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打得到底什么主意？

    重六鬧不明白，便不再多說，默默拿出鑰匙，對緣初說，“你跟我來吧?！?/br>
    路上他順便去庫房抱了一套新的被褥，進到房間里以后利落地將床鋪鋪好，點上火盆。他注意到與出事的那間房間相鄰的墻面上開始出現了一些黑色的霉斑，便拿著布去擦。但還沒碰到的時候，手腕忽然被緣初抓住了。

    “哎，不要碰。這東西不干凈?！本壋跻槐菊浀靥嵝训?。

    重六煩躁地掙開他的手，道，“你確定不要換一間嗎？”

    “不用換，是你們掌柜希望我能幫忙除一除這兒的穢氣?！本壋跛南峦送?，又問道，“祝先生說，你在隔壁房間里看見了幻象？”

    重六皺著眉，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掌柜真的拜托他了？

    他和他師父不是跟掌柜對著干的嗎？怎么會這么好心來幫忙？

    是否掌柜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緣初見他不愿開口，正色道，“你的名字是管重六吧？”

    “嗯?！?/br>
    緣初拱手道，“管兄，之前在扇子鋪多有冒犯。但我當時也是心急，那扇子若繼續發展下去，牽引出的穢氣會越來越強，到最后恐怕會出現什么難以收拾的東西。我聽你們掌柜說，你們也并未將那把扇子賣出去，而是鎮住了?！?/br>
    鎮住……就是鎖進密室嗎？

    重六點點頭。

    “我承認，當時我對你們確實有一些……懷疑?！本壋跽遄弥?，但語氣真誠，“或許現在也仍然有一些。但我的職責是祛除穢氣救人性命，所以如果沾染了穢氣的是你們客棧，我也不會含糊?！?/br>
    “你要清除穢氣，干脆把我也一并清了?！敝亓咝χ?，解下酒壺喝了一口，“反正我身上的穢氣重得已經沒救了。按照你師父的說法，是不是應該直接被……”重六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師父從未這樣說過！”緣初似乎很反感有人說他師父壞話。

    這一點重六倒是可以理解，他也不喜歡聽見有人說他師父的壞話。

    看對方語氣真誠，雖然那股子清高勁兒還是讓跑堂有些不爽，但人家若真是來幫忙的，自己也不能太小氣了。

    于是他簡單地說了那天蕭意讓他去放屋里檢查“漏水”的事件始末，連帶著將阿良告訴他的海上經歷也說了一遍。

    “你懷疑那些溟淵道的人帶來了穢氣？”緣初問。

    “我們客棧不是這么容易被穢氣感染的，就算是染了穢氣的人進來也通常不會出事?！?/br>
    “不錯，你們客棧又一種奇異的……力量保護，甚至可以說是……另一種穢氣，比一般穢氣更加原始古老的穢氣。就好像一山只能有一虎，其他穢氣一般是不敢在此作祟的?！?/br>
    “所以說，我懷疑那個蕭意有問題……”

    緣初點點頭，道，“今晚，我會在堂里用餐，到時煩請你指給我看哪一個是?！?/br>
    “都不用我指，他們溟淵道的人到哪都是嗚嗚泱泱一大幫。我們掌柜是要攆走他們的?！?/br>
    “若是攆走，只怕會打草驚蛇?！本壋跽J真思考著，“祝先生的意思，是困住它?！?/br>
    “它？”

    “能將這穢氣帶進來的，絕不是僅僅被穢氣感染的人?！本壋踵嵵氐刈隽私Y論，“是妖魔?！?/br>
    所謂妖魔，便是一般方士對穢生物的稱呼。

    重六聽著，總覺得太危險了。但既然是掌柜跟這緣初商量的，自己也不好說什么。

    從屋里出來，重六經過中庭，卻見掌柜在樹下，背著手站著，似乎在等人。

    準確地說，是在等他。

    重六假裝沒看見，筆直地往大堂走。

    “六兒~~”重六不停。

    “六兒！”掌柜跑了幾步，一只手搭在重六肩膀上，“我叫你呢，你怎么裝聽不見？”

    重六也沒轉頭，只是轉了轉眼珠子，“東家您有什么吩咐？”

    祝鶴瀾十分稀奇一樣，盯著重六左看右看。重六被他看得愈發心浮氣躁。

    “您要是沒事我忙去了?！?/br>
    “哎！等等?！弊ｚQ瀾又拉住他的手臂，“從昨晚你就不對勁?！?/br>
    重六深吸氣，告訴自己冷靜，平靜，鎮靜……”我哪兒不對勁了？”

    “生氣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重六怎么覺得祝鶴瀾問這句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

    “……”

    “是因為……昨晚的事？”

    “昨晚那么多事，您指哪一件？”重六瞇起眼睛，語氣里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祝鶴瀾倒也是難得地局促了片刻。他躊躇著，拉著重六到樹下，看附近樓上都沒人，才低聲說，“昨晚的事，是我不對?！?/br>
    重六眨了兩下眼睛，笑了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竟然會道歉？”

    祝鶴瀾嘖了一聲。

    重六背著手，繼續問，“那您是哪不對了？”

    祝鶴瀾想了想，道，“我本應該更好地控制我自己?！?/br>
    重六一聽，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再次冷凝下來，“你什么意思？”

    “六兒，世俗情感，于我來說是非常遙遠而且危險的東西。我的同伴們已經一個接一個失敗了，很多都是敗在感情和牽掛上?；钤谝粋€道氣主導的世界中的穢神后代要想存活并不容易，現在我守護的，是最后一顆樹苗，我……不能有其他牽掛?！弊ｚQ瀾幽幽望著重六，“所以我說，我應該更好地控制我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