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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轟隆可怕的響聲來自八方上下,仿佛天地都要傾覆一般。眾船員只覺得自己要死在這里了,有些進入某種空茫狀態,另一些失聲痛哭喊著家人的名字。 而一直牢牢維持著結界承受著船身沖擊的柒曜和松明子在這猛烈的幾擊之下,內息散亂,五臟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創。他們兩人同時嘔出一口鮮血,血落在青衣山徐徐暈染開來。但他們不能松懈,此時此刻如果結界破了,那半神的穢氣橫掃過來,所有人都會發生嚴重的畸變。 祝鶴瀾頂著內部的道氣和外界穢氣的雙重壓力,同樣臉色煞白。但更令他焦慮的,是尚且在水中的重六和重五。 水中發生了什么? 他能感覺到,圍繞著他們的道穢平衡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穢氣像是突然從一個盒子里釋放了出來,勢不可擋地吞噬感染著原本主宰的道氣。大海在沸騰,在沖向天空。而天空則在傾斜扭曲,被滄海吞噬。 他們的小船就像無邊的穢之海中一顆搖搖欲墜的道氣氣泡,下一瞬間可能就要被刺破。 天翻地覆中,他們聽到了轟隆的巨響,船身仿佛撞上了什么堅硬的東西。海水從四面八方升起,宛如墨綠色的高墻縱貫田地。船上眾人震驚而絕望地看著這超出常理的末日之景,像是一群趴在樹葉上等死的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轟隆聲、海嘯聲、碰撞聲和某種不知從何物身上發出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吼叫聲漸漸平息下來,沸騰的世界好像終于安靜了。 船上眾人仍然各自緊緊抱著船舷桅桿,趴在濕漉漉的加班上,渾身被水浸透,喘著粗氣回不過神。 祝鶴瀾收斂了所有穢氣,抬起頭,卻看到了難以理解的景象。 天空不見了。準確地說,天空變成了海,墨綠色的海水化作蒼穹浮動著,粼粼的光一縷縷射下。 海倒過來了…… 祝鶴瀾伏到船舷邊向下看去。只見他們的船擱淺在一片被珊瑚巖和細白的軟沙覆蓋的大地上,觸目所及到處都是一簇簇棒狀的珊瑚、軟塌塌趴在地上的???、一層層疊摞起來全是孔洞的復雜巖洞……數不清的魚類尸體橫陳在地面上,升騰著腥臭腐朽的氣息,睜著一雙雙沒有眼皮的眼睛。 海底似乎在那片刻天旋地轉的瘋狂之后徹底裸露在空氣里,如同一片色彩鮮艷的荒漠。 船員們一個接著一個慢慢松開了手里抓著的繩索和桅桿,困惑地望著天空和大地形成的奇異景象。他們擱淺在海底,而海水卻在天上……甚至于他們抬起頭的瞬間,能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從頭頂緩緩游移而過。 “這是……怎么回事???”一名船員的精神似乎瀕臨崩潰,雙腿發軟地滑坐到地上。 柒曜真人與松明子斷開了道鎖,兩人都是唇邊染血臉色慘白,而柒曜真人顯然受傷更重,就連眼角都溢出血跡。松明子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把大部分的沖擊都往自己那邊引導了……”松明子的聲音發緊,半是憤怒半是心疼,“你不相信我?我不需要你護著!” 柒曜真人的額頭抵著松明子的肩頭,長長呼出一口氣,輕笑一聲,“抱歉……大概是習慣吧?!?/br> 松明子知道,柒曜從小就護著他。就算是他闖了禍受罰的時候,每次也都是柒曜出來幫他說話,甚至會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他抱緊了懷里的人。 祝鶴瀾一個翻身,身體輕飄飄地落下去,站在依舊濕漉漉的沙地上。他極目四望,卻看不見任何人影。 沒有水鬼的影子,也沒有重六。 “六兒?。?!”他嘶聲大喊,聲音在裸露而空曠的海底沙漠上傳播出去,像是被稀釋掉了,沒有回音。 他能感覺到重六的氣息飄蕩在空氣里,可就是看不見他。 “那邊好像有一座城?”船上有人在喊。 祝鶴瀾抬頭,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遠處空氣奇異地抖動著,浮著一層霧。一座城市的影子半真半假,像是印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樓。 他瞇起眼睛,調動穢氣讓自己的感官延伸出去。然后他注意到了,在那座非真非假的城市殘影附近,還有另外一艘大船,和他們一樣擱淺在海底。 …………………………………………………… 重六的意識重新清晰起來后,他察覺到自己被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水包圍著。 沒有一絲光亮。 但他仍然能看見,他的視覺產生了變化,能看到更多人類的眼睛看不見的光和色彩。他察覺到自己仍然維持著本來面目,觸手一層層盤踞在一些堅硬粗糙的表面上。 這是一道……階梯? 他抬起頭,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不知道已經在深海中埋葬了多久的建筑群中。這里大約已經是非常深的海底,沉重的海水能夠將人類壓成扁平的rou餅,自然也看不見多少有生命的生靈,只有這些殘朽的古建筑遺跡,如腐爛了rou塊只剩下骨骼的殘骸一般包圍著他。 臺階極為巨大,有著傾斜的坡度,被海水磨得已經如殘垣斷壁一般難以攀登。所有的建筑都過分龐然,甚至比星老族的建筑還要恢弘。且大部分的建筑都擁有頗為詭異的角度,簡直像是不可能形成的、超出了宇宙定律的結構。完全不應該對接的階梯相互串聯,明明是往下走的棧橋通道卻連到了頂層,地面倒掛在地板反面,走著走著卻又能回到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