晚姜蒼到姜夫人那里鬧了一通,誰也不知道原因。 她這次被氣壞了,狠狠說了他一頓,姜宗主也勸不住。 姜蒼道:“姜家跟他又沒關系,他憑什么回來,不就是為了爹的位置?娘為什么又信他?明明爹和你才是一家人,他算什么東西?” 姜夫人怒得要打他一巴掌,姜宗主連忙攔下她的手。 姜蒼蒙頭進被,沒再回別的話,亦枝在屋頂上打哈欠,也猜到事情成了一半。 屋里邊除了勸架聲外,也沒多余的聲音。 姜夫人的氣消了一些,她讓里面人都出去,坐在床邊,“你父親能登上這個位置,全靠桓哥,你現在說這些話,豈不是讓人寒心?” “他也不是什么好貨色,寒心便寒心,與我何干?” “姜蒼,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懂事了,從前那件事念你年紀小,你爹不追究,現在還想管上你娘?桓哥就算想要回姜家也沒什么大不了,這些東西本就是他的?!?/br> “那賤女人自己跳河死的,爹都沒說什么,娘還想把事情怪我身上?我困了,娘要是不想再見到我,大不了我走?!?/br> 屋里安靜了一會兒,亦枝細白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腿,她來姜府前調查過,陵湛的母親似乎就是溺水而亡。 “我從不介意那女人,你這孩子……” “我困了!” 姜夫人按住額頭,她不是好脾氣,也不想在這時候跟姜蒼吵。 姜蒼把伺候的下人都趕了出來,姜夫人離開時,也已經過去小半天。 亦枝坐在屋頂上,看姜夫人差侍衛把屋子里里外外圍了個遍,那條通往別處的道也被堵死了。 她覺得姜竹桓和姜夫人關系不簡單,但姜宗主竟然什么都不說,亦枝也不知道該夸他沉得住氣息事寧人,還是該說他句沒膽子得罪姜竹桓。 不過無論哪種,她都沒有興趣。 姜府禁地肅穆莊重,供著一把舉世聞名的無名劍,據說上能斬天地,下能壓神魔,每任宗主繼任之時,都必須喂血養劍。 但她初到姜家時就進去查過,并沒有發現任何蹤影。 亦枝到姜家來的目的是陵湛,其次就是這把劍。 劍是屬于陵湛的劍,對他修行有益。陵湛身體不太好,亦枝從前還打算尋不著就先放下,倒沒想到姜家內部亂成這樣。 姜蒼是個刺頭,在姜家稱得上無法無天,姜竹桓她了解,清正肅然,手段絕對不是姜蒼能比的。 她也不指望姜蒼能做什么,姜夫人和姜宗主才是入手點。 …… 亦枝從姜蒼那里離開后,出了一趟府。 她懷里有個布包,布包中有為他裁剪的新衣衫,街攤小食拎在手上,綢緞布匹多得都要遮住她的臉。 一輪圓月初現,在漸深的云層中逐漸明亮,陵湛站在門口看她回來,他手掌纏上一塊新白布,浸著血,打量她問道:“哪來的錢?” 亦枝要把東西放進屋里桌上,陵湛猶豫一會兒,幫她拿下來,亦枝松口氣坐下,倒杯水喝,回他:“沒動姜家的東西,是師父給你以后存的嫁妝?!?/br> 陵湛被噎了一口,“胡說八道,我又不要那種東西?!?/br> “你娘給你留的東西不多,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總得幫你把東西備好,”亦枝放下杯子,“等你以后長大了,別忘了好好孝順我?!?/br> 陵湛習慣了她的胡言亂語,他去把亦枝換下的衣服抱過來,說:“這是你的衣服,改好了?!?/br> 亦枝則握住他的手腕,忽地把他拉進懷里,陵湛沒站穩,跌到她身上,他惱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她查看他的手掌,抬頭問:“怎么傷的?” 他沉默,片刻后才道:“不用你管?!?/br> 亦枝嘀咕道:“小小年紀,脾氣真大?!?/br> 陵湛不知道被哪句話刺激到,吼她一句:“要是嫌我脾氣不好就去找姜蒼,又沒人攔著你?!?/br> 亦枝愣了一下,看著他問:“怎么了?生氣了?” 陵湛扭頭。 亦枝對他的別扭也算有所了解,也沒再多問,細白溫熱的手指輕輕解開陵湛用來包住傷口的白布,道:“我要不是為你,也不會去找他,你要再說這些話,我心中就不好受了?!?/br> “……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離姜家越遠越好?!?/br> 亦枝搖搖頭,她看到白布下的手掌破了個洞,傷口還在冒血,連藥都沒敷,又問他:“看著像剪刀扎傷,疼嗎?為我改衣服時傷到的?走神了?” 陵湛的手想抽出來,但亦枝沒讓,他開口說:“沒什么大不了的,松開?!?/br> 他的手心有很多繭子,是平日干粗活留下的痕跡,和她手對比,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她倒沒管他的小心思,只是微低下頭,嘴唇碰他的傷口。 陵湛皺了皺眉,等察覺到一種不同于嘴唇的溫熱時,他手突然一抖,立即用力把自己的手扯出來,亦枝說了句別鬧,他的身體僵在原地。 她眉眼精致如畫,細膩的肌膚透出紅潤,衣下的曲線完美,若是不說話,總讓人產生一種優雅高貴的疏遠感,但她只要一開口,就暴露是個不正經的。 陵湛另一只手抓著自己衣角。 亦枝治不了他的身體,但這點小傷還是不在話下,舔一舔就好了。 她放開他的手,起身去漱口,回頭問:“照理來說你都喝過我血,怎么還會怎么輕易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