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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蟲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頭挪到了他面前。 重六懵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身體,想要把發麻的雙腿伸直。 大蟲子沒有反應。 睡著了?還是懶得理他? 重六借機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大蟲子的頭,卻也找不到類似眼睛的東西。 重六與它僵持片刻,忽然把心一橫,抬起了自己的手??謶至钏氖职l著抖,一點點探向那一團纏結的觸手。在他將要碰到的時候,那血觸手忽然蠕動起來,嚇得重六差點背過氣去。 “那個……我沒有惡意啊……”重六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你看,我只有兩條手臂兩條腿,你這么多條,我也打不過你是不是……” 觸手的蠕動漸漸平息了一些。 重六深呼吸,再次鼓起勇氣將手探過去。 最初的觸感,是涼的,漸漸地,有熱度開始順著手心蔓延過來。那些黏液絲絲作響地冒著煙,似乎正在燒灼他的皮rou,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奇異的感覺,柔軟中帶著險惡,像是在將手伸入裝滿不明蟲子的深壇。 但他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他回想起自己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境里,數不清的原始生靈在他的周圍生息繁衍,而他能感知到一切。但是一醒來,他就仿佛被裝回了盒子里,與一切的聯系都斷開了。 只有在苔隴鎮,他才在掌柜的幫助下,清醒地感知到了虹的意識。 他想要再次得到那種感知的能力。他想要了解所有這些在世人眼中恐怖而畸形的生命。 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他放在那根觸手上的手開始發生迅速的、穩定的改變。他的手指開始變長,那幽謐的光線迅速蔓延到手肘,而手掌也開始裂開。 無數粗細不同的、半透明的觸手迅速噴射而出,有些形如章魚,只在末端有花蕾形狀的開口,另一些則更像是水母那輕盈的散發著幽光的長帶,有些是須狀的,有些翻著浪花般的褶皺。這些觸手迅速地與巨大蠕蟲的觸手纏結,頃刻之間,無數零碎的、不成片的記憶被送入重六的頭腦中。 成功了! 重六幾乎想要興奮地跳起來。 全都是殘破的片段。這蟲子顯然是沒有視覺的,它的認知全然是由觸覺、氣味和聲音制造出的空氣振動組成的。重六最初無法理解,但過了一會兒,他竟漸漸可以將所有這些感知拼湊成大致的意念上的景象。 這大蟲子一開始非常小,只有蚯蚓那么大,和數以千計的同類被養在一個狹小而密封的地方。那里十分難受,溫度很高,到處都有會燒死它們的道氣。 為了生存它們開始相互吞噬,最后只剩下它一個的時候,它被從那狹小的地方放了出來。 那時候它已經有一條蟒蛇那樣長了,被關進了另一個黑暗卻寬敞的多的地方。有一個兩足蟲它認知中的人總是發出一些另它非常害怕的空氣振動重六認為應該是有大羅派的方士在念咒語馴化它,但還有另一個兩足蟲,會悄悄給它帶來吃的,有時還會帶來新鮮的泥土。一旦見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兩足蟲,它就沒那么害怕。 但更多時候,來的都是那個年齡更大的兩足蟲,它必須得完成他的指令,否則便會被燒傷。 從這些記憶碎片來看,這蠕蟲果然是被大羅派人某位方士養大的,甚至極有可能就是無生真人。它好像十分恐懼他。 而對于另一名出現在它記憶中的方士……它似乎有比較深的感情。 重六忽然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雖然缺乏視覺不能完全還原蠕蟲記憶里那些人的原貌,但是利用它的觸感、聽覺和嗅覺拼湊出的較為年輕的“兩足蟲”的意象,看著有點像緣初??? 緣初偷偷喂過它? 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緣初是無生真人的大弟子。 重六感覺自己找到了關鍵的切入點。 他努力地將緣初的樣子傳遞過去,可是蠕蟲顯然對視覺一無所知,漸漸開始因為困惑而躁動不安起來。重六感覺到它的觸手開始粗魯地拉扯他的“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等等!蟲子大哥你別急??!”重六焦頭爛額,閉上眼睛嘗試著將緣初的印象與蠕蟲傳遞給他的印象重疊。那巨型蠕蟲的拉扯漸漸減緩了,遲疑著,接受著重六傳遞過去的種種意象。 “你看,我認識你喜歡的緣初哥哥!”重六小心翼翼地誘導著,“你緣初哥哥跟我關系很鐵的!” 蠕蟲的身體里,開始發出一陣奇異的、幾乎像是哼唱聲的長鳴。 它好像有些困惑和好奇,但是之前那種疏離警惕感,卻已經淡了。 重六扯開嘴角,明知對方沒有視力看不見,還是笑得真誠又親切,將自己多年跑堂練出來的那種討人喜歡的氣質全都發揮出來,“你這么喜歡緣初,我帶你去找他好不好?我們昨天才分開,今天約好了要見面的?!?/br> 蠕蟲的身體里再次發出一陣悠長的哼鳴,仿佛對他的說辭帶著點懷疑。 重六于是把他能記起來的所有關于緣初的記憶都傳遞過去,“我也沒有要跑,只不過是想要換個地方。我們一起去找緣初,這樣你也沒有違抗你主人的命令是不是?” 重六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帶壞某個不懂事的小孩……但從蠕蟲的大腦中傳遞過來的意識,明顯地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