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可能看不出來什么,只是覺得華榮月打的格外的好看,原本這種時候周圍的人都應該散場的,可是不知為何人群竟然聚集了起來,隔著江面遠遠的看著。 華榮月也很懂,一直只在橋上站著,離那幫人遠遠的,但又不至于讓他們看不見。 天上這朦朦朧朧的月亮還有天上細細的小雨,再加上江面上若隱若現的燈火,竟然構成了一副絕美的畫,這年代雖然沒有攝影構圖什么的,但是整個場景仿佛都融成了一片模糊不清但又格外能吸引人的冷色調畫面,人們遠遠的看著,雖然刀和劍相撞會有聲響,但卻又像是寂靜一片。 至于你讓這些人說出來面前這一幕究竟有哪點吸引他們的地方,他們自己或許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美,美的視線無法移開。不少人都在盯著華榮月的身影,這讓人有一種十分舒暢的感覺,附近的花船上有舞女抬頭朝江面張揚,連時空仿佛也在這里定格。 “現在完全看不出來這人竟然是華哥啊……”暫時還沒有上去的李子信感慨道,他能更仔細的觀察到周圍人的反應,目前來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已經沉浸在了這場“表演”之中,他們大有站在那里一直看下去的感覺,只要華榮月不走。 華榮月也非常的出色,他離人群很遠,所以人們應該是看不見他的臉的,每個人的畫面都是高糊狀態,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幾乎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這樣一個概念——橋上的易玲瓏是個相貌十分完美的男子,而且性子中隱含著一絲瘋狂,無序。 他是個長相很出色的瘋子。 你很難準確的說出他的相貌究竟有哪里出色,因為那種美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包括他的肢體,他的表情,他的服飾還有他表現出來的情緒。 不管他的性格究竟有多么的殘暴,對于那些目前認為自己處在“安全區”的人們來說,最吸引眼球的人還是他,即使華榮月可以努力用易玲瓏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去展現自己的瘋狂,但是看他的人卻不能單單用一個瘋子的眼光去看他,因為除了“瘋狂”這一個特點外,他的身上有其他讓人同樣無法忽略的東西。 那就是他身上的那種格外能感染到其他人的情感。 “嗯……刀法還可以再快點,他應該是故意放慢了一點速度?!苯鸩额^喃喃自語道,“但是這也不是他的錯,他的動作一直很利索,應該只是為了照顧其他人吧……” 假如說如果一個人在扮演另外一個人,并且兩個人之間的性格差距太大,那很容易會讓別人感覺到這是假的,這是本身身體素質的不同,就例如讓一個常年唱花旦的人立馬上臺去唱老生,其他人很容易就會發現出不對勁來,然后就會意識到這是假的。 而華榮月卻不一樣,他的性格和易玲瓏本人應該是相差甚大的,卻能完美的融入進易玲瓏里,憑心而論,如果讓金捕頭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接觸到這樣的華榮月,他覺得自己也不會看出對方有什么不對來。尤其是那種“情感”,仿佛具有和易玲瓏相似的情感,更是讓人找不出來一絲不對勁的感覺。 華榮月的刀很快,但也有所克制,并不是最快的一個;他相貌很出眾,但是今夜小雨,大部分人也都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他甚至并沒有像在今夜之前金捕頭想的一樣會說一些話來填補他這個“角色”,但大家早已從他的肢體語言上就已經看得出來他想要表達什么——他是個情緒十分起伏不定的瘋子,也是個偏執的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 這一刻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的被華榮月牽著走,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易玲瓏的動作是略微有一些“大”的,這種“大”有時候會造成一種夸張的效果,并不像普通江湖人出刀的姿勢,如果說華榮月并沒有控制好這種夸張的度,那么圍觀的人很容易就會感覺到一絲尷尬。 可是這夸張的動作正是和他的性格合成了一個整體,讓人們不由自主的覺得——這并不奇怪,易玲瓏的性格是這樣,他揮刀的動作就該是這樣! 于是在華榮月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人仿佛像是“走近了”易玲瓏這個人一樣,他的身上帶著殺手和瘋子的雙重烙印,可是他又是個極其“偏執”的人,這種偏執或許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瘋狂,危險,但……他又那么的美。 