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和儀搖搖頭,松開擰著的眉,眼中還有些猶疑:“或許是我聽岔了吧?!?/br> 安老是驚夢樓的???,在二樓留有雅間,和儀一進來,對著服務人員報了安老的名字和自己的姓氏,就被引著上去了。 “來啦,晏書丫頭?!卑怖媳緛碜谧簧下爲?,聽到和儀進來的響動,笑著回頭:“坐吧。嘗嘗這驚夢樓的茶,今天的碧螺春可是我從老板手里薅出來?!?/br> 和儀笑著應了一聲,把手里的油紙包放到桌上,叮囑星及:“讓人送個盤子上來?!?/br> 安老看了一眼那紙包,笑了:“難得他老人家舍得?!?/br> 和儀但笑不語,樓下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唱著,她凝神細聽,忍不住笑了。 臥龍吊孝。 “今兒要說的事,聽這戲可不大吉利了?!焙蛢x笑吟吟看向安老,安老搖搖頭,“和師此言差矣。這戲啊,分怎么聽,諸葛亮不是憑著這一手穩住了周瑜舊部,促成了吳蜀聯盟,也算是求仁得仁?!?/br> 和儀:“是晚輩見識短淺?!?/br> “和師這話這樣說,讓圈里這一代的小輩們怎么活呀?”安老是個看著極和藹的小老頭,笑起來更是十分和藹可親,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手打破了當時玄術界的僵局,促成了特部的建立,并親自擔綱成為了特部第一任部長,為玄術界換來了幾十年的平穩。 和儀對他是不敢造次的,拿捏著鬼道魁首的氣度的同時,還恰到好處的握著幾分小輩的恭敬:“您可說笑了。不知先生近日喚晏書來,所為何事?” “既然要剜一剜腐rou,少說大家得表個態?!卑怖闲χf了句俏皮話:“總不能大炮都架好了準備對著敵人開火,大將陣前倒戈,到時候可真是東風壓西風,成了笑話了?!?/br> 第39章 . 和師眉目冷冷 持身正大,見吾不拜又何…… 聽到他這句話, 和儀才算徹底吃了一個定心丸,也不廢話,直接回頭給星及使了個眼色, 星及從包里掏出個名冊遞給和儀, 和儀再雙手遞給安老。 “這上面是截止至今年年初所有登記在冊的鬼道術士名錄,包括仍在鄉野之間的。御鬼養鬼之術極考驗心性, 晏書少年領事,也曾多次清理門戶, 倒勉強保住祖上清風?!焙蛢x換了一副更為親近的笑顏, 溫聲徐徐說道。 安老笑著雙手接過, “昨夜里連夜隨機抽取徹查了上京百名術士, 還是不得不佩服晏書丫頭你的手段啊。如今這業內魚龍混雜,濫竽充數者甚多, 小有手段便大肆斂財者也甚多,倒是等不及那天地之間冥冥報應了。晏書丫頭你算是給了我一個開門紅??!” 和儀笑著表示:“力所能及之事,您不必如此。后續還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 您盡管開口,晏書義不容辭?!?/br> “你這個態度就很好了!”安老看著那名冊, 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 感慨道:“都說修行之人應該持身正大, 可當今者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和儀從容對答:“晏書幼承庭訓, 只愿天下太平、蒼生和樂, 我玄術界百花齊放, 跟進時代步伐, 在政府的帶領下走出社會主義宗教路?!?/br> 安老一口茶險些嗆在喉嚨里,到底歷練多年處變不驚,勉強咽下了, 笑著連連點頭附和。 “我那幾個小徒孫,也很該去上上大學呀?!卑怖陷p撫美髯,感慨:“雖然道教學院也很長進人,但到了大學里多讀書,才更能磨礪心性?!?/br> 和儀又坐了一會兒,喝了兩碗茶,與安老品嘗了桃酥,看時候差不多了,就笑道:“家里有人等著吃晚飯呢,晚輩先告辭了?!?/br> “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人啊,還是得找個伴,有個牽掛?!卑怖闲Φ氖闶莻€開明的長輩,和儀對他也是恭敬中透著親厚,甚至一開始打機鋒那兩句,本來也可以免了的…… 和儀眼神輕描淡寫地在雅間一側墻壁的雕花槅扇上掃過,隨口夸了一句:“驚夢樓不愧是驚夢樓,果然處處典雅精致、頗有古風?!?