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鏡喉嚨動了動，垂眸看著她沒說話。

    夏引之說完就知道錯了，她早已經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幼兒，就算是親兄妹像他們這么大都要學會避嫌的，更何況是他們。

    如果被其他人看見，指不定會說出什么難聽的話。

    她不怕也不在乎，可她怕也在乎他們說她的阿鏡哥哥。

    雷鏡半天沒說話，夏引之低頭看著他覆在自己手機上的手，咬著下唇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抽噎著抬頭看他，聲音里全是委屈，“阿鏡哥哥，我已經、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

    “你說你實驗室里很忙，每天除了上課都在實驗室里，甚至吃飯也都是讓同學帶回去給你，所以我就不敢去找你，我怕打擾到你，休息的時候，我也不敢去找你，電話我也不敢給你打，因為我擔心…我會打擾到你好不容易的休息時間?！?/br>
    “有時候想你想的不行了，我才偷偷跑到你們實驗室外面去等你，可每次等好久，等到你從實驗室里出來看到你，想去跟你打招呼說話的時候，看你那么累，我就又不敢去了…”

    雷鏡看著面前小姑娘淚眼婆娑又委屈至極的模樣，一顆心像是被揉碎了一般，他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雙手抱她到懷里哄一哄。

    “我好久、好久好久都沒跟你一起吃飯，也好久好久沒跟你在一起了…”夏引之忍哭忍得喉嚨漲疼，看著眼前的雷鏡模糊一片，“所以我以為、我我以為今天回去，我終于可以和你一起了…”

    “我、我可開心了，”她抬手抹了把淚，抽噎道，“可是，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阿引…”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夏引之掐著自己食指指關節，哽咽著忐忑又小心翼翼的看他，問出來這兩個月始終繞在自己心頭的不安，“因為我生日那天，索魏他們…你——”

    “不要亂想，”雷鏡打斷她，注視著她，輕聲道，“阿鏡哥哥…就只是因為上課做實驗太忙了?！?/br>
    夏引之再抬手，用手背抹掉眼眶里的淚，不理解，“如果是這樣，那為什么你現在才跟我說你不回家的事？為什么不提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也可以跟學?！?/br>
    “阿引?！?/br>
    雷鏡叫了她一聲，在寒風里說，“阿鏡哥哥分不出時間來照顧你?！?/br>
    “我不用你照顧，”夏引之有些生氣，掐著自己指尖，看他，“我長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只要…只要讓我能見到你就可以了?！?/br>
    雷鏡安靜了會兒，沒有直接回她的話，半晌，才似嘆非嘆道，“阿引，阿鏡哥哥希望你這大學四年，可以有一個很豐富的學習體驗，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可以交很多可愛的朋友?！?/br>
    “什么、什么意思？”夏引之警惕看他。

    雷鏡抿了抿唇，嘴唇翕動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來接下來的話。

    夏引之往后退一步，搖頭，反駁道，“我有朋友，我也和班里的同學相處的很好，我雖然沒有參加社團，但我們班里和年級里都組織了很多課外活動和公益活動，那些我都參加了?！?/br>
    “這些、這些跟我跟你…”潛意識里，她知道雷鏡想說的，想表達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識想要規避，“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她腦袋里亂成麻團，已經弄不明白自己想要說什么了，“從小到大，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啊，為什么？所以為什么？為什么忽然這樣？”她搖頭看他，“我不要，不要?！?/br>
    雷鏡緊捏著手里的行李箱拉桿，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

    現在是離校高峰期，不時會有人從他們身邊過去，小時候見多了她耍賴撒嬌的樣子，他很怕她現在直接在這里給他哭鬧起來。

    因為知道這件事對于她來說會有多殘忍，多難以接受，所以從沒奢求過她能一下子接受，他想循序漸進的給她說，讓她慢慢適應，現在的時機太不對了。

    可讓雷鏡意外的是，夏引之沒有。

    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發脾氣耍賴。

    半晌過后，她只是往前邁了一小步，又抬手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淚，看著他道，“阿鏡哥哥，你、你抱抱我吧，你抱抱我，然后我就回家，回家等你回來，好嗎？”

    她又在他的臉上看見當時在醫院里時的那個表情了。

    好像不太愿意看見她和她說話一樣。

    雷鏡看著面前小姑娘眼里的小心翼翼和討好，尖銳的刺痛從心臟傳到四肢百骸，再也克制不住，松開握著拉桿已經有些麻木的手，單手把她輕輕攬進懷里。

    夏引之臉頰貼到他胸口的時候，忍不住從喉嚨里哽出來一聲哭腔，“阿鏡哥哥，我、我乖嗎？”

    “嗯，”雷鏡收緊了下手臂，閉上有些發澀的眼睛，“很乖?！?/br>
    “阿引很乖?！?/br>
    夏引之聽見他的話，嘴角抿出來一個笑，“阿鏡哥哥，你沒有討厭我，對嗎？”

    “當然沒有，”雷鏡摸了摸她腦后，“永遠不會?！?/br>
    夏引之雙手摟住他的腰，悄悄松了一口氣。

    隨后，小聲喃道，“那就好?！?/br>
    第45章 雙更合一。（上卷完）……

    -

    夏引之以為雷鏡說的晚幾天, 是晚兩三天，三四天的意思，可沒想都一個星期了, 還不見他回來。

    云昭昭高三, 學校大年三十前一天才會放假，夏引之不能去找她玩，也不想出去, 天天抱著小燈泡不是窩在書房的躺椅上發呆, 就是窩在家里的沙發上發呆, 可就算發著呆，她眼睛看著電視，耳朵卻也可以時時刻刻聽著門外的動靜。

