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這就不知羞了?我可還有更不知羞的。想我堂堂侯府嫡女,原本應該有個上好的姻緣,被你家公子帶到這鬼地方來,縱然我會嫁他為妻,我心中依然滿是怨怒。我低嫁于他,自是不愿他有其他的女人。所以你收好你的小心思,因為我是絕不會同意他納妾的?!?/br> 雅兒的臉已經徹底白了,這什么侯府嫡女,怎生如此不知羞又善妒。她幾乎是掩著面奪門而出,當下去找自己的親娘告狀。 何嬸對程禹忠心不二,自是將裴元惜說的不許他納妾之事原原本本轉告。 程禹聽完后若有所思,眉間隱有一絲邪氣。 裴元惜看到他進屋時并不意外,坐在桌前不動沒有起身的意思。他也不惱,徑直坐到她的對面。 “若程某不納妾,裴二姑娘真愿嫁我?” “當然是不愿的,我不過是同雅兒姑娘說著玩。誰讓她一副我要搶她心上人的模樣,還諷刺我奔者為妾?!?/br> 她說得太過坦然,程禹一臉陰鷙。 “若真要娶姑娘,眼下誰也攔不住我?!?/br> “如果程公子真要娶我,我自是會從的。不過以你我如今的身份,你是高攀我。我嫁給你并無半點好處,你讓我如何心甘?” 聞她此言,程禹臉上的陰鷙反倒散了一些?!芭岫媚镄臍庵?,怕是一心向往權勢滔天。若要你心甘,必以錦繡地位相許,對嗎?” 裴元惜不見半點羞愧,反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自然如此。程公子在東都城待過,就知我父親有多看重我。你父親曾說過以我之聰慧若是男兒,必是棟梁之材。我可不信什么男人的情愛,古往今來色衰愛馳的例子不勝枚舉,唯有權勢永遠令人趨之若鶩?!?/br> “所以如果我能成一番事業,裴二姑娘才會心甘情愿跟我?” “沒錯,我只敬高高在上的地位?!?/br> 程禹以為她說的都是真心話,這樣的一個女子外表看著美貌無害云淡風輕,實則最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他不怕人有野心,就怕人有異心。 “我若能許你高高在上的地位,你當如何?” “許諾和能做到是兩回事,動動嘴皮子的事情誰都會,就看程公子會怎么做,又能做到哪個地步。我這個最是識時務,只看重對自己有利的人和事?!?/br> 怪不得她一路上十分配合聽話,到了莊子也不吵不鬧,果真是一個極其聰明懂得審時度勢的女子。 她這樣的態度反倒讓程禹放心,越發覺得她就應該是鳳命。 屋頂之上,一人靜止無聲無息。 公冶楚臉色同暗夜一樣黑,皇帝說他們相愛,夢里的他對她愛到入骨入血。她說她是最識時務之人,她最崇尚的是權勢。 明知她有可能在說假話,他還是忍不住想:后來她嫁給他是因為他這個人,還是因為他高高在上的權勢? 第65章 相見 裴元惜再見到何嬸時, 何嬸不再是笑容滿面,而是擺著一張晚娘臉。自打聽到女兒說的那些話后,她便覺得裴元惜太過善妒。 哪有女子不許男人納妾的, 普通富戶尚且有三五個姨娘, 何況他們公子那般尊貴的身份。為妻者不賢不惠, 再是出身好長得好也不堪為主母。 雅兒一顆心全在公子身上, 她當娘的看在心里記在心頭。公子那般人物, 她自是希望女兒能留在公子身邊。 只不過公子尚未娶妻, 此事便一拖再拖。她還當這位侯府姑娘是個好的, 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容人的性子。 她眼中難掩不喜, 裴元惜只當沒有看見。 “姑娘,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若知道不當講,不講便是?!迸嵩У皖^吃飯,回得不咸不淡。 何嬸臉色立馬難看至極,有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憋悶,“姑娘你聽聽看,看看我說得是不是在理。女子仰男人而活, 再是出身高貴的女子, 也沒有攔著夫君納妾的道理。駙馬尚且還有一兩個通房, 何況世間其他男子。女子理應大度,若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只會惹來男子的厭棄, 到時侯后悔的反倒是你?!?/br> 裴元惜吃好了,擱下筷子淡淡地望著她, “我為何要大度?別人是別人, 我是我。我為何要學別人那樣故作賢惠?” “姑…… “嬸子你真是慈母之心, 你親生的女兒上趕著要給別人做妾, 你不僅不攔著反倒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推?!?/br> 這話何嬸不愛聽,什么叫她把自己女兒往火坑里推。世家大戶長大的姑娘哪里知道平頭百姓的難處,嫁個普通男子一輩子柴米油鹽,還不如做富貴人家的妾室一世榮華富貴。 