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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心中怪難受的。嚴綠織的父親好歹是個提轄,這沈鈺軒竟然也敢?! 恐怕是丈著綠織娘家頗為遙遠,才敢如此無法無天地對待自己的正妻。 重六忙過去要將綠織攙扶過來,忽聽一蒼老但頗為有力的女聲道,“住手!我沈家的媳婦豈是你這等骯臟下人配碰的?!” 沈鈺軒表情一變,所有家丁也都肅然起來,向著兩邊讓開。來者是一名年約五十七八的貴婦人,一身華貴的衣服堆疊著卻顯得有些臃腫,那張年輕時也曾秀麗過的臉,卻因為常年累月做些重復的表情,而顯得分外刻薄。一雙眼皮耷拉下來的三角眼睛帶著怒色和兇悍盯著祝鶴瀾和管重六二人。 “母親,您怎么出來了?”沈鈺軒柔眉順目地問,一副孝順兒子的姿態。 “我要是再不出來,沈家豈不是容隨便什么閑人宵小進出的菜市場了?!”沈老夫人端著一副凜然不容侵犯的架勢,冷眼瞟著明顯更加驚懼的綠織,”進了我沈家的門就是我沈家的人,和兩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勾三搭四,現在還要跟人家走,要不要臉?“綠織的身體顫抖起來,羞愧恥辱交替出現在她原本麻木的面容上。 重六心里一股邪火被沈老夫人那刻薄尖酸的語氣逼了出來。 若是以往,他或許也就忍下去了??墒墙裉旆凑呀涷T虎難下了,他便也干脆放開了。 心中雖怒,但他面上卻笑得愈發燦爛,燦爛到有點賤賤的,”哎呀,老婦人您可真是謹守婦道冰清玉潔深明大義,怪不得黃員外這么看重您,五年前還放下生病在家的夫人與您結伴同游云柘山整整三天,這可真是令人感動??!” “你是什么東西!信口雌黃什么!”重六的話音還未落沈老夫人就愀然變色,眾人也都大驚,沈鈺軒更是狐疑地望著他的母親。 在沈家做了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五年前夫人確實去過云柘山拜佛,而且確實是待了三天。 問題是這來歷不明看上去像個跟班的小子怎么會知道,而且還說她是和與沈家有生意往來的黃家家主一起…… 惱羞成怒的沈老夫人也放下了端莊的身段,伸出一根留著修剪精細的長指甲的手指指著重六,“還不把這兩個鬧事的抓去送官!” 送官?重六在心中冷笑。那敢情好。 反正縣太爺也跟掌柜有生意往來呢。 “老夫人您可千萬別生氣,小的要是說錯話了,您就當小的是放了個屁。不過您也是個女人,自己也有過女兒,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別人家的女兒呢?”重六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納悶表情,那目光里卻透著一分濃重的嫌惡。 他這話一出,原本只是驚怒交加的老婦人,忽然臉色煞白,滿面恐懼,說不出話了。 她確實有過一個女兒…… 在她年輕的時候,有沈鈺軒之前,她生過一個女兒……當時還是偏房的她惱恨生得不是個兒子,而是個“賠錢貨”。女兒出世后她只覺得她的哭聲吵得她厭煩,看哪里都覺得討厭。有一日半夜她被女兒吵得睡不著覺,便氣得用枕頭捂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沒有捂多久,她認為自己不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以為是女娃自己身體羸弱半夜沒了呼吸,畢竟嬰孩活不過滿月這樣的事發生的也不少。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老夫人怕得一個月多沒睡過一個整覺,每日戰戰兢兢,總覺得能聽到女娃的啼哭聲。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她驚得跳起。她什么也吃不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每天往廟里跑,抄寫經書,吃齋念佛。 可是沒有用,女娃的怨魂纏繞著她。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多,直到她懷上了沈鈺軒才漸漸忘卻。 不僅僅是她漸漸忘卻,周圍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忘了。 但真的能忘了嗎?那樣幼小的,應該被好好珍愛的生命,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隱在這個世間了嗎? 不,總有些人會將這些不得見光的秘密從陰深的墳冢中挖出,悄悄地收藏起來。 此時一只手輕柔地搭在重六的肩膀上,掌柜近乎溫柔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好了,連著放了三招,事不過三,再多便要過了?!?/br> 重六感覺掌柜的聲音細細的,游絲一樣鉆進他的耳道里,令他整個身體都麻了一下。 “是,東家?!敝亓谑堑兔紨磕孔×丝?,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已經完成任務偃旗息鼓的士兵似的。 掌柜深不見底的眼睛掃過沈鈺軒和沈老夫人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今日,不僅僅是沈夫人要跟我走出這道門,沈夫人的女兒芊芊也要跟著她一起離開?!?/br> “什么?!”沈鈺軒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掌柜不緊不慢地從袖子里抽出一張發黃泛舊的紙。上面寫滿了細密清麗的小字,末了有三枚血指印。 一枚是工匠的,而另外兩枚…… “當年,令尊沈老爺帶著尚且年少的沈員外來與我談生意,定下了這契約。您和令尊都是按了手印的。這份契約書,您二位也有一份?!闭乒裼焉埔恍?,“可是需要我誦讀一遍,給您提個醒?” 此時的沈鈺軒和沈老夫人早已失了一開始的氣焰。而這一句更是沉重一擊。沈鈺軒慌張得冷汗都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重六不禁好奇,十年前沈鈺軒和他爹到底從掌柜這兒訂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