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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和屋舍已經被黃色太歲覆蓋,這些太歲聚集成了密集的條縷,如蛛網一般從每一條街道、每一間屋舍蔓延下來,最終聚集在一樣東西上。 那道立柱,遠遠的、在月下泛著詭異黃光的立柱…… 由畸變的人體組成的立柱。 那些人最初是看不出形貌的,只是一些條狀的、柔軟的rou質東西與黃澄澄的粘液混在一起,相互編織盤錯,直到一些似乎是人臉的團塊出現在間隙里。 那些仿佛融化的黃蠟一般的扭曲臉孔,嘴像是被撕扯開了一樣,張得那么大,卻不知是在哀嚎,還是大笑。 他們的肢體已經沒了形狀,內臟翻在外面,骨骼也軟化了成了半透明的東西。一些手仍然支在外面,不時地痙攣抖動。 所有空洞的眼睛,都帶著詭異的祥和,望著天空。仿佛在殷切地等待著什么偉大的東西降臨。 第61章 黃衣記(17) 那立柱高聳在重六面前,仿佛一道遠古時代遺留至今的圖騰,傲慢而永恒地俯瞰著瞬息即逝的凡人世界。 明明是這樣可怕而扭曲的東西,為何卻給人一種莊嚴甚至神圣之感? 直到掌柜用一只手托著他的下顎迫使他轉開視線,重六才意識到自己在出神。掌柜認真端詳著他的神情,低聲問,“還好嗎?” 重六心神不寧地點點頭,這才發現這里不止他們兩人。眾多青冥派弟子往來奔跑,在地上畫著復雜的咒符。 重六忽然意識到他看到了一些之前沒看見的東西……腥臭的風載著某種黃色的絮狀物在周圍不斷升騰,比一般的霧氣要濃稠,有點像是凝結成塊的云。 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每當有弟子們經過,那些絮狀物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吸引般飄過去,但是碰觸到一些弟子時會彈開寸許。而另一些年紀較輕的弟子則并沒能將所有的絮狀物彈開,有少量的會鉆入他們的皮膚里,就像水滲入紙張一樣。 但唯有掌柜……所有的黃色絮狀物不僅不會被他吸引,反而還會“避開”。以至于掌柜連帶著他周圍這一圈出現了一道”真空“的氣泡。 “這是怎么回事???我們怎么辦?”重六望著那天柱,腦中一片空白。 “接下來,便是我和青冥派的事了。六兒,你可以先回客棧,把大門封死。不論聽到任何聲音,哪怕是有人敲門求救,甚至是聽到我的聲音,都不要開門。只要前后門都是關著的,黃衣之神的穢氣就進不去?!?/br> 重六猶豫了一下,“那您這邊……會很危險嗎?” 掌柜垂下眼睛輕笑一聲,“哪能完全沒有風險呢。但你掌柜我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br> 說著,掌柜望著他的眼神柔化了些許,帶上了一絲溫情,“你也要千萬小心。如果我沒有回來……槐樹便要交給你照顧了?!?/br> 重六瞪大眼睛,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掌柜哈哈笑了起來,笑聲震蕩在胸腔里發出嗡嗡的回響,”小傻子,我開玩笑的?!罢f完,他拍拍重六的肩膀,便要轉身??墒遣恢膩淼臎_動,重六忽然一把抓住了掌柜的手。 掌柜回過頭來,愕然地望著他。 重六抬起頭,目光殷殷,”東家,你放心。不管發生什么,我會照顧好它?!?/br> 祝鶴瀾的雙眸微微張大了。重六的話不知為何,如一片靈柔的羽毛,在他的心口輕輕地戳了一下。 就算只是安慰他的話也足夠了,更何況,重六看他的方式,更像是在承諾。 重六不是對自己承諾了什么一無所知的人,他見過槐樹,知道自己如何喂養槐樹。他知道這會是多么大的責任。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承諾了。 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這樣的話。 祝鶴瀾蜷起手指,反握住重六的手,輕輕攥了一下,便又放開了。 重六心頭發熱,惶恐地看著掌柜走向那座恐怖的畸形天柱。所有的黃色穢氣在他周圍紛紛退避,逃竄的旋流卷起他如墨的長發。 重六把心一橫,快步往客棧的方向跑去。 …………………………………………………… 九天伏魔陣的準備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為了困住門,他們甚至將青冥派的三道鎮山之寶拿了出來。 陣眼就在天柱前方那原本作為集市聚集場的空地上,柒曜真人坐于八卦圖中心,華麗的天仙洞衣如蓮花般鋪展在地面上,頭戴寶光璀璨的芙蓉冠,面前擺放著河圖洛書兩道古卷,雙手捧著玄天寶鑒。 而在他的右后方,松明子手執長鉞而立,換下了平日里常穿的青袍,轉而披上肅然工整的法袍羽衣。更外圍是一圈十名最出色的首座弟子。 這大陣將以天柱為中心的方圓三里都囊括進去,青冥派弟子連夜將范圍內的所有人家都疏散了。 天剛剛亮,城門口便已經擁擠起來。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事的人們在方士們的疏導下帶著簡單的行囊離城避難。 祝鶴瀾站在望月酒樓高處,從此可俯瞰整個法陣,而那詭譎的天柱就在面前。 若法陣催動的過程中發生意外失敗了,他便是第二道鎖。 山雨欲來,卻出人意料的平靜。那原本總是污濁昏黃的天,今日卻放晴了。 日頭一點點爬上中天,卻仍舊一點動靜也沒有。 祝鶴瀾望著那天柱,心中卻產生一絲疑慮。 這樣的糧食,是否太顯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