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屋子里沒有燃香,一面墻上掛著弓箭弩叉,半點無閨閣女子房間的溫馨幽香。另一面的柜格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新奇玩意兒,并沒有名貴的玉器古玩。 洪家母女和裴元惜互望著,最后還是洪夫人先移開視線。 “不可能,怎么會是你?他們定然是亂說的,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洪寶珠義憤填膺,“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想害我,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和他沒完!” 洪夫人已經回過味來,事情不可能是裴二姑娘做的。且不說裴二姑娘一直同寶珠要好,若真是她做的她不可能這么大大方方說出來。 能栽贓到她頭上的人,應該同宣平侯府相熟。 寶珠一向性子魯莽,不經意間得罪過什么人也是有的。只是最近寶珠和裴二姑娘走得近,也沒怎么同別人起齟齬,到底是誰會害寶珠? “幕后黑手我會查明,到時候無論是誰我必不隱瞞?!?/br> 裴元惜的話讓洪夫人更是高看她一眼,送她出去的時候,洪夫人再次感謝她。還說此前一直擔心洪寶珠在外面出事,經此一事希望女兒能吃一塹長一智。 “寶珠的性子說風是雨,我不知同她講過多少回讓她莫要那般莽撞。她同他父親一樣,最是嫉惡如仇。她吃了這次虧也好,以后總會多幾個心眼?!?/br> 快到到門口的時候,洪夫人像是有意提及,“寶珠這性子不適合世家大戶,我想著從他父親的手下尋一個家世清白的小將,以后我們也能照應她?!?/br> 裴元惜知道對方是在澄清兩家之前有意結親一事,為人父母者總是想替兒女打算得更長遠,洪jiejie的性格確實不適合高門內宅爭斗。 馬車走在半道時,有人告知她幕后之人是誰,且還告訴她那幕后之人已被大都督帶走了。倒是沒出所料,和她猜想的一樣。 一進侯府,便被沈氏請到軒庭院。 還未進院子,顧氏的哭聲了出來。顧氏一看到她,像看到救星一樣拉著她不放,“元惜,你可得救救你表妹,她…她被柳衛給帶走了?!?/br> 沈氏焦急萬分,“元惜,你趕緊去求大都督,柳衛定然是抓錯了人?!?/br> “舅母,你可有問過柳衛為何抓玉容表妹?”裴元惜問。 顧氏心急如焚,“我哪里知道,他們…不由分說闖進侯府,抓了你表妹就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 最后那句她聲音很輕,便是抱怨都不敢大聲,生怕隔墻有耳被人聽去。只是她實是又怕又恨,怕得要死,恨得要命。 玉容可是侯府的姑娘,那些柳衛個個粗魯無情,也不知玉容現在怎么樣了。 “元惜,你快去求大都督,要是遲了你表妹怕是…”沈氏也跟著急。 “舅母既不知道玉容表妹所犯何事,叫我如何開口求大都督?!迸嵩Р豢此齻?,半垂著眸,“我今日出門倒是遇到一事,不如我說來給舅母聽聽?!?/br> 顧氏那個急,沈氏也是急得不行。見她還有心思說自己出門的事,一個露出怪罪的神情,一個是不解。 她還是不看她們,慢慢說起方才發生的事。 她們都是浸染內宅多年的當家主母,哪里聽不出兩者之間的聯系??墒潜闶钦嬗嘘P系,這其中怎么扯上了柳衛。 “元惜,我早就想跟你說,讓你離那個洪姑娘遠一些。姑娘家家的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她要是不喜歡多管閑事,也不會碰到這樣的事?!鳖櫴险f道,話鋒一轉,“別人家的事咱們少管,你趕緊想辦法救救你表妹吧?!?/br> 沈氏想勸,一看女兒那張淡淡的臉,所有的話又咽了下去。她實在是不想和女兒再生分,目光中不知覺帶出小心翼翼。 裴元惜抬眸,看向顧氏,“舅母,那膽大包天的賊人說是受人指使行事,你猜他們是受何人指使?” 她這么一問,顧氏的表情微變。 顧氏焉能聽不出她的言之下意,只是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這個外甥女就向著外人,怎能叫人不生氣。 “元惜,玉容是你的表妹。退一步說真是玉容不懂事,那洪姑娘難道就沒有錯。她一個姑娘家不思靜嫻知禮,行事張揚不成體統。便是沒有人指使,她遲早也會被人盯上?!?/br> “舅母的意思是,這事錯在洪姑娘自己。是洪姑娘多管閑事惹事上身,那害人之人反倒沒錯。對嗎?” 顧氏真不想和她掰扯這些,一心只想讓她趕緊去求公冶楚?!霸?,你不能聽信旁人一面之詞。玉容可是你嫡親的表妹,她怎么可能會做那樣的事。說不定是洪姑娘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離間你和我們的關系,好達到自己嫁進侯府的目的?!?