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宣平侯緊張問,“元華,你哪里疼?” 裴元華是故意說的,她除了頭有些暈其實并不疼。她就是見不得父親對二jiejie的樣子,憑什么都是父親的女兒,二jiejie一人占盡所有的好事。 “我身上疼腿疼頭疼骨頭疼?!?/br> 秋姨娘大驚失色,“四姑娘,你別嚇姨娘。侯爺,那個仙姑為什么還沒來…求您快些找到她。妾不想死,四姑娘也不能有事!” 宣平侯恨不得堵住她的嘴,這才想到沒有囑咐她不許在元華面前說漏嘴?!澳愫f什么?!元華喝了藥病就能好?!?/br> 裴元華納悶著,姨娘剛才在說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她能有什么事,她就是嚇唬嚇唬人,還什么仙姑,姨娘可真會編。 這是個好機會,她得好好把握。 “父親,我好疼…” “四meimei,你哪里疼?”裴元惜裝作一臉關切的樣子,對宣平侯道:“父親,四meimei疼成這樣,真的不用再請太醫看看嗎?” 宣平侯還沒回答,秋姨娘頭搖得厲害,“不用,不用麻煩太醫了。等仙姑來了,你四meimei就能好?!?/br> 又是仙姑? 裴元華覺得有些不對,姨娘不像是編的,也不像是做戲?!耙棠?,我們等仙姑做什么?這世上哪有什么仙姑,肯定是騙人的江湖術士?!?/br> 她再是小心思多,再是有些小算計,她依然是侯府的姑娘??v然是個庶出的,侯府該教的一樣都不會少。 仙姑這樣的稱呼,在她眼里那就是騙人的玩意兒。 宣平侯痛心地看著秋姨娘,“元華都知道仙姑是騙人的江湖術士,但凡你行事之前三思過,或是對元華提過,想來不會有這樣的結果?!?/br> “侯爺,肯定不是騙人的。仙姑手上一定有解藥,妾不想死…妾不能死…”死亡的恐懼又重新籠罩在秋姨娘的心頭,她反反復復地重復著這些話,仿佛不停地說這樣的話,她就不用去死。 不久之前她還謀劃著將女兒記成嫡女,她自己重新得寵給侯爺生個兒子。轉眼間得知自己中毒至深命不久矣,叫她如何能接受。 裴元華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她忙問秋姨娘,“姨娘,你在說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為什么會死?” 宣平侯不忍看她,裴元惜盯著自己的腳尖。 她呼吸急促起來,“姨娘,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姨娘恨道:“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好好的,姨娘也好好的,那個什么太醫非要說姨娘活不長,還說你也…” 宣平侯手握成拳,“秋氏,你別太過份!” 裴元華顯然不相信,她逼問秋姨娘,“太醫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他和我們無怨無仇的,他不可能信口雌黃?!?/br> 秋姨娘想說裴元惜害她們,可是在宣平侯的怒目相向之下她不敢這么說。 裴元惜道:“太醫在你們用的玉香丸里發現水銀?!?/br> 水銀二字驚得裴元華臉色大變,“什么?水銀?真的嗎?” 秋姨娘聲音細若蚊蠅,“誰知道?也不知道他是受了誰的指使說出那樣的話來,姨娘想著肯定是有人想害我們?!?/br> “秋姨娘,事到如今你還不接受現實嗎?你可知中水銀之毒的人會如何?現在你看上去像是個沒事人,或許明天醒來后你會發現自己開始掉頭發?!?/br> “不,你胡說!”秋姨娘下意識護著自己的頭發,也不知是她用了力還是事情就那么巧,她的手上真的多了幾根頭發。 一聲凄厲的尖叫聲中,秋家嫂子被帶進來。秋嫂子生得胖,打眼瞧去一身金光閃閃。頭上戴的身上穿的,無一不顯示著家境的富足。 她一進來還沒看清屋子里的人,便被秋姨娘撲得一個踉蹌?!岸?,你這是咋的了?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秋姨娘恨不得掐死她,“嫂子,你快告訴我,你給我的那個玉香丸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太醫說里面有水銀?” 