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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蜥蜴隨著周圍環境變色,這些菌子,想要隱藏在人的身體里。 “我們確實不再是人,我們是更加接近神的人!”里正狂熱地笑著,擼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大片密密麻麻重疊在一起的靈芝,“我們全都連在一起,與神連在一起!” “神?”祝鶴瀾對緣初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向前走了一步,“什么神?” “宇宙間最美麗的神!”那里正說著,眼角竟要溢出淚來,“凡是它經過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會變得更加完美,所有東西都會連在一起,變成它的一部分!” 說著,那里正的眼神從發散空茫的狀態,忽然聚集在祝鶴瀾身上,“你吃下了它的饋贈,你也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剩下兩個雖然沒吃,但是只要在這里住上兩日,呼吸這里的空氣,也會被我們同化的!我們大家最后都會融為一體!” 重六打了個激靈??v使掌柜告訴他要接受自己的畸變……可是他也不想先像寡婦那樣死得那么恐怖痛苦啊…… 緣初顯然也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性。他半是恐慌半是急怒道,“你們全都被穢氣扭曲了意識!是你們殺了她!” “她明明活著,而且將會比以前更加美麗,再也不用辛苦地織布度日獨守空房,難道不好嗎?” 此時寡婦的喉嚨里第一次發出了聲音。有些扭曲尖細,不太像人的聲音,倒有點像動物在試圖模仿人類說話的聲音一般異樣。那發出的音節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好像是在無端端試試喉嚨能不能出聲一般。 看這樣子,這村子里怕是一個人也救不下來了。 畸變到了這種地步,已經跟盲差不多了。只是盲尚且要數代才會演變成這樣,他們從寡婦最初在山里感染穢氣到現在,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里正一揮手,身后那些高壯的莊稼人便立刻逼近上來,手里拿著麻繩。緣初威脅道,“我不想傷你們性命,不要逼我動手!” 原本三人雖見了這些惡心駭人的景象,卻并不十分緊張。畢竟都是斗過更加危險的穢生物的人,對著這些人形蘑菇,實在沒什么壓力。 祝鶴瀾低聲對緣初道,“它們已經不是人了,不過是穿著腐爛的尸體行走的菌。那些菌吸食了他們的大腦,在本能地利用那些記憶模仿他們罷了,你仔細看他們動作中的違和感便可知道。下手不必留情?!?/br> 說完便拉著重六向后退了幾步。 看來東家不打算出手,只想拉著重六看熱鬧…… 當那幾個人逼向緣初,但見紫衣方士祭起一張咒符,以長劍穿過,以幾乎難以看清的極快速度精準地依次刺中那三名鎮民的眉心。驟然間一股清圣浩然的氣息灌注在整間屋子里,重六被逼得貼在墻上,皮膚上微微刺痛。 他已經開始對道氣產生某種不適感了…… 卻見那三人的眉心驟然開始蔓延出一股腐朽的黑色,宛如低落在宣紙上迅速擴散開的墨滴。它們開始發出非人類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吼叫,進而從頭部開始朽壞崩毀,身體倒在地上還在不斷抽搐,透明發臭卻又流轉著奇異油彩的粘液開始從它們身上每一處毛孔滲透出來。 可是緊接著,一些彩色的東西從尸體中悄然擴散。 說是彩色,卻又不是很確切的形容。似乎不是霧氣,也不是什么液體,就好像是……一股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眼睛也無法理解的顏色。 它們如涌泉般從那三具尸體中涌出,給人一種極為骯臟污穢的混亂感,卻又帶著種蠱惑人心的絢爛。 它們出現的一剎那,掌柜臉色微微一變。同時空氣中開始出現某種嗡鳴般的震動,重六驟然開始感覺到,空氣變得稠密,變得難以呼吸。 “是虹!”祝鶴瀾猛然伸手將忽然定住了身形,仿佛被那顏色蠱惑了的緣初扯開,同時闊袖一揮,面前的空間仿佛瞬間出現了某種微妙的割裂和斷層。那些蔓延的色彩跌入了斷層的縫隙間,暫時沒能延伸到他們這邊。 祝鶴瀾一道掌風推開了窗戶,對重六說,“快走!” 重六也不知道虹是什么,但見連掌柜都露出緊張之色,便知不是什么好惹的東西,連忙拉著仍有些恍惚的緣初翻窗戶出去。 可是一到院子里,他傻了眼。 那之前還在山上的霧,此時已經籠罩了他們??蛇@霧并非霧,而是鋪天蓋地流轉在空氣中的油污色彩,在視野的每一個轉角徘徊翻滾,帶著那漫天飛舞的菌種狂亂地翻滾。 而整個村子的人,都在院子外面密密麻麻地站著,一動不動,表情僵硬。他們睜著一雙雙空洞的、非人類的漠然視線,如望著蒼蠅的捕蟲草一般等待著。 重六看著那空中翻滾的玄奇色彩,竟也漸漸開始出神。一些支離破碎的顏色和畫面在他的腦袋中與極快的速度流過,他難以理解,卻無法忽略。 他的眼睛因為看到了太多顏色而灼痛著,一股壓力在頭腦中聚集,手指和手背開始迸發出一陣難耐的瘙癢。 倏忽間,一道紅光遮蔽了一切,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從出神狀態中拉出來。祝鶴瀾已經到了他們身邊,周身紅色穢氣如輪轉的藤蔓不停翻舞,形成了一道傘蓋般的屏障遮住三人。 緣初也已經回過神來,惶然道,“這是什么東西!” “是神!是最美的神!”里正站在門口,睜大雙眼盯著天空。那混亂的色彩倒影在他的瞳孔里,仿佛已經占據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