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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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梧笑起來,少年眉目俊美,整個人在天光下仿佛會發光一般,如同一塊精心雕琢過的美玉,他道:“若有奴兒陪著,我便什么也不怕的?!?/br> 聽了這話,林奴兒心中微暖,道:“好,那我們一同去?!?/br> 顧梧親手替她系上斗篷,林奴兒忽然想起什么,從袖袋里拿出一樣東西來,是一枚銀襟扣,制成小蝴蝶的樣式,在天光下閃爍著微亮的光,顧梧看了一眼,道:“這是什么?” 林奴兒舉著那銀扣端詳了一會,道:“在之前的正殿里撿到的,你認得嗎?” 顧梧接過去看了看,眉頭微皺,道:“似乎有些眼熟,但是記不起來了,不過這樣式不算特別,興許是哪個宮人落下的,禁庭里經常有犯了錯的宮人和嬪妃縊死,掉一??圩硬蛔銥槠??!?/br> 緊跟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微變,林奴兒道:“怎么了?” 顧梧輕聲道:“最近縊死的那個是誰,奴兒還記得嗎?” 他這么一說,林奴兒就想起來了:“是春雪?!?/br> 她中毒之后,春雪就吊死在這里了,表面上看似是畏罪自盡,但當時景仁帝親自下了定論,說其中肯定有隱情。 顧梧神色凝重地將那枚銀扣舉到面前,對著天光端詳,道:“上面幾乎沒什么灰塵,必然是最近才掉的?!?/br> 林奴兒問道:“或許就是春雪身上的扣子掉了?” 顧梧道:“一等宮婢不可佩銀飾,所以此物的主人身份應當比一等宮婢要高?!?/br> 而當初的重華宮里,地位比一等宮婢還高的,除了她與顧梧以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吳嬤嬤,另一個是掌事姑姑蘭月。 林奴兒道:“吳嬤嬤已被問罪了,但是因為上次事發之時,蘭月未曾在重華宮,所以沒有被牽連,如今還在王府里?!?/br> 顧梧把那枚銀扣收起來,道:“此事等我出去之后再查?!?/br> 林奴兒帶著顧梧出了禁庭,那看守的太監大約是得了吩咐,并沒有過來阻攔,林奴兒心下一松,猜測著,大約是景仁帝囑咐過什么,只不許顧梧單獨離開,怕他闖禍。 兩人一同到乾清宮求見景仁帝,等候宮人通傳,林奴兒在臺階上站著,看見顧梧臉色有些蒼白,便將手爐塞給他:“拿著?!?/br> 顧梧自打懂事以后,還從沒用過這東西,皆因覺得男子用手爐,似乎……娘們兮兮的? 但是如今奴兒塞給他,他便欣然接了,面上還露出一絲高興的笑意來,和她并肩站著,只用右手揣著手爐,讓林奴兒把左手伸進去,兩人一同暖著手。 林奴兒倒是不介意,離開禁庭的時候,她把燒好的炭都放進手爐里了,這會兒暖呼呼的,不多時手心就出了汗意,然后她就感覺到有什么輕輕劃過自己的手心,握住了她的手指,捏了捏。 林奴兒:…… 她扭頭看顧梧,對方正一本正經地看門廊下的雪,道:“奴兒,等過陣子下大雪了,我們再堆個雪人吧?” 說話間,手還抓著她不放,這分明是把她當暖手爐了,林奴兒險些要被他氣笑了,正在這時,殿里出來了個小太監,躬身道:“請王爺和王妃娘娘入殿覲見?!?/br> 林奴兒抽出手來,道:“走了?!?/br> 兩人一同入了殿,殿里燒著地龍,還點了炭盆,暖融融的空氣撲面而來,景仁帝正坐在榻邊,太子妃竟然也在,見了他們來,微笑頷首。 林奴兒與顧梧行了禮,景仁帝擺了擺手,道:“起來了,梁春,給他們看座?!?/br> “多謝父皇?!?/br> 小太監立即捧了繡墩來,林奴兒拉著顧梧坐下了,景仁帝看了他一眼,道:“在禁庭里待了這么些日子,可知道錯了?” 顧梧垂首道:“兒臣知錯?!?/br> 這么乖順的回答,倒叫原本做足了打算的景仁帝一愣,盯著他看一會,才嗯了一聲,道:“知錯就好,錯在哪了?” 顧梧恭恭敬敬道:“兒臣不該擅自動手殺人,應當將那賊人先交給刑部審問,再作處置?!?/br> 聞言,景仁帝的眼神轉為震驚,那模樣就仿佛是看見一只猴子突然開口說自己是人的感覺,下一刻,他就轉向林奴兒,道:“是你教他說的?” 林奴兒微笑道:“父皇明鑒,兒臣可不敢教他說這些,是王爺自己想通的?!?/br> 景仁帝又看了看顧梧,輕咳一聲,道:“能想通就好,這幾日朕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人的來歷,你說得不錯,此人并非善類,手頭還有別的案子,在大理寺的卷宗上留了名,原是要被流放邊關的,后來逢舉國大赦,免去了他的罪行,不想他不思悔改,反而受人指使,犯下這等罪行,實在可惡?!?/br> 他說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教訓道:“日后再不可這般莽撞行事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先與朕通個氣?” 顧梧垂首道:“是,兒臣知道了?!?/br> 見他這么聽話,景仁帝總覺得哪里怪異,但是又說不上來,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問道:“你如今幾歲了?” 