/br> 安老又問起了青陽街上鋪子的事兒,和儀道:“還沒定好日子呢。等回頭,日子定下來了,第一個給你老遞帖子,還請您賞個臉!” “這是自然的?!卑怖闲σ饕鞯溃骸瓣虝绢^你的面子要是不給,怕你師祖那老不修的入夢罵我??!” 這話是真,安老輩分極高,和振德亦是他的晚輩,倒是和儀的師祖也就是和振德師父與他是八拜之交。 他送和儀到門口,和儀再三請他留步,自己帶著星及下了樓。 出了驚夢樓,柳七公的鋪子已經關門了,和儀以袖掩面打了個哈欠,拉著星及說:“咱們回家吧,我是有些困了,真是太累人了?!?/br> “槅扇后頭有人?!毙羌暗吐暤溃骸扒铱峙聛眍^不小?!彼⑽⒀鲱^,注意到對面樓頂某處可疑的光芒折射。 “管他呢?!焙屯熳⌒羌暗母觳?,一身懶洋洋的姿態:“我是真困了,咱們快回去吧。明天佛教史課好想要去一個什么寺廟里逛一逛,后天大概就要忙起來了,凡是遞帖子上來的一概不見?!?/br> 星及忙答應著:“是,明白了?!?/br> 和儀對肅清業內蛀蟲,重查特查以自身能力做違法勾當的玄術師當然是很贊成的,但凡是都有個度,她今天來赴約,東西給了安老,幾句話放出去,鬼道魁首的立場就放下了。 其余她也幫不上特部什么忙,或者說按她的身份,真有心幫忙就是別往這里頭插手,畢竟她身份特殊,蜀中歷代和師多少個在底下位高權重的,她在蜀中還好,要是過多對外伸手,難免讓人忌憚。 巫道分為鬼蠱兩道,都是少主當家。和儀當年上位花了多少心思手段把上上下下有異心或不修陰德的清理了一番,就此坐穩了鬼道魁首的位子,蠱道那邊比她這邊可亂多了。 想到這兒,和儀不由有些幸災樂禍,又有點為蘭幽惋惜:“如果不是先蘭師留下的爛攤子,以蘭幽的心智手段,要什么樣的權勢地位沒有???” 星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貓哭耗子了?!?/br> “說什么呢你!”和儀嗔她:“咱們應該是和諧共進奔小康的關系!雖然這些年兩道多有不合也互相防備,可好歹祖上也是同出一源!” “嗯?!毙羌昂吖饝?,又說:“那個祖上死而復生之后被和師祖師爺打蒙了,現在還在宗祠封著呢?!?/br> 和儀瞪她:“說什么呢!祖師爺那叫大義滅親!以巫術手段妄圖殘害百姓以全私利之輩,談何祖上?” “這話不是你挑起來的嗎?”星及長長一嘆:“唉,我算是服了?!?/br> 和儀一揚下巴:“哼哼?!?/br> 反正自從這一天開始,和儀就閉門謝客了,每天照常上學放學,偶爾有那個門路找上門來的也一概不見。 畢竟現在重拳出擊打的可不是什么簡簡單單的坑蒙拐騙,那全都是憑著術法瞞天過海違法犯罪的勾當!就為了這個,安老都城隍廟蹲了三天,反正是人神鬼怪的力量都動用了。 現在就急著上門來的,多半心里有鬼!能找到和儀這里的,也都是在玄術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一個個老狐貍,肚子里三兩墨水算計起人來能當八斤使!和儀不樂意應付他們和他們打太極,也不想看他們那副嘴臉,干脆就直接不見,讓他們自己在家惶惶不可終日去吧! 等哪天火正經燒到他們頭上了,和儀還想放鞭炮呢! 一時玄術界內兩極分化極為嚴重,做過虧心事的當然是驚惶不安,也有自詡問心無愧的,仍然正常作息,盧津江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和儀這天溜溜達達往青陽街去了,她的店鋪還在收拾著,她就往盧津江店里去,過去的時候人老人家正在香案前頭一坐忽悠、呸,陪客人聊天。 和儀一看這景象,眼睛都瞪大了。 客人是個很是豐腴富態的老太太,看著能有五六十歲吧,保養得好,還算年輕,坐在盧津江對面哭的那叫一個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個年輕女人坐在她旁邊,偶爾低聲安慰兩句,大部分時間都是盧津江自由發揮。 沙發上還坐了個男人,一身西裝筆挺,也是人到中年,低頭沉默地看手機。 