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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官兵中有些已經嚇傻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立刻便被聚合的黑色粘稠油狀物抓住。原本凝聚著身體中的每顆最小微子的道氣迅速被穢氣污染,骨骼、血液、肌rou、脂肪和皮膚不再能夠分辨彼此,全都混雜軟化成了一團。人便如被丟進炭火盆中的蠟燭,從腿部開始迅速融化,如一灘粉紅色的濃稠黏液混在惡腫的黑色油脂中間,顯得分外詭異駭人。 更加駭人的則是人在融化的過程中發出的此起彼伏的慘烈嚎叫,烈火灼身恐怕也不過如此。 此時無生真人一聲令下,眾多方士立刻頂上前去。祝鶴瀾一路小心而機敏地避過所有凌空而降的黑油,一路上扯起兩個被嚇得雙腿發軟跌跌撞撞的官兵,一路上大聲喊著命令著所有人立刻后撤到最近的洞窟里。原本已經被惡腫的真面目嚇得神志昏聵的眾人聽到他的聲音,莫名受到了牽引一樣,紛紛跟上他。 徐寒柯被柳盛護著,也慌忙地跟著鉆入洞xue。洞外傳來方士發出的凄厲慘叫,在黑暗中聽起來愈發駭人。 祝鶴瀾毫不猶豫地往洞xue深處奔逃,手中夜明珠的微光是所有被嚇得精神幾乎失常的人們唯一的救贖。洞xue中的路況愈發艱險,時而一側突然出現深不見底的縫隙,時而陡峭濕滑難以攀登,時而出現令人困惑的岔路。祝鶴瀾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判斷著合適的逃亡路線,只能用自己被嚴重限制了的直覺來感受哪里的穢氣較淡薄。 可是逼近的壓迫感整越來越緊迫地懸在每一個人的頭上,腐爛垃圾的味道越來越濃,昭示著惡腫正在追上來。 “這邊!快!”祝鶴瀾指著幾塊疊摞的巨大巖石間擠壓出的一條窄細的縫,示意眾人鉆進去,見跟著他的官兵等人有些猶豫他的聲音便愈發嚴厲,“想活命就快點!進去以后無論如何不要停下,一直往前爬,千萬別把自己卡??!” 如一群失了方寸的孩子,官兵們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吸氣縮肚,一個個試圖將自己的身體往狹窄的、看上去幾乎不可能的縫隙塞進去。柳盛狐疑地望著祝鶴瀾,“你不走?” 祝鶴瀾冷笑道,“我要封住洞口,你若不信,可以留在這兒?!?/br> 柳盛皺眉,卻被徐寒柯拉了下袖子,示意他不必多言,繼而也跟著鉆了進去。祝鶴瀾快速地踩亂眾人留下的腳印,然后將附近一顆石頭搬過來,自己先將身體塞進去,然后把石頭拉過來將縫隙堵住。 洞xue里太過狹窄,無法掉頭,他就只能趴伏著往后退。巖石從四面八方壓迫著他,甚至無法稍稍抬頭。他感覺自己好像躺在一方棺材里,被活埋在了幾千尺深的地下。前后左右都沒有能夠逃離的地方。 祝鶴瀾的心跳加快,呼吸也開始急促。黑暗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但他討厭這種擠壓感。他恍惚間變成了一條蟲子,一條微不足道的、骯臟的、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蟲子,在亙古的黑暗里永恒地爬行著。 前面,或者說是他的身后穿出了一陣喧嘩聲。祝鶴瀾心向下沉,在這種地方一旦有一人卡住,那人身后的所有人都要跟著陪葬在這條窄細的甬道里。 臨死前眼前眼前只能凝視著永恒的黑暗,那是怎樣一種漫長而痛苦的死亡?是這樣死比較輕松,還是爬回去面對惡腫比較輕松? 幸好隊伍又在繼續緩慢行進了。 當他終于從這狹窄的甬道里鉆出,卻沿著一小段斜坡滾了下去。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狼狽過了,身上不知磕碰了多少處,衣服也扯破了。他站起身皺著眉撣著身上的土,懊惱地嘖了一聲。 徐寒柯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光……這里有光!” 柳盛的聲音道,“這是……什么地方?” 此起彼伏的驚嘆聲里帶著不安和恐懼,有人竊竊私語,“這里好奇怪啊……” “這些是樓嗎?” “這是大人說過的地下城?” “怎么這么大?這得用多少石料??!” 祝鶴瀾抬起頭,便見到了形狀簡單卻帶著些古怪的角度、且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建筑。宛如干涸的河流一般的溝壑從每一座建筑中聯通出來,匯聚在寬廣的道路中間。 他向前走了幾步,仰頭望著已經被遺棄了數千年的古代文明遺跡。 “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星老族地下城?!弊zQ瀾嘆道,“果真名不虛傳?!?/br> 徐寒柯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笑容來,這在祝鶴瀾看來幾乎有些不可思議。 他和柳盛帶來的人現在死傷過半,他們就算拿到了水晶殘片,能不能走出去還是未知數。 “水晶會被藏在哪?”徐寒柯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線里熠熠發亮,里面濃重的渴望似乎不僅僅只是如他所說,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寧。 祝鶴瀾盯著他,沉默片刻,問道,“你手中可有解咒符?” 徐寒柯微微一笑,“怎么,你想與我談條件?” “現在無生真人生死未卜,你也不是地螭的控制者,你們已經無法用六兒來威脅我了?!弊zQ瀾說著,一步步走向徐寒柯。他冷玉般的臉在黑暗里似乎彌散著一層幽光,漆黑雙瞳中映射的威懾另周圍的官兵竟不敢上前阻攔,“若你身上沒有解咒符,我也沒必要幫你。若你有,將它給我,或許我還會發發善心,將你們帶出去?!?/br> 徐寒柯臉上的笑容有點搖搖欲準,但他還是穩住了,只是那一副裝出來的志在必得放在狼狽且被塵土沾染的臉上,滿滿寫的都是虛張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