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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年,漢利被調到波蘭科(D 處二科),他的事業騰飛了。他先到香港去了兩年半,后來又回到E 處(殖民地事務處),以后又當了D 處二科的科長,一九六0 年他作為C 處的處長成了委員會的成員。他的事業出現了一個上升的勢頭,然而他的背景上卻有一個可能是間諜的剖面。這個遭受過童年苦難并懷有深深的不安全感的人,在他嶄露頭角的微妙時期,連續不斷地同俄國人接觸。也許他像布萊克一樣好斗,俄國人便巧妙地利用了他那深藏著的仇恨情緒,直到這些情緒被激發成叛變行為。 問題在于,帕特里克和我都不相信這回事,盡管在紙上談起來好像與戈林涅夫斯基的指控吻合。這與霍利斯案件恰好相反,我們都本能地相信案子是指向霍利斯的,而在紙上看起來卻沒有什么必然聯系。 就漢利而言,好斗這種理論有些過了頭。從他開始在軍情五處干事業時,就被人們看作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盡管他的舉止常常很嚇人,但他的同級和上級都對他有很好的評價。他結婚后與妻子保持著一種親密而忠誠的關系。最后還有這個精神病醫生的證明。 間諜活動是一種幾乎不留證據的犯罪行為,因此不管是好是壞,直覺總是在成功的偵破中起著相當大的作用。一個反間諜官員在碰到疑點時,往往需要掌握一個背景,一條線索和一系列巧合,這些都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釋,甚至像狄克懷特曾說過的那樣,會導致上帝顯靈;即把各種事實匯集到一個結論上的時刻??墒菨h利的線索把我們引向這一條路上,而直覺卻把我們引向另一條路上。解決這起案件的唯一方法是通過審訊。我們于是向瓊斯提交了報告。他同意了。 提到審問,大多數人的想像應是明亮的燈光下的殘酷場面:穿著襯衫的人們正用進攻性很強的問題折磨著一名被剝奪了睡眠的嫌疑犯,直到他最后崩潰,倒在地板上飲淚,然后承認事實。實際生活當中的審訊要平常得多。軍情五處的審訊是很有步驟的,通常在上午九點到下午五點之間進行。中間有休息時間吃飯。 為什么有這么多的間諜會坦白?秘密就在于要以優勢壓倒你桌子對面坐著的那個人。這是斯卡登作為一個審訊員的成功之秘訣。盡管我們在若干年后嘲笑他為我們后來知道是間諜的嫌疑犯洗刷罪名,可布倫特和其他的五人集團成員卻真正地害怕他。當然,他在審訊室的優勢并不是基于智力或體力,而主要是由于阿瑟馬丁和伊夫琳麥克巴尼特提供給他的情況匯報,使像富克斯那類人相信斯卡登對他們的了解勝過他們對自己的了解。不僅是情況匯報幫助了斯卡登,監聽技術也同樣幫助了他。在富克斯案件當中,斯卡登相信富克斯是無辜的,直到他們指出富克斯在說謊。這個信息使斯卡登擊敗了富克斯,當然斯卡登自己也起了重要的作用。他在舉止上,集中體現了通情達理的英國中產階級的價值;午茶和花邊窗簾;以至于那些被他審問的人不可能把他視為資本主義罪惡的代表,因而他們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平衡。 但是,如果漢利是個間諜,這一切對他都不生效。他是一個內行,他太熟悉這些花招了。就像菲爾比一樣,他會眼看著打擊到來。唯一對付一個內行的辦法是對他進行一個極其徹底的審查。有關嫌疑犯的生活和經歷的完整材料已編寫好。把它用在審訊中,讓他把整個情況過一遍。如果有任何偏離,省略或不準確的地方,就追問這些漏洞。如果嫌疑犯是有罪的,這種壓力常常會導致他進一步出現漏洞,直到他的秘密工作開始顯露出來。 軍情五處的技術是一個不完善的系統,就像陪審團審判一樣,它仍不失為一種最好的辦法。它的優點是,如果一個人沒有什么可隱藏的并具有承受緊張感的韌性,那么他是能夠為自己刷清罪名的。它的缺點是,一個無辜的人往往在詳細的調查中暴露出他隱藏著的弱點,從而不可能再繼續工作下去。這有點像中世紀的審判:有時清白要用一生的代價來換取。 瓊斯選擇了自己來親自主持對漢利的審問,他知道這將是一次困難的遭遇,而最終漢利的命運是握在他這雙手中,他覺得把這項任務交給任何一個官員去執行都是不公平的。但他保證帕特里克和我可以在萊肯菲爾德D 處一科的工作間對整個審訊進行監聽。 一天早上,漢利被通知到瓊斯的辦公室去,并告訴他有人對他進行指控,要求他立即接受審訊。審訊是在局長辦公室里進行的,桌子上公開地擺著一個話筒,記錄是在帕特里克和我在監聽審訊的房間里進行的。整個頭一天瓊斯都讓漢利談他的生活。漢利非常誠實,有時是痛苦地做到這一點。他沒有回避問題,對他的生活和內心情緒的細節也不隱瞞。第二天,我們把戈林涅夫斯基指控的細節告訴了他,他毫不感到震動。他同意說他完全符合指控中的細節,但他平靜地聲明他不是一個間諜,從來就不是,而且從來沒有在任何階段被俄國人或其他什么人拉攏過,盡管他在布達佩斯每星期至少要同那個被指控拉攏過他的俄國官員見一次面。 對漢利的審訊證明了秘密情報事業是一種搞欺騙和陰謀的職業,許多從事這種職業的人都具有超乎尋常的性格。漢利就是這樣一個自豪的人,他珍惜他的成就,珍惜那些他感到將要到來的成就。一天早晨,他被請去接受一次嚴峻的審問,讓逐年的盤問使其靈魂原形畢露。在整個過程當中,他都知道有些不露面的同僚在一步步地跟蹤著他,在他家里竊聽,在辦公室里竊聽,現在仍在竊聽。大多數的人都沒法承受住這種壓力,每一個在監聽的人時時刻刻都認為他是一個誠實的人。漢利是個剛硬的漢子,我們現行的審訊系統是能夠奏效的,然而他未受到絲毫損害,從烈火中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