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靜好懶得理會他,跟連睿庭說再見之后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心悸。 傅修云繃緊的身體肌rou稍稍一放松,就感覺剛才那種撕心的疼痛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很不舒服吧?”連睿庭似乎把他看得明明白白,“荊霄判斷的沒錯,你的確太急,而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經不起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br> “我知道?!?/br>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沒搞清楚這樣的后果會有多么嚴重?!边B睿庭難得嚴肅,低頭看他右手,“你手怎么樣?剛才荊霄跟我通電話說你提到右手,還是覺得使不上勁?” 傅修云的右手最近有些異樣,一度麻痹、無力,他們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像今天這樣天氣驟降的時候,甚至都懷疑是不是低溫的因素。 但是回想他與葉靜好重逢的時間點,連睿庭猜想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他不讓傅修云再繼續開車,將他帶回自己車上。 傅修云此刻對自己的手卻似乎根本不在意,只是靠在座椅背上,眼睛望向虛空,“其實還能多嚴重,最糟糕的結果不就是死亡嗎?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也不會有人在意?!?/br> “那我和荊霄呢?我們到底是為了什么帶你冒這趟險,你這樣就想放棄?” 傅修云沉默片刻,問他:“連指導,你有沒有愛過什么人?” “沒有?!?/br> “可是荊霄告訴我你有,只不過你從美國回來才發現她已經嫁人,有了更好的選擇,所以你決定尊重她的選擇?!?/br> 連睿庭看了看他:“我跟你的情況不一樣,她并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你跟葉小姐……” 他嘆口氣,這個話題似乎的確沒有辦法討論下去。 “葉小姐的記憶已經沒有辦法完全抹除,我只能盡力找到能讓你跟她的時間相重合的節點。但是,修云,我們已經努力了這么多年,這個節點也許存在,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現。我早跟你說過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如果太過于激進,以你的身體情況,可能還沒找到這個點就已經魂飛魄散了!最保險的方式還是讓她通過志愿宇航員的招募計劃回到她發生事故那一天?!?/br> “讓她承受那么多傷害之后,又回到原點嗎?”傅修云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是個這么自私的男人?!?/br> “你現在想要終止也來得及,我們回到末日那一天去,一切都不會有什么改變?!?/br> 當然,他要接受跟靜好的生離和死別,接受終其一生,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她那樣來愛他。 他也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不,計劃還是照舊?!备敌拊茖⒁r衫衣領扯開,“是你說的吧?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br> “你一定要這時候跟我討論哲學問題嗎?” 是,他是與他們講赫拉克利特的一元論,這最有名的一句用以闡釋宇宙中所有物質都處于永恒的變化之中。 某種程度上,這種永恒的變化才是“時間”這個相對概念存在的基礎。 科學發展至今,仍存在太多悖謬,必須適當引入哲學思辨。 傅修云觸類旁通:“既然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那么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傅修云了?!?/br> 再愛她一次,不行嗎? … 送走傅修云和連睿庭他們,靜好發現電視機柜下面那一截毛尾巴尖還在,司晨卻已經不在客廳里了。 房間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敲門進入。 司晨正從梳妝臺上把以前用過的化妝品一個個全扔進垃圾桶。 靜好不解:“這是怎么了?” “噢,沒什么,舊了嘛!這些粉底高光什么的,打開我都沒怎么用過,看了下日子,都過期了。彩妝流行趨勢變化這么快,顏色也應該過時了吧?”司晨抬眼笑了笑,“不過沒關系,我買了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靜好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果然看到她腳邊一只“老佛爺”的購物袋,都是當季的護膚品和彩妝。 她已經拆開一餅dior粉底,“底妝不如先試試這個,聽說很提氣色?!?/br> 年初兩人逛街時買過一模一樣的款,靜好的已經用去大半,她的幾乎還是全新的,應該已經進了垃圾桶。 她又照著買了同樣的。 靜好明白她看到的場景讓她受到怎樣的刺激。 司晨平時其實很少化妝,一點氣墊粉底加一支唇膏意思一下就出門,因此一旦真的要化,往往手忙腳亂,很久也不得章法。 但江瑩日常都是帶妝的,可能因為過去在燈紅酒綠處混跡的職業因素,她甚至相當擅長化妝,能捯飭出專業化妝師水準的那種清透裸妝,又很好的修飾自身的缺點,場面需要的時候,她濃墨重彩化出來,也并不顯得突兀。 靜好承認,自己的本事都有相當部分是從她那里學來的。 