和儀隨意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手腕上的一塊表很眼熟,好像在哪看到過。 看到和儀來了,盧津江也沒開口,就一擺手,示意她自己找個地方坐。 和儀對香龕施了半禮,順了根香蕉在手上,拿了個一罐牛奶,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一邊吃水果一邊看熱鬧。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兒來的,反正現在正和盧津江念叨著她年輕時候政策原因沒的那兩個孩子,還有她那臨死沒見到一面的老媽,七八歲夭折的大兒子,哭得讓人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年輕女人也陪著她哭,但哭得很有水平,眼淚欲掉不掉的,很有一分梨花帶雨的神韻。 和儀正興致勃勃地聽著,男人忽然抬頭看了和儀一眼,遲疑著說:“您是……林小姐吧?” 和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我父親姓林?!?/br> “敢問可是林正允林先生?”男人的態度一下子就熱情了起來,“我姓周,我叫……” “周先生?!北R津江開口打斷了他:“時間差不多了?!?/br> “哦哦,好好好?!蹦腥苏玖似饋?,略帶惋惜地看了和儀一眼,但看得出來他很尊敬盧津江。 老太太也在年輕女人的攙扶下站起來,老太太是穿金戴銀的,身上墨綠色的絲綢裙子剪裁很好,發型別致,一看就刻意打扮過,年輕女人只穿這一條白色的長裙,長發散著,溫溫柔柔,如夏日里的百合花,清新淡雅。 “別看了?!比硕甲吒蓛袅?,盧津江走到和儀身邊拍了拍她:“你怎么過來了?舍得出門來溜達溜達了?” 和儀收回目光,掃了一眼盧津江手上的紅包,挑了挑眉:“我看你也沒辦什么事兒啊?!?/br> “誰說收錢一定得辦事來著?”盧津江笑了,揚一揚手里的紅包:“老太太更年期還有點抑郁,還信不過心理醫生。我這不是賺點外快嘛?!?/br> 和儀“噫”了一聲,“你可真是藝高人膽大,這活你也敢接,不怕老太太抑郁癥加重?” “嗐,這家人啊,奇怪著呢!”盧津江一擺手:“那老太太信佛,信的也很虔誠,按理說是不該這樣的,但偏偏每回來都說自己有愧,說來說去就是那兩件事,在我這哭一場,好像心里就好受點了;那男的以前請我做過事,所以才帶他家老太太過來,他也次次都過來,但就往那一坐看手機,什么也不干,卻一回不落;那個女的是老太太兒媳婦,那可真叫一個溫柔和順啊,那天老太太哭急了一拍桌子,茶碗就倒了,那不是滾水也有個□□十度吧?我當時就看到那女的手都紅了,可人家眉頭都沒皺,還安慰老太太。對老太太那叫一個細心體貼,可我一說她兒媳婦孝順,老太太就不搭茬?!?/br> 盧津江捏了捏手里的紅包:“要不是他家出手大方,這活也簡單,我才不理這些事兒呢?!?/br> 和儀忍不住地笑了:“你這張嘴可真是的。最近圈里嚴打,你就沒聽到風聲?還照常開業,又做這種生意?” “這種生意怎么了?我出賣自己的耳朵和腦子賺錢!可比辦法事省心多了?!北R津江輕哼著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這里就這點流水,還是留住的少捐出去的多,自認是無愧于心,當然不怕他們查。而且最近不是在查用非科學手段做違法勾當嗎?我這個是遵紀守法的良民??!” “說吧,你怎么過來了?”盧津江自己也開了一瓶奶喝著,問和儀。 和儀拿奶和他碰了個杯:“放學了,下午沒課,出來轉轉,就走到這邊了。去我那個鋪子看了一下,打掃的倒是差不多了,等這一茬的風聲過去了,我也預備著開業,這事兒是拖不得啦!再拖下去,我這拖延癥啊,是沒法好了?!?/br> “坐吧,中午想吃什么?點個外賣?”盧津江隨意劃拉著手機問。 和儀搖搖頭:“家里預備著呢,你要不要過去吃?” 盧津江迅速收起了手機:“就等你這句話呢?!?/br> 和儀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兒,又問他:“安樂寺你去過沒有?有意思不?” 