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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敢??!”重六心里埋怨掌柜,怎么叫人跟著他也不和他說一聲……他險些就要嚇得尿褲子了…… 外面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那股濃重的焦油味和鐵銹味也漸漸淡了。 “看來它們走了?!彼擅髯余?,手一抬,那燈籠便掀起一條縫隙。 前方的路依舊有一道扭曲的尖角,但是看不到了那些古怪而黏稠的半凝固物體的影子。 松明子陪著重六走了最后剩下的一段路,那紙燈籠就一直懸在他們頭頂,免得那些狗突然又回來。 重六想著,下次要抄近路的話,得讓掌柜給他個類似這燈籠的法寶才是…… “小跑堂,你學抄近路倒是學的很快啊,這么有天分,怎么沒去當方士???”松明子大概是覺得兩個人走得太安靜了,開始找話題閑聊。 重六嘟噥著:“我不想當方士……” “為什么???當方士薪餉可高啦,尤其你白白凈凈的,只要稍微用點功學點小法術,時常在小報或者邸報上寫點讓人看不懂的機語,給你組建的居士團就能排上整個一條汴河大街?!?/br> 重六撲哧一笑,“這么簡單,那你怎么不學著你師兄柒曜真人那一套,漲一漲人氣?” 松明子聳聳肩,“我逍遙慣了。要是當我師兄那一掛的方士,時刻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吃飯都吃不安生,我可受不了?!?/br> 重六聽他說的熱鬧,心里卻有個念頭放不下。思來想去,他還是問了,“我們東家……今天晚上因為什么事脫不開身???” 松明子感覺很好玩似的看了他一眼,“呦呵,這么記掛你們家掌柜???” 重六故作鎮定,“我就那么一問?!?/br> “那我也就隨口跟你一說。院子里那顆槐樹今晚該澆水了,你們掌柜得留在客棧里盯著?!?/br> 給槐樹澆水?需要這么興師動眾的嗎?還要盯一整晚?! 重六心里有點幽怨。 出了近路,進了天梁城,松明子便說他還要幫祝掌柜去跑個腿遞個信,便先離開了。重六自己捧著銅盆和筷子回了客棧。 除了在大廳里值夜打瞌睡的福子,所有人都睡了。重六輕手輕腳地從睡得口水流了一桌的福子旁邊經過,進入空空蕩蕩只有如水月光的中庭。 庭中除了他,還有一人。 掌柜穿著一件白色上衣,腰間卻系著一條紅裳,正靠坐在槐樹下,雙目微閉,臉色蒼白,似乎十分疲倦。 重六傻了,立刻沖過去蹲到掌柜身邊,“東家!你怎么啦!” 掌柜把眼皮掀開一條縫,看到是他,稍稍坐直身體,“你回來啦?路上還順利嗎?” 重六本來想著回來定要跟掌柜哭訴一番路上的艱險,可是看到掌柜那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和疲憊的雙眼,忽然什么也說不出了,“挺好的,有松明子照應著我?!?/br> “那就好。松明子辦事我還是放心的?!闭乒駥λπ?,認真端詳著他的臉,”第一次抄近路,感覺怎么樣???” “很有意思……”重六敷衍地回答道。 掌柜點點頭,沒有多問。 這給槐樹澆水,竟然這么耗費精力的嗎?掌柜那么齊整的一個人,竟然就地就這么坐下了。 他忽然注意到,掌柜手腕上有一道紅線。 不是系上去的紅線,而是嵌在皮膚里的…… 好像是傷口愈合的痕跡? “東家,你的手腕什么時候受傷了?”重六皺著眉,一臉擔憂。 掌柜卻只是把袖子拉下來,遮住了那紅色的痕跡,“無妨,已經快好了。六兒,天快亮了,趕緊自己去睡一會兒吧。我也要回去了?!啊睎|家,我扶著你回去吧?“掌柜卻嗤笑一聲,一撐地自己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重六看他像是緩過勁兒來了,這才稍稍安了些心。 “你掌柜我不過是有點累,還不至于要到用人攙扶的地步。倒是你,把東西給我,就趕緊去睡。明天我們還有要事要辦?!?/br> “什么事啊掌柜?” “城南沈家,嚴綠織?!闭乒竦?,“喜珠傳來消息,明天沈家舉家都要去襄祿寺進香,唯有嚴綠織抱病在床不回去。我們便可以借此機會與她見面了?!?/br> 作者有話要說:狗的原型是出現在克蘇魯神話FrankBelknapLong的《廷達羅斯獵犬》和H.P.Lovecraft的《暗夜呢喃》中的廷達羅斯獵犬。 第29章 黃銅筷子(9) 出門前,掌柜再一次把重六叫到自己的屋里,把他一頓收拾打扮。重六再往鏡子里一看,便已經是一個身穿素棉交領長衫,頭上包著黛色逍遙巾,背著一只藥箱的文質彬彬的醫館學徒。 而掌柜今日也一改往日著裝的艷雅風格,穿上色素淡的白衫,外面罩一件蒼紗褙子,頭戴一頂皂青儒巾,儼然一名風度翩翩的年輕大夫模樣。 “東家,人家要是問起來咱們是哪家醫館的,咱們怎么說???”重六緊張地問。 掌柜對著鏡子細致地整理著自己的儒巾,不甚專心地回答道,“就說是三霜醫館的?!?/br> “???三霜醫館名氣可不小啊……要是有那嘴碎的下人報告給沈家偏房或者沈老爺,他們派人去問穿幫了怎么辦?” 掌柜低低地笑著,笑聲在他的胸腔里震動出綿長的回響。他微微轉過頭覷著重六,”你想得倒是挺周全。放心吧,我已經和開三霜醫館的吳大夫說了,他和我有過生意往來,也算是舊識,會幫我們圓這個謊的?!罢乒竦娜嗣}真是廣啊……重六暗暗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