正好,如今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她接過司晨手里的粉餅:“我來吧?!?/br> 第26章 司晨嘿嘿笑, “還是你擅長這個?!?/br> 她閉起眼任由靜好發揮。 她其實天生麗質,長期鍛煉,身材管理和皮膚都很棒, 即使素面朝天也是天然去雕飾的美, 不需要太多化妝品往臉上堆疊。 但靜好還是極為認真地為她打好底妝,又挑亮眼的腮紅和眼影色在她面前打開,“選個你喜歡的?!?/br> “這個!”她用手一指, “化成煙熏妝那種, 會不會太夸張?” “平時出去玩的時候,小煙熏妝正好做焦點,不會夸張?!?/br> “好, 那就它了!” 靜好為她眼尾點綴一抹金色,她正眼已經能看到鏡中不同于平時的立體輪廓。 眼睛和鼻子忽然又一陣泛酸。 “你不問我要化妝去干什么嗎?” “為了讓自己高興, 要什么特別的理由?”靜好仔細端詳著自己給她化的眼妝, 還挺滿意, “你以后出門,想化妝就化,不想化就不化。但你就算素著臉出去也是最美的, 那個江瑩根本比不上你?!?/br> 司晨驚訝:“你知道?” 靜好跟她面對面坐下:“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你, 但我去過她的瑜伽館, 看得出她跟我哥是什么關系?!?/br> “原來那個瑜伽卡就是這么來的, 我就想呢,你怎么會好端端跑那么遠去學什么瑜伽……” “你從什么時候發現的?” 是從家庭財務中發現哥哥用錢入股了瑜伽館,還是因為那些熟悉的印度香料的氣味? “那天你哥來,把手機忘在桌上, 有人打了兩個電話給他, 我接了。對方很有分寸, 像問公事一樣問葉總在不在……可電話接通的時候她還是有點急,叫的是致遠?!?/br> 即便江瑩很聰明,不是欲蓋彌彰地聽到女人聲音就掛斷,但司晨憑借女性的直覺還是察覺了不對勁。 “我找了私家偵探去查她,自己也跑去看過……那個女孩兒嬌嬌小小的,待人也很客氣。那個瑜伽館一看就是小本經營啊,現在還停業整頓了,我就想我一定是想太多了。你哥他根本就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還腳踏兩條船,不怕船翻了嗎?” 人只會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即便有各種證據擺在眼前,她也依然說服自己——不會的,這些都不是真的。 只要不再深入了解得那么細,蒙上眼睛,生活依舊繼續,跟以前毫無差別。 “直到今晚,我想先回家拿點東西,看到他擁著那個江瑩進門……” 司晨突然崩潰大哭:“你哥他不是個東西,那種女人除了化妝比我好看,到底哪一點比我好了!” 眼淚沖花了靜好剛給她畫好的眼妝,黑的金的粉的各種道道順勢而下,在她臉上奔涌出一種慘烈的效果。 這個時候,她大概就是需要這樣的效果。 靜好握緊了雙手,她真的沒想到,哥哥居然膽大妄為到這樣的地步,只想著家里沒有人在,干脆把江瑩往家里帶。 那家里最顯眼處展示著司晨過往獲得過的獎牌獎章和所有榮譽,大到家具、小到擺件都由她做新娘子時親自選購擺放,他們甚至已經騰出房間做嬰兒房…… 莫說是司晨,她也氣到發抖。 她抽出紙巾遞給司晨擦眼淚:“別哭了,她哪里都不比你好,是我哥她眼睛瞎了?!?/br> 司晨哭得更加大聲。 靜好只能等她先冷靜下來。 司晨哭到流不出眼淚了,忽然又生出懷疑:“會不會是我太多心了,也許、也許他們真的只是生意上有往來呢?” “如果不是多心呢?假如哥哥是真的跟那個女人有了婚外情,以老板和老板娘自居,你打算怎么辦?”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偏要打破這種幻想,逼著司晨正視事實。 司晨眼里果真有一絲茫然。 她想起結婚之前,葉致遠已經向她求婚,她向大家公布婚訊并打算宣布退役,有粉絲就在社交平臺上問她,婚后假如男方劈腿怎么辦。 這種是忍還是滾的問題,在人家好事將近時提出來,怎么看都像挑釁而不是祝福,她還很有些生氣。但那時尚且底氣十足,不假思索就回答:“當然離婚啊,一劍就把渣男和小三挑出門!” 現在想來提問題的人并不止是看八卦的心態,根本都已是見人見鬼見多了的人精,知道她這時候放棄事業急流勇退,從此一入侯門深似海,今后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刻。 后來她跟葉致遠笑鬧,也曾拎著他的耳朵佯怒:“你要敢出軌啊,我就把你閹了,然后拿著你的財產,找個小鮮rou遠走高飛!” 葉致遠哈哈笑,一邊說不敢不敢,一邊給她買她喜歡的一切,陪她遠赴日本、澳洲看她喜歡的比賽,表明他絕不會出軌的決心。 那時兩個人都還年輕,也都彼此付諸真心,然而世事難料,生活天崩地裂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兒。 “還能怎么辦,我要跟他離婚!” 司晨也豁出去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這事兒我忍不了……我覺得好臟!” 以前剛學擊劍的時候要買裝備,動輒上萬的護具,很多跟她一樣出身小康之家的隊友不過從隊中租一套來用,她卻寧可省下生活費也要咬牙買一套自己的,不與他人共用。 護具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男人。 碰過其他女人又再來碰她,她只會感到惡心。 “提出離婚,然后呢,你凈身出戶,把這個家里女主人的位置拱手讓給別人嗎?” 司晨抬起頭:“不,有過錯的人是他,法律應該站在我這邊保護我的不是嗎?” “法律只會保護有所準備的一方?!膘o好道,“你仔細看過跟我哥的婚前財產協議嗎?” 葉致遠本質上是個天真又感情用事的人,結婚之前恨不得整顆心都剖開來給孟司晨看,為表忠心,也曾打算不做婚前財產公證。 然而葉家的律師不是吃素的,一而再的堅持,最后由父母出面,說服他讓步,最終意思意思地做了一份婚前財產協議。 但因為沒想過真的要離婚,這份協議兩人都沒好好研究過,條款都相當格式化,只請葉致遠公司的法務看了下,兩人就草草簽了。 隔了這么些時候早就記憶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