她就雅兒一個女兒,自小養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好,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兒以后cao持家務受苦受累。 “姑娘,此事由不得你?!?/br> “嬸子既然知道由不得我,還在我面前說這些有的沒有做什么?!迸嵩Э羁钇鹕?,優雅地斜靠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嫡妻想要為難一個妾室法子多的事,不管你家公子以后的妻子是誰,必是都容不下一個有舊情的妾室?!?/br> 何嬸臉色更加難看,暗惱裴元惜不賢惠。公子一心為報家仇,根本無意女色。她身為下人,又不敢逾越提及此事。此次公子命他們將裴二姑娘接來,她心中還曾歡喜過。只要公子娶了妻,納妾便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怎知侯府嫡女如此善妒,竟然這般不大度。 “從東都城外到莊子上,一路上我可曾有過難過姑娘?我對姑娘恭恭敬敬,沒想到姑娘這般不講情面。姑娘是出身好沒錯,但姑娘別忘了此處是何地?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若想為難姑娘,姑娘哪還能有這般好日子?!?/br> 她說的倒是實話。 裴元惜面上露出一絲苦澀,好似情緒極其低落的樣子。 何嬸挺直了背,暗道裴二姑娘縱然是嫁給公子,始終比不上那等明媒正娶的嫡妻,不過是心中有氣不痛快故意找茬。 “姑娘,咱們都是女人。嬸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不管以前在娘家如何,嫁人后看的都是男人的臉色。公子那般人品出眾之人,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別說是姨娘通房,指不定還有不少出身不輸你的貴妾。你若不趁現在多收攏人心,替自己尋幾個得用的幫手,日后拿什么穩住自己的地位?!?/br> “嬸子說得極是,是我一時想岔了?!?/br> 何嬸聽她這話,便知她應該有點想通了,當下又恢復成之前那般笑容滿面。還關切地怕她一人太悶,讓自己的女兒雅兒來給她做伴。 雅兒顯然被何嬸教過,也不管裝得像不像,總歸是看到裴元惜后親熱許多。也不擺譜也不端架子,明明比裴元惜年長兩三歲,還得憋屈地一口一個裴jiejie。 裴元惜表情看上去似乎還有些別扭,態度不冷不淡。 雅兒心里有氣,娘說讓自己好好討好這位裴姑娘。她臉都笑到發僵,對方卻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娘說裴姑娘同意了,自己才能留在公子身邊。她心道憑什么?就憑裴姑娘會嫁給公子? 如果裴姑娘嫁不成公子…… 她閱歷少,在莊子上被人捧慣了并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想法。裴元惜觀她表情變化,便能將她的心理活動猜出個七七八八。 “姑娘,東都城繁華嗎?”她問。 裴元惜聞言頓時一臉落魄,“自然是繁華的,那可是京都。羅布井的鋪子里總有新奇的玩意,長街每逢過節熱鬧非凡。不像這山里,要什么沒什…… 雅兒杏眼一轉,“東都城那么好,姑娘就不想回去嗎?” “你什么意思?”裴元惜面上帶出一絲惱怒,“不是你娘把我接來的嗎?我堂堂侯府嫡女被你們帶到這山溝里來,我還怎么回得去!” “姑娘,我倒是能幫你?!?/br> “你這么好心?”裴元惜的眼中滿是懷疑,“你不會是來試探我的吧?” “誰試探你?我就是不喜歡你,恰好你也不太情愿留在這里。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可不愿意公子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妒婦?!毖艃好浖t著一張臉,杏眼微微泛著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惱的。 裴元惜懷疑的看著她,“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會走的?!?/br> “你真的不想再回到侯府?憑你的長相和出身在東都城里找個什么樣的好夫家沒有。我好歹是我娘的女兒,莊子我熟悉得很。我會派人悄悄送你出去,一路將你送回東都城。便是這樣,你也不走嗎?” 確實很誘人,裴元惜在思考。 雅兒有點緊張,眼睛一下不眨地盯著她,連呼吸都不自覺變得短促。 一刻鐘后,裴元惜突然自嘲一笑,“不走。我回到侯府又如何?誰知道我被人劫走之事會被傳成什么樣子?