盧津江想了一下:“不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個網紅寺廟嗎?沒去過,最近太忙了,沒心思去溜達,而且那邊和尚的佛法也就那個水平了,想拜佛不如去鎮國寺。你問這個干什么?你不是一向不拜這些嗎?” 和儀懶洋洋地抻了個懶腰:“學校佛教史課,講到寺廟格局構成及主要供奉,老師搞什么實地考察,要帶我們去廟里逛逛,我想起來了就問一嘴。佛法我是不指望了,特部的為善說那方丈佛法不如何,我就當去參觀景點了,不是說建的很不錯嗎?” “也就剩建的很不錯了?!北R津江聳聳肩,湊在和儀耳邊神秘兮兮地說:“幕后消息,那寺廟為什么能這么火?幕后有個大老板,砸重金建的!聽說規格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了,可惜高僧沒挖來啊,那老板是個外行人,不懂佛法,就想賺點塊錢再糊弄糊弄名聲,自然沒請來什么得道高僧?!?/br> “不過……你們要考察怎么不去鎮國寺呢?就算鎮國寺地位高,但對外還是挺親民的啊,何況你們那學校還是全國第一的。就算不給你們學校面子,你們班里不還有個當代佛子呢嗎?鎮國寺和普濟寺關系一向不錯,總不可能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和儀也學著他的樣子聳了聳肩,隨意往桌子上一靠:“誰知道人家教授是怎么想的呢?不過那老師挺年輕的,我看平時也刷個手機,趕個網紅潮流也不為過吧。何況你不也說了,安樂寺的規格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去那邊也不耽誤考察?!?/br> 盧津江抱著胳膊嘖嘖兩聲:“但愿你們去考察別搞成佛子打假,再辯起佛法來,可真就打了臉了?!?/br> 第二天,大家坐上大巴車,轟轟烈烈地開往安樂寺。 毛望舒順利坐到和儀身邊,美滋滋地掏出坐車必備小零食,一邊咔嚓咔嚓,一邊吐槽道:“安樂寺安樂寺,聽著這名咋那么像安樂死呢?” “月亮你可說點好聽的吧!”前后的幾個都是耳聰目明之輩,江離第一個翻白眼:“別再搞出佛道爭端來你?!?/br> 毛望舒不樂意了:“江離你怎么不盼我點好呢?我像是沒分寸的人嗎?我和晏書jiejie說話呢,你偷聽什么?” “是我想要偷聽的嗎?”江離瞪大了眼睛:“車里就這么大點地方,我不想聽也不行??!” 毛望舒就要反唇相譏,被和儀壓下了,她看向江離,問:“怎么把頭發剪了?” 江離一撫自己清爽的短發,笑瞇瞇道:“我師父說頂著道髻在校園里多有不便,就讓我暫且先剪了。喏,他們也是,等畢了業再留也不遲,雖然有點不合規矩,但規矩也是人定的嘛?!?/br> 毛望舒摸一摸自己烏黑柔順的長發,嘆了口氣:“江師叔真是開明啊。我不就是想燙個頭嗎?我姐死活就不讓,差點抄著搟面杖把我的腿打斷?!?/br> “她沒抄著桃木劍捅你就不錯了?!焙蛢x翻了個白眼:“你這發型要是真如著你的意折騰,那明天整個圈子都知道了,茅山派二小姐燙了個紫紅色的爆炸頭,改修雷法去啦?” “錯錯錯,當代修行雷法之人,可沒有紫紅色爆炸頭?!苯x強忍笑意,仙風道骨地搖頭:“毛二小姐怕是連人種都變了?!?/br> 毛望舒輕哼一聲,站起來雙手掐腰:“本小姐樂意咋地了!”說著就要猛撲過去,口中還大喊著:“江離你看招!” “同學們,都別鬧了?!睅ш牭那乩蠋熯B忙打圓場,說實話,他對著這一班學生自己也有點心虛,上課的時候總感覺下頭雖是會有人站起來挑他的錯處。 好在直到目前為止,他的課程還沒被人挑出錯處來。 本班道家子弟及修旁道者多,佛家弟子唯相為玉一個,而相為玉從小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孩子,佛法精通不說,各教發展史也學得極好,這一門課對他來說就是三四歲時候啟蒙時候學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好在他還算給老師面子,上課還認真聽著,全當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