甚至他都讓金捕頭都覺得這種隨時隨地都在散發著的美有些影響到“易玲瓏”這個人了。假如說有誰會支持六扇門一開始給易玲瓏定下來的那種類似于小丑角色的安排的話,金捕頭絕對會是最先舉手的那些人,因為他覺得那是最為穩妥的選擇,并不會出差錯,也不用多費什么心思。 可是眼下華榮月這種美已經干擾到很多東西了,連金捕頭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現在他的視線有時依舊會被對方牢牢吸引過去,而忘了自己一開始的目的。 “也許……要讓他再往下壓一壓?”金捕頭自言自語道。但是一生出這個念頭的瞬間,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不舍,這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同時也讓他暗自心驚,連他都這個樣子了,那其他人會如何? 其他人或許就沒他想的那么多,張越在旁邊已經看傻眼了,本來和王凌超的那天他就沒有去過,所以自然不知道華榮月居然是這個樣子,但是此時此刻他也沒有什么心思去思考太多的東西,因為他除了一直看著也已經無暇顧及到其他。而秦淮河岸邊站立著另外一個已經驚到目瞪口呆的人,他同樣呆站在那里,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楞楞的看著橋上的那個人。 “等等,原來是這樣……”金捕頭道,他發現華榮月原來注重的并不是他的外表,也并不只會像之前那樣在船上用更厲害的武功去壓制整個場面,他其實最注重的反而是易玲瓏這個人的心理——他能完整的讓所有人感受到他的那種偏執與瘋狂,但又不是僅僅浮于表面上的,而像是有著清晰的來龍去脈?;蛟S在一直不聲不響的華榮月心里,他想的東西早就有了很多,所以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著一種“故事性”。 正巧是這種故事性增強了他的感染力,每個人幾乎都能察覺到他內心曾經遭遇過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盡管大家并不知道那些事究竟是什么,但是這事情導致的結果卻讓華榮月身上多了那股瘋狂。這本來是一個缺點,但華榮月卻用自身條件將它調和了,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 金捕頭就這么一直看著,直到讓身后的人提醒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要去了,他的視線從華榮月身上脫離出來的時候甚至揉了揉眼睛——因為忽然有種被打擾的強烈不適感,這才讓他發現他剛剛已經盯著華榮月看了那么長時間了。 這讓金捕頭有些不好意思,他明明是在找華榮月剛剛的表現有什么缺憾,卻完全沉浸了其中,這讓他有種被發現了什么秘密的心虛感。 “我的劍呢?”旁邊的人幫他遞了過來,由于時間略微有些耽擱了,所以他走的有些匆忙,馬上轉身就離開了。 “金捕頭總算上去了?!崩钭有诺?,“但是我其實還想多看一會的?!?/br> 他轉過身去再看了眼剛剛金捕頭放在一邊的劍,不由得感慨了一下道,“我幾乎從來沒看見過金捕頭把劍從身上拿下來,沒想到第一次居然是這個時候?!?/br> “這劍有什么特殊的?”沒辦法上去的張越問,李子信嘿嘿的笑了一聲,“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劍里有機關,我給你展示一下,你一會別嚇到啊……” 他把腰間的那把劍拔了出來,一邊用手輕輕的推動劍尖一邊說道,“慢慢推,這里面還放了朱砂,用力推朱砂就會被擠出來的,到時候就沒用了……” 張越奇怪的看著李子信的動作,他看見李子信握著劍尖推動了好幾下,劍身毫無反應,這讓他完全不知道李子信在干嘛??墒抢钭有磐苿訑荡魏竽樕查g就變了,他驚疑不定的道,“怎么回事???不是回縮回去嗎……” 他的話音剛落,忽然身后一片沸騰,江上傳來一片驚呼。 第86章 圈套 華榮月正在那里“打”得好好的呢,要說她其實打的還是有些疲憊的,額頭上已經出汗了,這畢竟是一個人面對著幾十人,雖然不用擔心他們會殺了自己,但想要打的虎虎生風,那也得花點心思。 她離老遠看見金捕頭趕來了,不禁微微松了口氣,迎面看著他刺過來的劍,微微的躲閃了一下。 之前的幾人甚至從來都沒有一個能近了她的身,畢竟華榮月就算是再放水也不至于會故意往劍上碰的。她現在還不知道那劍上的機關究竟是什么,但來勢洶洶的金捕頭就不同。 他的劍一過來就給了華榮月很大的壓力,劍法非常的沉穩,每一下都像是一座大山,速度并不快,卻沒有辦法躲。 華榮月本來以為金捕頭或許放點水,但很明顯他并沒有。