怕是我的父兄長輩寧愿我死在外頭,也不愿意我給侯府蒙羞。你可不知道世家有多看重姑娘家的名節,送到寺廟青燈古佛都是好的,一尺白綾了斷的不知有多少?!?/br> 別說是世家,普通人家何嘗不是如此。 雅兒恨不得跺腳,這女子不走,難道真要嫁給公子?“你不是皇帝的干娘嗎?誰敢逼你去死?” “你真是天真,皇帝比侯府更重面子。我若真是名節盡毀回到東都城,恐怕第一個不愿意我活在世上的就是皇帝?!迸嵩窨窗装V一樣的地看著她?!澳慵夜邮莻€有抱負的,我跟著他指不定還能賭一賭。待我日后一身榮耀立于人前,誰還敢拿我今日的處境說嘴?!?/br> 她心中越發氣惱,跺跺腳賭氣道:“不識好人心,以后別后悔?!?/br> “你能有好心才怪,你不就是怕我嫁給你家公子斷了你做姨娘的路。別一門心思想著給人做姨娘,姨娘能有幾個好下場。越是精明算計的姨娘越是到頭來一場空,你還沒聽說過我們侯府的事吧。有空問問你娘,指不定你會改變主意?!?/br> 侯府的事,何嬸自然沒有說過給自己的女兒聽。被女兒一問,支支吾吾揀了一些說。宣平侯府確實夠亂的,怪不得那位裴姑娘如此容不下妾室。 讓女兒接近裴元惜,自然不可能真是去陪對方說話。她打發女兒后,轉頭就去了程禹那里,將女兒試探的結果如實轉告。 程禹冷“嗤”一聲,倒是不意外。 國公府出事時,多少人避之不及。他們一家人被下大牢之后,母親的娘家讓母親同父親和離,原本已經出嫁的jiejie都被夫家給休了。 沒有人替他們程家說話,人人都懼怕公冶楚。 人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情,裴二亦不例外。她若回到京中,侯府哪里還能容得下她。對于女子而言丟命是小,失節是大。別說是嫁個好人家,怕是性命都難保。便是宣平侯再疼她,也不敢將她嫁入高門大戶,尋個好拿捏的普通男子已是最好的結局。 她是個聰明人,自是知道如何決斷。 國公府抄家后,他不相信所謂的患難真情,他只信奉利益動人心。比起那等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圖利之人最讓人放心。 他沒有退路,她也沒有退路。 視線越過低矮的土院墻,看到與其他人一起曬干菜的女子。她不愿意替自己的男人納妾,恐怕還是心有余悸。堂堂嫡女被妾室偷換當成庶女養大,期間還癡傻十年。換成任何人,定然都十分痛恨妾室。 她會有今日的性子,必是與她的經歷有關,他何嘗不是因為家破人亡之后才變成今日的他。望著那同婦人打成一片的女子,他突然覺得除去復仇外似乎還有另外值得期待的事情。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會奉上她想的東西。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赴那荊棘滿地的復仇之路,事成之后他自會給她想要的榮寵。 裴元惜曬干菜的動作有模有樣,不時同那兩個婦人說說笑笑。眼角余光一直注意著那邊,等到那月白色的人影不見時,她朝田地間做活的人看去。高個黑臉的男子倒是有點顯眼,何況還是兩個。 有些人天生就應該登上高位,因為足夠心狠手辣,比如此時易容黑臉的那位。他恨商氏,于是血洗太凌宮。 他遷怒衍國公府,衍國公府滿門抄斬,他狠絕果斷從不給人留有余地。那樣的人才是最后的贏家,才能能雷霆之勢坐在那高高的龍椅。 有的人空有報負,便是再天時地利人和只怕到頭來還是會功虧一簣,因為骨子里尚存著幾分善,比如剛才看她的程禹。 明明是以她為質,卻依然對她以禮相待,沒有虐待她更沒有關她小黑屋,甚至那什么毀她清白的話都只是嚇唬她而已。幾次三番試探她,而不是直接強行逼迫她就范。這樣的人不夠狠辣,說得好聽是清高,難聽些便是天真,所以注定會是最后的輸家。 莊子上女人少,放眼望去幾乎全是男子。 同她一起做活的兩位婦人一位姓李一位姓張,李嬸張嬸都是附近的村民,她們只是請來幫工的,平日里負責一些雜事。 莊子上僅兩個院子里住著女眷,一個是裴元惜如今住的院子,一個就是何嬸母女的院子。何嬸管著莊子上下所有人的嚼用,是程禹較為信任的人。 豆子已經全部挑好,菜也曬完了。 接下來她們準備做豆腐。今年人多,要磨的豆子也多。比起一擔擔地往別的院子抬豆子,還不如把石磨搬到這里。 這事得男人做,還得是力氣大的男人。 李嬸站在院子外面一看,指著幾個人點了點,“你們,過來?!?/br> 被點到的胡子大漢屁顛顛地跑在最前面,這幾天他天天心里火燒火燎。那仙女似的娘們天天在院子里走動,勾得他夜夜夢里死去活來。 一聽是抬石磨,立馬蔫巴了??梢幌氲教ヒM院子,又像打雞血似,這下可以近看美人了。 公冶楚也在占名之列,他走在后面看都沒看裴元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