    只要一有聲響, 她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往門外跑, 只是每每看到門外的人不是他，她小臉上揚著的甜甜的笑, 就會很快落下來。

    老父親宋歐陽嘴上不說，可每當看到自家小姑娘臉上露出來這樣失望的表情，心里實在是酸楚。

    倒也不全是因為“吃醋”，而是這一個多星期，他都沒在自家寶貝的臉上看到以前那種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笑了。

    連膩在他們身邊撒嬌的時候，也少了很多。

    他知道她的轉變是因為什么，卻不能主動提及。

    “看到爸爸就這么失望嗎？”宋歐陽指背碰了碰她額頭, 開著玩笑。

    夏引之搖頭, 驀地伸手抱住他，在他懷里蹭了蹭，“爸爸?！?/br>
    宋歐陽低頭在她發頂親了下, 摸摸她小腦袋，應了一聲。

    半晌后，聽見小姑娘在他胸口悶悶的說了句，“我好想阿鏡哥哥?！?/br>
    那個看到自己赤腳會把她抱到沙發上，會訓誡她不要光著腳踩地的少年，她真的好想他。

    宋歐陽聽著小姑娘聲音里的隱忍哭腔，心疼死了，“想阿鏡就給他打個電話，”

    “阿鏡哥哥實驗室很忙的，”夏引之搖頭，順便把眼淚蹭在他的衣服上，“我不能去打擾他?！?/br>
    她跟他說了她會乖乖的等他回來，她不能食言。

    ……

    夏引之再見到雷鏡，是大年三十的早上。

    云昭昭放假了，兩人昨天約好今天一早去附近的甜品店見面，所以昨天下午她剛從第一社區回到臨港公館。

    一大早她洗漱完從房間里出來，就見雷鏡倚在她門邊的墻上，閉著眼假寐。

    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

    夏引之看著他，嘴微微張著，怔在原地。

    明明昨天晚上睡覺前他還不在家里的……

    所以，他又是搭了凌晨那班飛機回來，給她驚喜的嗎？

    雷鏡聽到開門聲，睜開眼。

    偏頭看到小姑娘站在門口一臉呆呆的表情看著他。

    雷鏡喉嚨動了下，插在兜里的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沒忍住，朝著她微微張開了雙臂。

    夏引之瞬間撲進他懷里，“阿鏡哥哥…你回來啦?！?/br>
    雷鏡身子頓了下，低頭抱著她，臉側在她頭發上輕輕蹭了蹭，“嗯?！?/br>
    她收緊些摟在他腰上手臂，發現他好像瘦了好多。

    “阿鏡哥哥，你都沒有好好吃飯吧？你瘦了?！?/br>
    雷鏡用力抱了她一下，沒應聲。

    夏引之聲音帶著幾絲鼻音，“阿引好想你?！?/br>
    雷鏡悄悄再收緊些手臂，輕輕“嗯”了一聲。

    他第一次沒有回應她的想念，可夏引之太高興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你實驗室里的實驗忙完了，是嗎？”

    雷鏡沒有直接回話。

    夏引之等了半天沒聽到回復，仰起來小腦袋看他謹慎反問了句，“沒、沒有嗎？”

    雷鏡斟酌道，“暫時?！?/br>
    暫時？

    “那你就還是…還要走嗎？”

    “…初二?！?/br>
    初二？

    今天是年三十，初二…那不就是后天？

    所以，他只在家里待了一天，過完大年初一就要走？

    “為什么？”夏引之聽見這個，根本接受不了，拽著他袖口質問，“過年前你說你只晚回來幾天，可你一直到今天才回來，然后你…你中間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話還沒說完，她眼淚先掉了下來，“我聽你的話，乖乖在家里等你，不敢給你打電話怕打擾你，怕你生氣…可是，可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們還有半個月的假期呢，為什么你只待兩天就要走？為什么？你們實驗室難道都不需要過年的嗎？”

    “阿引…”

    雷鏡早料想過她知道之后會是這個反應，抬手想去給她擦眼淚，被后者一把拂開。

    “到底為什么啊…”夏引之朦朧的雙眼里盡是不理解，“為什么非要這么快就走？你們老師…你們同學…你們…你們都不休息嗎，你不累嗎？”

    “你看你自己了嗎？你照過鏡子嗎？”

    “你眼睛里面都是紅血絲了你知不知道？”

    “你眼底下都變成青色的了你知道不知道？”

    雷鏡攥緊雙手，抿著唇不說話，看著她的眼睛里平靜隱忍，不動聲色。

    不一樣了，阿鏡哥哥和以前不一樣了。

    看著眼前的雷鏡，即使夏引之再不想承認這一點，甚至可以說是這三個多月一直在說服自己不要相信的一點，現在好像連自己也欺騙不了自己了。

    如是以往，阿鏡哥哥最舍不得見到她哭，每次只要她一哭一鬧，他就一定會哄她，給她說好聽的話，說她最乖，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變得如此，如此無動于衷的看著她。

    夏引之哽咽了下，抬眸看雷鏡，“阿鏡哥哥，你，是在躲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