兩人甚至全程都無絲毫交流,一板一眼就像是真的在決斗一樣,甚至連六扇門其他的人都站在了旁邊,不由自主的躲著他們兩個,害怕自己被卷入進去。 他們現在的感覺有些難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明明他們也身處在這里,卻好像不存在一樣,被那兩個人給忽視了。 華榮月心中倒是還記得要放水這一說的,她準備一會兒再打的時候裝出那么一秒的破綻,盡管不知道六扇門具體要做什么,反正照做就是了。 她跟金捕頭瞬間互相對上,兩個人在橋上展開了交鋒。 “那個人……”江面上漸漸的有人認了出來金捕頭是誰,有人喊道,“金奇生?” 金捕頭確實非常出名,出名到在他露面的瞬間就能被人叫出名字的地步來。之前華榮月曾經聽李子信說過如果是面對金奇生,那么即使是輸了也不是什么太丟臉的事,現在她總算領悟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江面在金捕頭出現的瞬間就變得熱鬧了起來,有很多人都在討論金奇生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不是很久都沒有回來了嗎? 對于金捕頭自己來說,他其實是抱了絲想要用真正實力挑戰的念頭的,或許是知道自己手上劍的訣竅,所以他在出劍的時候絲毫都沒有留情面。 又或許是剛剛在江邊竟然目不轉睛的盯著華榮月看了那么久讓他有了絲警惕感,所以現在存著種想要破壞這種感覺的心思也未嘗沒有。他的劍法一項比較樸實無華,卻大巧若拙。 在這樣的劍法下,金捕頭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很快將華榮月擊敗的,可令他驚訝的是華榮月居然也開始變得穩健了起來,毫無遺漏的接下了他的所有劍。 而且動作依舊稱得上是行云流水,可圈可點。 “不錯啊?!苯鸩额^離開了之后,原本一直站在他旁邊的女人點了點頭,“金叔不愧是金叔……這一出劍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br> 華榮月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停止自己的表演,故意在某個時刻悄悄漏了點“破綻”——幾乎是瞬間,她就被金捕頭的劍刺了個透心涼。 江面上原本是特別寧靜的,可是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 秦淮河岸邊的聲音一下子大的嚇人,剛剛還一直低著頭弄劍的李子信和張越身體一僵,同時回頭看去,江面上金捕頭手中持著劍,劍已經刺進了華榮月的肚子里。 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兩個人也看不太清楚,但在刺中的那一瞬間,無論是被刺中的人還是刺中的人都已經靜在那里不動了,就好像一副對比鮮明的圖,剛剛一片熱鬧的是橋上人,現在卻已經變成了橋下人。 “金捕頭怎么不動了?”剛剛評價金捕頭出劍厲害的女人茫然的問道,她第一時間并沒有看明白什么,可是再往下看就清楚了。 一臉茫然的金捕頭似乎是覺得手中這手感有些不對勁,甚至還試圖往出抽了一小段,出來的是一段已經紅透了的刀刃。 按照計劃的情況絕對不是個這個樣子的,朱砂那個東西雖然會有,但肯定不會有這么多,而且那鮮紅的血已經順著劍在往下滴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流成一小灘。 華榮月此時也驚呆了。 她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小腹,腦子里卻在瘋狂的想這是怎么一回事。 是意外?等等……或者這是計劃好的? 又或者,對面的金捕頭其實并不是要演一場戲,此時秦淮河之行的真正目的就是……殺了不知何時何時暴露了身份的她。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的時候,華榮月的心里比身上還涼。 事發太過突然,所以華榮月一時間并沒有太關注金捕頭的表情和反應,她滿腦子都是自己居然被金捕頭的劍刺中了的事實。 旁邊的王凌超表情忽然變了,他冷冷的一笑,心中想到,“果然……邢紅明那個人就不是個善茬,早年在江湖上就是錙銖必報的人,只是他居然在這個關頭居然稱病了,可惜可惜,不然還可以一起過來欣賞欣賞?!?/br> 邢紅明早年就是一個性格十分陰暗的人,加入了六扇門后算是稍微老實了一陣,但絕對不是個真正能老實的人。 恐怕在他“稱病”的這段時間他就已經偷偷的逃走了,王凌超知道對方一直嫌棄六扇門是個拘束太多的地方,早就生了離開的心思,現在正好是順水推舟。 