她嚇了一大跳,小眼圓瞪,“哪個黑心爛肝的說的?什么太醫這么胡說八道?二十兩銀子一瓶的好東西,我可是求了仙姑許久才弄到手的,怎么可能有…水銀那樣害人的東西!” “仙姑呢?仙姑怎么沒和你一起來?”秋姨娘眼神凌亂,秋嫂子覺得有些不對。這才注意到屋子里不光有她們姑嫂,還有侯爺和一個美得不像話的姑娘。 宣平侯派去請她的人不曾透露過半個字,她一聽到侯府請還以為是什么好事,當下換上一身最好的衣服,把能戴的首飾都戴在頭上。 她沒有見過侯府其它的姑娘,她只見過裴元華。以前還道二姑子生的四姑娘像仙女,可是和這位姑娘一比還是錯得有些遠。四姑娘是仙女,那這位姑娘就是天仙。 “你亂看什么?見到我父親還不行禮?!眲e看裴元華是她姑子生的,可貴賤有別,裴元華從不把她當成舅母?!傲硗膺@位是我的二jiejie?!?/br> 秋嫂子連忙推開秋姨娘,不倫不類地行著禮。 秋姨娘又抓著她,“嫂子,你快告訴侯爺,那玉香丸是好東西,里面根本沒有水銀?!?/br> 她不過是村婦,真見了大場面潑辣勁立馬沒了。再說她也不傻,侯爺弄出這樣的陣仗來她心里直打鼓。 “侯爺,民婦只知道那是好東西,別人想買也出不起銀子。仙姑手里的好東西多,我們村里的小劉媳婦吃了她的藥,沒幾個月就生了大胖小子。還有村西頭的老瘸子,吃了她的藥都能跑了。要不是我自己沒銀子,我也想買一瓶玉香丸自己吃。您看秋姨娘吃得像朵花似的,妾室好看是給你們侯府做臉面,您說這東西能不好嗎?” 在她說秋姨娘像一朵花時,裴元華這才發現自己姨娘不太對。那張臉像是腫了脹了,說不出來的詭異。 “你胡說!”裴元華叫起來,“你趕緊把那個什么仙姑找來對質,那玉香丸肯定有問題,指不定里面真有…” 秋嫂子嚇一跳,“四姑娘,您這不是為難民婦嗎?仙姑是什么人,哪里是我們想見就見的。我聽說她已經離開下馬村了,誰知道她去了哪里?!?/br> 秋姨娘一聽,感覺自己又喘不上氣來,死亡的恐懼掐著她的喉嚨,她張大著嘴拼命喘著氣。她的臉越來越紅,遠遠看去像是突然長出一大塊紅斑。 “侯爺,妾跟了你十幾年,你不能不救妾啊…” 她瘋狂大喊的同時,裴元華也快瘋了。 秋嫂子嚇傻了,被人送出去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她隱約覺得要出大事,要是二姑子出了事那么他們秋家就完了。比起秋家以后斷了財路,她更怕被侯府問罪。一出侯府后門,撒開腿逃命似的往家跑。 她被送出侯府時,被宣平侯派去找那仙姑的人也回來了。和她說的倒是一樣,那仙姑已經人去屋空。 派去的人問過附近的村民,他們說仙姑已經離開有些日子。至于仙姑去了哪里,他們是一問三不知。 秋姨娘更瘋了,跌跌撞撞間無意中照到鏡子。她盯著鏡子里的人看了許久,鏡子里人面容虛白浮腫像生了一塊大紅斑,哪里還有早晨看到的花容月貌。 “??!” 這聲尖叫更是凄厲無比。 在她一抓頭發時帶出來好些根頭發后,又是一聲響徹侯府的尖叫。她打翻了一切能打翻的東西,目露兇光朝裴元惜撲來時被宣平侯制住。 宣平侯命人把秋姨娘帶走,命人嚴加看管。他怕人之將死更豁得出去,他怕秋姨娘死前還想拉人墊背。 至于裴元華,她在得知自己中毒不深性命無憂時倒是安靜許多,當然宣平侯沒忍心告訴她日后不能生養和命不長的事。 宣平侯叮囑她好好養身體,她呆呆地聽著好像神游太虛。 離開時宣平侯仿佛瞬間老了許多,腳步沉重而緩慢。先前瞧著還是正當盛年的英武侯爺,眼下也不過是個深受打擊的尋常男子。 “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元君性子左到不可逆轉,還有元華…我這個當父親的難辭其咎?!彼麧M臉惆悵自責,“可惜你四meimei年紀這么小…你以后要好好的,否則為父怕是再也承受不住?!?/br> 他的身形不再挺拔,微微佝僂著。 裴元惜目送他遠去,腦海中浮現他們離開時四meimei迷茫的眼神。拋開品性不談,四meimei還只是個孩子?;ǘ紱]來及開的年紀,日后注定纏綿病榻命不長久,讓人難免一聲唏噓。 世間之事,諸般難料。 恰如萬物爭春,有人一枝獨艷,有人泯然尋常。