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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嘴角掛上了一絲不甚明顯的微笑,對他劃拉了下手,“行了別裝了,趕緊的吧,早去早回?!?/br> 第4章 嫁衣(4) 重六沒有租馬,因為他不大會騎馬,但是他找到了經常往來山上山下收購道士道姑們種植的蔬菜的李大富,給了幾個錢便坐著他的驢車出了城。 如今已過了春分,剛來時那種萬物蕭條的冬日氣味已經逐漸被微醺的和暖香味浸染。汴河邊那一排柳樹隨著溫柔的風款拜碧條,柳絮如晴雪在空中打著旋,在地上團成白綿綿的云。道路旁的野花不論二月蘭、地丁、車軸草還是迎春都洋洋灑灑地開著,繁星般傾灑在如煙的草叢中。 重六迎著風閉上眼睛,便感覺那淡淡的花香簇著春日大地蒸騰的生機徐徐襲來。他最愛春日,那熬了一個冬天的凄寒風雪后終究迎來的曙光,仿佛就算是再不幸的生活也能看到點希望。 大路上車馬擁擠,全都是趕上山去看師公戲和傳度大典的人。李大富趕著車走走停停,便跟重六閑聊起來,“你也是告了假上山看熱鬧的?” 重六也懶得把緣由說得太清楚,于是附和道,“是啊?!?/br> “你見過這柒曜真人沒有?” “我來天梁這才多少時間,還沒那個福氣?!?/br> “我倒是見過一次。去年中元節時候祭祀,觀離真人身體不適沒法主持大典,就是柒曜真人主持的。真是沒想到,一個修為那么高深的神仙竟然那么年輕,我估摸著也就二十出頭,搞不好跟你差不多大?!?/br> 重六挑起眉毛,“他也可能只是駐顏有術?趕明兒應該讓石榴街的姑娘們去請教一下護膚心得啊?!?/br> “哎呦可不敢亂說,你也不怕遭天譴??!” “我一個小跑堂,老天爺才懶得管我說了什么呢?!敝亓托χ?,把懷里的油紙包打開,拿起蔥油胡餅咬了一口。 進了山也是一派沸沸揚揚,原本清凈出世的山林硬生生被喧騰的人聲拉入凡塵。顯然柒耀真人的地位在如今的三大修派中是數一數二的,光是居士團就已經看到了至少三波人馬,拉著橫幅舉著幢幡華蓋,鮮花貢品用好幾輛馬車拉著上山去。重六聽到那些少年少女們興奮地談論著真人幾個月前去白鷺關軍營驅鬼的英雄事跡,癡迷的贊嘆聲尖叫聲此起彼伏……重六于是暗嘆這柒耀真人在方士界混得可真是風生水起。 被這么多人喜歡和崇拜,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重六雖不愿承認,但到底是有些羨慕的。 車馬走到半山腰的地方重六便跳了下來,避了人群尋了條小路往今天大概十分冷清的玉貞觀行去。 經過一片竹林,便是玉貞觀的南門了。那扇朱漆小門緊閉著,在一片翡翠竹子間分外顯眼。 重六在門外的白墻旁邊蹲了一會兒,拿出掌柜的信來,看著那寫在信封上的幾枚風雅飄逸的小楷。 “俯仰歲將暮,榮耀難久恃?!敝亓p聲讀著那兩行字,翻了翻正反面,沒看見落款,也沒看見收信人。就這么沒頭沒尾的兩句詩,帶著一股子幽怨的不祥。 這也不是情詩??? 重六正納悶間,忽然聽到門扉響動。他連忙站起身,正好迎上那被打開的朱漆門后一雙溫婉的眼睛。 一名頭披素巾身穿青紗裙的女冠從門里出來,先往四下里望了望,確認沒有他人后才再次將目光落在重六身上。重六趕緊彎了彎腰,問道,“仙姑,請問您的道名是太曦嗎?” 女冠對他行了個拱手禮,“正是貧道,小兄弟可是來自槐安客棧?” 重六趕緊雙手將信奉上,“這是我們掌柜讓我交給仙姑的?!?/br> 女冠接過那封信,眉間凝重之色愈甚,仿佛半是希望看見這封信,半是極力想要隱藏的不安和……恐懼。甚至在拆信的時候,手也在不甚明顯地顫抖著。 為什么她看到掌柜的信會害怕? 見女冠久久不作聲,重六只好問道,“掌柜說,您有東西要讓我帶回去?” “啊,是的……”她仿佛突然從那種被恐慌攝住的出神狀態中清醒過來,從袖中拿出一樣用手絹包起來的東西。 原本重六以為會是什么簪子啊、玉佩啊、刺繡啊這一類常見定情信物,卻萬萬沒想到她將帕子打開后,看到的是一塊用紅絲線纏繞起來的黑乎乎的東西,大約有雞蛋那么大,油亮亮的,仿佛還有一圈圈起伏的環狀紋理。 重六再仔細一看,雞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 那黑乎乎的東西,竟是一枚碩大無比的蠶蛹! 重六不是沒有見過蠶蛹,但是這么大的……簡直是怪物。且那rou質的油亮的外殼上隨著觀察角度的改變,隱約流轉著一種古怪而混沌的色彩,有些像是紫色,又有點像是綠色,仿佛是活的一般。 這么大的蠶蟲要是變成蛾子……那得多大一只? “用手拿的時候,一定要捏著紅絲線纏住的部分,或者用布包起來,不要讓皮膚接觸到它?!彼f著,又將手帕包起來,遞給重六,“告訴你們掌柜,今晚子時我會帶著我師父準時到那里?!?/br> 師父? 怎么還有她師父的事兒? 重六看著那手絹包,根本不敢動手去接。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那玩意兒……是活的還是死的?” 見他膽怯,太曦輕笑幾聲,眉目間也柔和了些,“怎么,你們掌柜沒有告訴你要拿回去的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