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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在戲樓中觀看黃衣記的觀眾共有八十二人,其中未滿十六歲的小孩子有八名,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有二十五名。 這些人,不論他們的心智是否成熟,不論他們的精神是否穩定,不論他們已經經歷過太多風霜洗禮的大腦是否能承受,他們全都看到了……那些就算是心智強悍的青壯年人也難以承受的瘋狂畫面。 松明子焦頭爛額地看著那神經質地前后搖晃嘴里念念有詞的中年女子,每一次他嘗試接近她好幫她封印住這一段記憶時,她都會驚恐地尖叫掙扎。那種尖利的聲音差點就把他的耳膜穿透,震得他頭腦都開始嗡嗡作響。 就算是他誦念靜心咒,這些民眾也完全無法被安撫。小孩子的哭聲抽噎聲、成人的呢喃聲、老人的嗚咽聲混雜在一起。但相當一部分人只是呆呆地坐在或躺在地上,好像神思已經飛出體外了。 松明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光靠他一個人……工作量著實有點大。 祝鶴瀾能力雖強,但畢竟用的是……天平另一端的力量,不大適合目前的狀況。 “情況如何?” 松明子抬頭,哀怨地看著祝鶴瀾,“你猜?” 祝鶴瀾看著四周那些半只腳已經陷入瘋狂沼澤的普通人,輕輕嘆了口氣,“也是難為你了?!?/br> 松明子轉頭,望了望站在已經粉碎的戲臺旁看著什么的管重六,低聲問,“他還好么?” “似乎無大礙?!弊zQ瀾也望著管重六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回答。 “真的?你看看這些人現在的狀態……就算他已經跟著你見過一些世面,這種程度的……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祝鶴瀾沒有回答,嘴唇抿成緊緊的一條線。 松明子重新將視線落回面前等待救治的小一百名普通人身上,愁眉不展,“哎……要是能有人幫忙……” 正說著話,突然一陣巨響在短暫安靜下來的戲樓大門處炸開。 之前祝鶴瀾與莊承對戰的時候,倒塌的梁柱和掉落的磚石將大門封住了。原本松明子和祝鶴瀾要將它們強行破開并不難,但是鑒于目前這些人神志潰散,說不定已經被莊承的穢氣侵蝕了精神。如果有人趁機跑了出去,將這瘋狂散播出去,就更加難以收拾。 而現在,被擁塞的大門被打通了,十幾名青冥派首座弟子魚貫而入。而最后緩緩從塵埃中踏出的,赫然便是柒曜真人。 他的視線立時便與松明子對上了。 松明子瞪大眼睛,“師兄?” 柒曜真人瞇起眼睛,輕輕嗯了一聲,繼而環顧四周,目光在祝鶴瀾身上稍作停留,蓋上了一層森然。 松明子連忙站起來,手忙腳亂地理了下散亂的頭發,撣了撣身上的灰,“師兄,你怎么來了?” “鴻蒙儀感知到了劇烈的穢氣擾動,我猜到此事與你有關?!逼怅渍嫒藳]有感情地說著,抬手做了個手勢,那一隊首座弟子便立刻分散開來,開始為所有的八十二名普通民眾醫治,穩定他們的精神,封鎖他們的記憶。 重六小跑到祝鶴瀾旁邊,警覺地盯著面前的柒曜真人。 上一次見面時,這個人還想對東家用刑來著。 祝鶴瀾用眼角瞟到如炸毛的貓一般似乎隨時要撓人的重六,嘴唇悄然勾起。剛才徘徊在心中的顧慮也消減了一些。 重六看上去還是老樣子……沒有發生進一步畸變的跡象。 但擔憂也只是被推到腦后,并未消散。在這名小跑堂身上,畸變似乎總是在出其不意的時候以跳躍式的方式發生,不似一般人的循序漸進,有跡可循,有法可防。 就像是……他的身體不顧一切想要改變一樣…… 剛才,重六被莊承抓住,祝鶴瀾一時有些不敢下手,擔心莊承被逼急了傷到重六。但忽然間,莊承自身的穢氣卻發生了嚴重的擾亂。 這擾亂的觸發不是來自祝鶴瀾自己,也不是來自松明子。 黃衣之神的意志已經徹底攝住了莊承的精神,怎么會無端端地失了控制?總要有什么推力吧? 可是觀重六的神情,又確實不像是記得自己被莊承抓住后發生了什么…… 柒曜真人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被幾根沖破地面而出的樹藤層層纏繞按在一根梁柱上的莊承身上。 那原本滴淌著粘液、嵌著血rou的、介于植物與動物之間的樹藤,此刻看起來卻全然是普通樹藤的樣子,只不過比一般的藤蔓粗上數倍,猶如盤結成一團的老樹。 而莊承似乎失去了意識,一動不動地被困在樹藤的包圍中,看不出是死是活。他的衣衫襤褸,布滿淡黃色的污漬,頭發散亂,眼角、鼻下和嘴角還有溢出的黃色粘液的痕跡。 柒曜真人站在廊柱下,觀察著那些巨大的樹藤,也觀察著莊承。他的頭微微偏著,漆黑的眼珠里不知盤旋著什么樣的念頭。 他伸出手,觸碰著那樹藤,道,“這棵樹,非常古老,也十分年輕?!?/br> 祝鶴瀾微微側過身覷著他。 “它并非來自我們的世界?!逼怅渍f著,又伸手指了指莊承,“他原本屬于我們的世界,現在卻也不再屬于了。他身中穢氣過深,已經無藥可救了?!?/br> 他說完,頓了頓,忽然干脆地轉身對松明子和祝鶴瀾道,“我須得將他帶回青冥派鎮魔塔,以道氣壓制他的穢氣,防止他繼續為禍人間?!?/br> 重六不知道,在柒曜眼中看見的穢氣是什么樣子,何以他如此輕易地就能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