/br> 一般人聽到顧氏這么說,多少會思量一二。 顧氏以為自己如此一說,裴元惜肯定會有所動搖。 不想裴元惜緩緩搖頭,“那些人開始可沒有供出玉容表妹,他們說是受我指使?!?/br> “什么?”沈氏驚呼。 顧氏微怔,“元惜,你是說他們說是你指使的?” “沒錯。有人冤枉我,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大都督是替我出頭,這才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你們說我為何要去救一個陷害我的人?!?/br> 沈氏倒吸涼氣,顧氏亦是一臉不信。 兩人看著她,一個喃喃著不可能,一個喃喃著定然是弄錯了。 她目光極淡,“大都督會弄錯嗎?” 公冶楚是什么人?這樣的事情要是都能弄錯,那他就不叫公冶楚。 顧氏倒退兩步,扶住桌子穩住身體,眼神灰暗中帶著不信,嘴里不停說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然后她一下子沖過來,緊緊抓住裴元惜的胳膊?!霸?,那可是你嫡親的表妹,或許她是一時糊涂,你可不能見死不救?!?/br> 裴元惜看著她,一字一字,“舅母,你在強人所難?!?/br> 第83章 交待 顧氏走了。 離開時臉色極為難看。 她是上門來求助的,不想求助無門還添了一肚子的堵心。她走得一腳深一腳淺,一時生女兒的氣,一時又生外甥女的氣。 女兒做錯了事,她是又氣又心疼。氣外甥女不夠大量,揪著玉容的錯處不放,見死不救太過不講人情面。她又怪小姑子沒能力,連親生女兒的事情都做不了主。 她想到公冶楚的為人,又想到他手下柳衛行事的手段,一時又是驚懼難當。腦子一片亂,耳朵嗡嗡響,茫茫然不知還能求誰。 夫君不如宣平侯那般有能力,以前先帝在時還能上朝點個卯。后來新帝登基,大都督不喜徒有虛職的勛爵,取消點卯的慣例。 是以夫君在大都督那里連臉都沒怎么露過,哪里說得上話。她全部的指望都在兒子身上,對寅哥兒寄予厚望。要是因為玉容的事害了寅哥兒,她活著還有什么盼頭。 一回侯府聽到下人說二姑娘被送回來了,她推開婆子的手跑起來。一口氣跑到屋子里,便看到女兒一副嚇傻的模樣。 沈玉容明顯被嚇壞了,身體蜷成一團眼神呆滯無神。屋子里燈火通明,她去縮在角落地不停發抖。 “玉容,玉容,你不要嚇母親?!?/br> “母親,母親…”沈玉容呆滯的眼中慢慢有了波動,她一下子抱住沈氏大哭起來,“母親,我還以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好可怕,那里好可怕?!?/br> 各種各樣的刑具,有鉤狀的有燒得通紅的。呼吸之處全是血腥氣還有說不出來的腐爛氣息,有的刑具上血跡斑斑,到處都是陰森森的鉤子鉻鐵。 那些人把她丟進去,然后把她綁在椅子上。她怕極了拼命喊著救命,沒有一個人理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 她看著那些人出去,留她一個人面對可怕的地牢。她喊得嗓子都啞了,越看那些刑具越是害怕。 然后她感覺有什么東西滴在頭上,她嚇得放聲尖。 那紅紅的黏黏的不是血是什么,血滴在她的頭上順著她的頭發滴到她的衣服上。還有一些直接滴在她的身上,濕答答的令人作嘔。 她驚恐抬頭,被頭頂上的東西嚇得魂飛魄散。上頭倒吊著兩個人,血rou模糊不知死活,那血從他們的身體里流出一滴滴往下滴。 這時暗處傳來一個聲音,她聽到有一道極冷的聲音問那掛著的人,是誰指使的。 掛著的人氣若游絲,說是一個婆子找到他們的。問話的人問那婆子生的是何模樣,然后她看到那個婆子被人帶進來,正是她院子里的雜使婆子。 那婆子嚇得癱倒在地,幾乎不用審便將事情倒得個干干凈凈。婆子不僅將她供出來,還把她栽贓裴元惜的事說出來。 婆子被帶出去后,所有人都跟著出去了,暗處的人似乎也出去了。地牢中又剩她一人,頭頂的血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滴。 “原來是你,是你指使我們的…你害得我們好慘…”頭頂上的突然開口了,血水混著唾液滴在她的身上。 她尖叫不停,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她越是叫得厲害,頭頂上掛著人越是罵她。他們罵盡世上最惡毒的話,張著嘴恨不得下來咬死她。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終于有人把她帶出去送回侯府。她渾身發抖,抱著顧氏死死不松開。 “母親…母親…我好害怕,好害怕?!鳖櫴弦话淹崎_她,硬起心腸,“你還知道害怕,你可知母親都快急瘋了。你怎么能那么糊涂,為什么要那么做?” 世家主母有心機有手段,在內宅時怎么來都沒事,因為內宅就是每一個當家夫人的地盤??