有人春秋常在歲歲年年,有人不知寒暑早早凋零。一花一草如世人,世人不知花草來年是否依舊,花草不知世人明日是否還在。 如此結局,是誰之錯? 應是因因果果,皆有錯。 “宣平侯有文武之名,不想內宅糊涂至斯?!边@話是公冶楚說的,說這話時他在她的屋子里。帶著一身的寒氣坐在她的對面,黑衣墨發俊美冷漠。 聞此言,她下意識回道,“不許說我爹?!?/br> “你倒是護得緊?!惫背纳?,“你以前很是不在意侯府的這些人,也不見你對誰上過心?!?/br> 她假裝疑惑,“大人,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br> “孟槐出海數月,算日子年后天氣暖和之時會抵達東都城?!?/br> 他好端端的為何提到孟槐?要是他不提,她險些都記不起這個她以前的左膀右臂。下針的手有一瞬間的停頓,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公冶楚又道:“他此次出海必定會帶回來許多海外之物,鋪子倒是早備下的,你如果愿意可接手打理。你手下的那個章音音是個經商奇才,若是一直屈在你那幾個小鋪子里豈不埋沒?!?/br> 裴元惜心道,他這是何意? “你可能不知國庫有多空,虧得宮中沒有妃嬪開銷不大才勉強撐著?!?/br> 所以他需要她的財力支持。 上一次她正是知道國庫空虛拼命賺錢引起他的注意,她不僅要從情感上虜獲他,還在要財力上讓他別無選擇。 “大人的意思是讓我替你賺錢?” 公冶楚看著她,“你別忘了,現在你兒子才是皇帝?!?/br> 她愣了一下,國庫空虛就是她兒子沒錢。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像是在認真思考他的話。那些事情都是駕輕就熟的,做起來倒也不難。 “你若覺得在侯府行事不便,何不名正言順住進都督府?到時你可以隨自己心意做任何事情,我不會插手?!?/br> 名正言順住進去,那不就是成親?他說不會插手她的事,這是承諾兩人以后的相處模式互不打擾。 上一世她被冊封皇后時十七歲,是兩年后才發生的事情。未出嫁她要打理生意還有追求公冶楚,在侯府確實有些施展不開手腳。 如果她想像上一世一樣干一番大事業,他的提議是個極吸引人的主意。 只是…這一世啊,她似乎多了很多的牽絆。 公冶楚看向微動的門簾,眼底逾發深沉,“都督府離太凌宮最近,不拘是你進宮還是重兒出來看你都很方便。這大冷的天,你忍心讓你兒子為見你一面風里來雨里去?” 門簾被人輕輕掀開一邊,露出一張含笑俊秀的臉,少年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的父母,露出深深的酒窩。 “娘,我爹說得對?!?/br> 第97章 約定 商行錦衣金帶,層層衣襟之內壓著青色的里衣,堪堪露出一抹來。那里衣正是裴元惜剛做好的,他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 他眼珠子轉著,一時看看自己的父親,一時又看著自己的母親。那靈動的眼神仿佛在說: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裴元惜忙讓他進來,他立馬露出歡喜。玉面含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富貴公子哥兒,腳步輕快恨不得跳起來。 他坐到公冶楚的旁邊,父子二人齊刷刷地看著她,不相似的面孔卻著相似的神態,似乎在她的答案。 她被看得很是不自在,垂眸盯著手邊的正在縫制的衣服。 衣服的料子是他們在布料鋪子選的。衣服的款式選用是最簡單的交襟斜領式,青黑底色的織金錦,這樣的料子不用繡花便足夠,極是適合她這樣女紅不好的人練手。 “娘,你摸摸我的手好冰。還有我的耳朵,你看看是不是凍紅了?”少年撒著嬌,拉著她的手搖啊搖。 進出自由隨心所欲固然讓人心動,但真正讓她動搖的是自己的兒子。正如公冶楚所說,這孩子大冷的天風里來雨里去,如何不讓她心疼。 “怎么不多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