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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敗的土地、分解的尸體、擁擠的蛆蟲、惡臭的粘液、五彩斑斕的腫泡、充斥著整個黑暗天空的……神…… 明明是恐怖的、骯臟的、畸形的東西,卻莫名地令他產生了向往。就好像在那些最扭曲的、超出人認知的恐怖之后,有著什么原始而美麗的東西,在吸引著他,召喚著他。 讓他想要伸出手,去迎接那些觸手,去迎接它們尖銳的利齒和瞬間就會將他的皮膚燒裂、露出筋脈血rou的毒液,被它吞噬、消化,成為它的一部分,成為永恒的一部分…… “六兒!”掌柜的聲音驟然將他從那種詭異的恍惚狀態中拉了出來。重六悚然一驚,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向著一條逼近的觸手伸出手去,而掌柜正緊緊抓著他的手腕,把他往回拉。 他們不得已,再次縮回薄膜之下。原本可以容納三人左右的空間變得比剛才擁擠得多。兩人幾乎是面對面緊緊地貼在一起。重六甚至能透過掌柜胸前的重重布料,聽到那炙熱胸腔中有力的心臟跳動聲。 他還從來沒有距離哪個人這么近過…… 重六的心跳速度也開始提升,不知是不是錯覺,掌柜的心跳速度好像也變快了。 “剛才……剛才發生了什么?那些到底是什么東西?”重六的額頭幾乎是抵在掌柜的肩頭,勉強才能向后抬一抬脖子。 掌柜的用力推開一條橫在他頭邊的根系,低聲道,“這是槐樹夢里他剛剛出生時的景象。天上的……是它的母親?!?/br> “槐樹的親媽怎么是云彩呢?!”重六簡直無法理解。 “那不是云彩……她只是太大了,我們看不見她的全貌。而且這還只是槐樹夢里她的樣子,大概是有些扭曲錯亂的。真實的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樣子?!闭乒窨嘈Φ?,“要是知道了,我也沒機會和你說話了?!?/br> “為什么?” “沒有任何見到她真面目的人能活著留下任何關于她的記錄。他們要么消失了,要么瘋了?!?/br> 重六想象不出來,那到底是多么恐怖的真面目。 “即使只是夢里的化身,但在槐樹對夢的控制不強的情況下,我們是有可能被吞噬的??磥肀仨氃僭谶@里躲一會兒?!闭乒裾Z帶歉意。 重六被擠得難受,所有殘余的空氣都悶熱地糊在皮膚上。他想要挪動一下身體,卻聽到掌柜悶哼一聲。 “你踩到我的腳了?!?/br> “??!對不起!” 重六不敢再動。此時他仿佛是和掌柜面對面擁抱著,被包裹在一層蠕動的根系織成的繭囊里。 掌柜也一樣被熱得大汗淋漓的,但他身上那淡淡的藥香氣味,卻依舊可以透過周圍樹根上附著的粘液散發出來的酸腥味道,給重六的鼻子注入一點舒適的微風…… 聽著掌柜的心跳,感覺著掌柜的懷抱,重六臉頰開始發熱,腦子里亂糟糟一團。 掌柜忽然輕聲說了句,“你心跳好快啊?!?/br> 重六清了清喉嚨,轉移話題,“剛才那些……觸手,會不會把魘吃掉?” “說不準?;蛟S這是槐樹感覺到自己的夢境有外來者入侵后的本能反應,母神便是它的防衛。但是如果魘藏匿的很好,要徹底清除干凈也很難?!?/br> “母神?天上那個……不會就是你說過的什么萬物母神吧?” “是的?!?/br> 重六愣了愣,咯咯低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說的是王母娘娘呢……” 掌柜也跟著笑了,胸腔產生的共振令重六莫名覺得……親密。 作者有話要說:萬物母神的原型是克蘇魯神話中的三柱神之一莎布尼古拉斯,在多部洛夫克拉夫特以及后人的作品中都被提到過。 第49章 黃衣記(5) 掌柜悄悄扒開薄膜的裂口,向外看了看,隨即縮回頭,嘆了口氣,對重六搖搖頭。 “看來凈化過程還在繼續?!?/br> 言下之意,兩人還得維持著這種近到尷尬的姿勢躲藏一段時間。 同樣的姿勢維持的久了,再加上蒸騰的熱度彌漫四周,重六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祝鶴瀾感覺什么東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低頭一看,卻見重六不知什么時候打起了瞌睡,額頭抵在他的肩頭,嘴唇微微張著,發出細細的鼾聲。 祝鶴瀾那干涸已久的心里莫名像是鉆進了蝴蝶,撲朔朔地攪動著。 有點……可愛…… 祝鶴瀾調整了一下自己站著的角度,讓重六的額頭能落在他的肩頸處,那里沒那么硬,睡著應該更舒服點。 想來重六這段日子為了把他從徐寒柯手里救出來,也沒有好好休息過。 和另一個人類如此接近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銅匠說人都想要個伴,想要能陪在身邊能理解自己的人?;蛟S他說的是對的。祝鶴瀾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超越了人類需要的那些本能的、無謂的東西,但現在這種接觸帶來的滿足感,昭示著他也不過是個人而已。 不論他已經活了多少歲月,觸碰到了多少超越人、超越凡俗生活的秘密。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同樣擁有著一層層的秘密??墒呛退佑|時,祝鶴瀾莫名覺得放松。他喜歡悄悄觀察重六,看著他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觀察著一切,看著他和朱乙他們說笑時的輕快模樣,看著他蹲在院子里洗被單、掃院子、擦桌子時的麻利動作,看著他一邊大口大口吃著包子一邊翻看套在書本時的專注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