華榮月此時心中有一種特別憤怒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光光是對于金捕頭的,而且還關于她自己,她很憤怒自己為什么會如此輕易的就相信了他人,就這樣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別人,無論是哪方面來說都足以讓她覺得自我憤怒了。 就像是易玲瓏曾經也輕易的把自己的命交給了別人一樣,曾經她在記憶中看時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做出那么愚蠢的事,但事到如今,她卻在不知不覺中也走了老路。 “蠢貨?!彼犚娨琢岘嚨恼f道。 “……這怎么回事???”李子信已經傻眼了,他連忙又從旁邊拿了另一個人的劍,出乎意料的是那個人的劍是可以活動的,并不像他手里的這把劍一樣。 他再試了一下他的劍,卻依舊還是推不進去,這種情況李子信還是有些想不明白,“難道是不小心有幾把真劍混進去了?” 此時江邊的人也各有反應,吳巖——吳妄言,親眼目睹了剛才易玲瓏被劍刺中的場景,剛剛那一幕其實在他眼里有那么一點奇怪,他完全想不到剛才易玲瓏為什么會突然露出那個破綻,就好像是剛剛突然出了什么問題一樣。 因為在他剛剛看來華榮月的動作行云流水,幾乎沒有任何破綻,除了剛剛的那一個停頓。那個停頓總得來說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失誤了,本應該是不會發生的。 他其實更難受的是剛才金捕頭用劍刺中了對方的那個時候。 何必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如此關心呢?況且他是一個瘋子……吳妄言覺得此時的自己大概是有些cao心太多,但眼睛卻依舊不受控制的盯著橋面上。 華榮月緊緊的握住了劍,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這種情況有些危險。這種傷雖然不至于是致命傷,但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她會流血流死的??墒酋r血大概是刺激了她的某些記憶,她覺得自己的大腦竟然分外的興奮了起來。 一種幾乎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她的心里冒了上來,讓她想到了易玲瓏在受傷的情況下都是什么樣子的。 絕大部分的江湖人在受傷的時候都會害怕,這其實是正常人的反應。但總有那么一小部分特殊的人,他們在受傷之后非但不會害怕,反而會更加的興奮起來。 鮮血不會使他們感覺到恐懼,曾經有人在身上插著十幾支箭的情況下依舊紅著眼,在人群之中穿梭;也有人血流了滿地,他依舊沉穩自若,手卻激動的顫抖了起來。 華榮月在絕大部分下都屬于正常人,但易玲瓏屬于后者。 她的頭微微的低了下去,但手上卻微微用力,竟然就這么硬生生的把劍從金捕頭的手中奪了過來。 “嘶,他不痛嗎?”旁邊圍觀的人都有幾個看的齜牙咧嘴,即使沒有扎在身上,光是看著樣子就覺得脊背生寒了。但華榮月卻儼然沒有絲毫被影響到的樣子,她離得很遠,所以眾人依舊看不清他的臉,但幾乎所有人在那一個時刻都看清了他上翹的嘴角。 上翹的角度非常大,不然不會在離的這么遠的情況下,還能看的這么清楚。 這確實是一個笑,但卻笑的讓人遍體生寒。 “喂,他笑了啊……他笑了??!”旁邊有人喊到。 剛才華榮月和那么多的人打了那么長時間,刀光劍影的,周圍圍觀的人都沒有想過要逃走??墒蔷驮谌A榮月笑了之后,江邊瞬間有人決定離開,因為他們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金捕頭還處在震驚之中,他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幕,等到他抬頭看清楚華榮月的笑容時,就已經覺得頭皮發麻了。 華榮月此時此刻的表情讓他這個老捕頭都感覺到了一絲嚇人。 他幾乎是瞬間就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對,想要做些抵抗,卻沒料到身上還插著把劍的華榮月居然又舉刀沖了上來。 驚人的是,那把劍絲毫沒有阻礙到他的動作,金捕頭頭一次見到有人能完全無視身上的傷痛。 那一刻,他幾乎以為對方是一個真的瘋子。 第87章 三刀 橋下六扇門的人現在也跟著慌了起來,主要是最大的管事人現在就在橋上,而剩下的人不敢輕舉妄動。許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在場年紀最大的那位女人身上,眼睛中都是探尋的目光。 其實現在比較重要的是一個問題——救,還是不救? 以華榮月目前的這個狀態來看,似乎讓這一切都停下,然后再找醫師過來接應是最好的選擇??墒侨绻@樣做的話,恐怕一切都前功盡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