墒怯袢葸€小,又在外面行事,且還行的是那樣的陰損之事。 她…真是又氣又怒其不爭。 方才沒有仔細看,現在一看又驚得倒吸涼氣。只見女兒身上到處都是血跡斑斑,血腥氣還有不知名的味道令人作嘔。 她語無倫次,“玉容,他們把你怎么樣了,對你用刑了?” 沈玉容這時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血污,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衣服。她又急又惡心,脫完衣服不夠,抓散自己的頭發吵著要沐浴。 “不是我的血,是那些下賤人的血。母親…快,快給我備水?!?/br> 顧氏松了氣,忙吩咐下人抬了熱水。親自照顧女兒沐浴更衣,這一洗至少洗了半個時辰。水涼了加,期間還換了兩次。 便是這樣,沈玉容還是鬧著再洗。 這下顧氏沒依她,“你到底還要鬧多久?你說你怎么這么沒腦子,竟然連那樣的蠢事也做得來。好在大都督只是嚇一嚇你,否則誰也救不了你?!?/br> “母親!”沈玉容真是嚇怕了,她哪里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要她說都怪裴元惜那個傻子,為什么要壞她的事?!拔颐髅鞫妓愫昧说?,那些人也說萬無一失。我哪里知道…” “你給我閉嘴!”顧氏生忍著怒火,“你還有臉說自己算好的。你為什么事先不同我說?你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蠢事來?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沾上這樣的事還被人發現了,你以后的婚事能好嗎?” “不就是那個姓洪的礙眼,要不然我和世子表哥的婚事就成了?!鄙蛴袢莺捌饋?,“我給她一點教訓又怎么了?” “你給教訓可以,但你…”顧氏說不下去,想到女兒一直養在內宅,哪里知道外面道上的那些人。是誰給她出的主意?又是誰替她牽的線?“玉容,你告訴母你,這事是誰讓你做的?真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法子?” 沈玉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是我的主意,是祖母…祖母教我的。她說不心狠一點,我就不能嫁給世子表哥?!?/br> 婆母? 顧氏心下一驚,然后便是滿腔的憤怒。 自從小姑子的女兒被換,婆母生了大病之后,侯府沒有一天自在的日子。婆母從莊子回來后,更是鬧得家宅不寧。 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婆母便把侯爺和她叫過去罵一頓。侯爺天天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因著得了幾位美嬌娘竟然忍氣吞聲??蓱z她不僅挨罵不落好,還要忍受丈夫得了新歡的苦。 以前婆母最是疼愛寅哥兒,最近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動不動就說寅哥兒無能,把寅哥兒說得一無是處?,F如今府里天天亂糟糟,寅哥兒更不愛說話了。 她看著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氣得兩眼發黑?!澳氵€有臉哭,這樣的事你聽你祖母的話,還瞞著我?,F在出事了就知道哭,你怎么不去質問你祖母為什么要害你!” “母親,祖母沒有害我,她是為我好,她是想幫我嫁給世子表哥。都怪裴元惜那個傻子,是她壞了我的事。要不是她這事就成了!”沈玉容喊起來,一臉的恨意。 顧氏已然氣到不想說話,這樣的事哪里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做的。當家主母們收拾妾室也好,用手段處置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也好,那都是在自己的內宅行事。 真要扯上外面那些人,就不是一個內宅婦人能夠把控的。 她想起離開宣平侯府時那個外甥女說的話,對方說會替她向大都督求情。但不會瞞著洪將軍府,洪家如何對付她們那是洪家的事。 那個外甥女同以前的傻子并沒半分相似之處,玉容竟然還只把對方當成以前傻女。她知道對方之所以同意求情并不是因為自己是長輩,也不是念著兩家的血親,而是報以前她曾經代為出頭的人情。 如今人情已了,以后昌其侯府再有什么,她相信那個外甥女一定會袖手旁觀。 她狠下心來,勒令女兒禁足三月期間不能出門。然后讓自己的人守著,不管沈玉容如何哭喊硬起心腸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