顧梧看向林奴兒,景仁帝不悅道:“朕問你話呢,難不成你這都記不得了?” 林奴兒笑起來,對他頷首,顧梧才清了清嗓子,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今年十歲有七,明年就該加冠了?!?/br> 景仁帝冷不丁手一抖,茶盞都險些掉下去,他像是沒聽清楚似的,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顧梧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聲音清晰地道:“兒臣的病已經好了,多謝父皇的關照愛護,兒臣感激涕零?!?/br> 景仁帝深吸一口氣,手指輕顫,眼看那茶盞要端不住了,梁春連忙上前來雙手接過,驚喜交加道:“皇上,這是好事,大好事??!” “好,好!”景仁帝終于露出一個笑來,他滿面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每一道溝壑都透著高興的意味,道:“好!病好了就好!” 高興過后,他又問道:“怎么好的?什么時候?” 林奴兒和顧梧同時頓住,過了一會兒,顧梧輕咳一聲,道:“就是今日,兒臣……兒臣從房頂上下來時,不慎撞到了頭,就好了?!?/br> 景仁帝沉思片刻,問道:“那你這頭以后豈不是撞不得了?這撞一下就傻了,再撞一下就好了,這回頭再撞一下……” 說到這里,他對梁春道:“快去請太醫來給秦王瞧瞧頭?!?/br> 顧梧:…… 林奴兒:…… 兩人對視了一眼,也不敢解釋,只好任梁春歡歡喜喜地去了,殿里的空氣一時陷入了靜默,林奴兒看向旁邊的太子妃,道:“嫂嫂也來了?” 太子妃微笑道:“我來了有一陣子了,可算是有機會開口說話了?!?/br> 林奴兒微怔,景仁帝按了按眉心,道:“你一開口就沒有好事情,沒一個字是朕愛聽的?!?/br> 太子妃道:“我昨夜算了一卦——” 景仁帝站起來,道:“朕有些頭痛,先去歇息了?!?/br> 正在這時,一個宮人行色匆匆進來,伏跪在地上,景仁帝表情一變,下意識看向太子妃:“尚花臨?” 太子妃只道:“皇上既然不愛聽我說,就聽他說吧?!?/br> 景仁帝的臉色變得不大好,但還是問那宮人道:“什么事情這么慌張?” 那宮人顫顫道:“德妃娘娘沒了!” 景仁帝猛地站起身來,袖子拂過,終是將桌幾上的那一盞茶掃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第64章 “只要與奴兒相關,我都…… 景仁帝雙目圓睜, 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才平靜地道:“應當是今天早上的事情,怎么這zwnj;時候才發現?” 景仁帝氣悶道:“那你為何現在才來見朕?” 太子妃卻淡聲道:“早一點晚一點,難道有什么區別么?” 景仁帝一時語噎, 旋即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 德妃是自盡而死的, 三尺白綾吊死在了房梁上, 宮里的宮人們險些沒被嚇得癱軟在地, 各個嗚嗚咽咽, 只說德妃一早就說身子不適, 把自個兒關在寢殿里, 不許她們進去伺候, 等到宮人敲門不應, 發覺不對的時候, 德妃已經死了,還留了一封遺書, 誰也不知上面寫了什么,景仁帝看過之后, 臉色鐵青, 一言不發,只下旨命人好生打點后事。 回了王府后,林奴兒面露沉思之色,顧梧扶著她下了馬車,一邊問道:“奴兒還在想德妃的事情?” 林奴兒點點頭,蹙起眉頭道:“我覺得不太對勁,德妃她為什么要自盡?” 她頓了頓,又遲疑道:“你說她會不會像春雪一樣,被人害死的?” 顧梧把手爐遞給她, 道:“不大可能,誰敢潛入她的宮殿中殺人?春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婢,地位卑賤,一時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察覺到,可德妃乃是一宮之主,地位尊貴,誰能避開那么多那么多宮人,將她殺死?” 林奴兒覺得有些道理,道:“那她果然就是自盡的了,莫非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顧梧牽著她走過庭院,失笑道:“不如說是把柄?!?/br> 林奴兒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道:“說來聽聽?!?/br> 顧梧便提醒道:“她與誠王之事?!?/br> 林奴兒立即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這事,威脅于她,所以她才自盡而死?” 顧梧道:“極有可能,她若活著,她與誠王的事情東窗事發,下場怕是要比如今凄慘百倍,倒不如先一步了結了,得了一個痛快,身后事也體面?!?/br> 林奴兒卻仍舊覺得不對,蹙眉道:“可那人若真想要與德妃過不去,何必這么麻煩?直接將事情捅到皇上面前,不是更好?” 說到這里,她悚然而驚,停下腳步道:“難道逼死德妃的那人是……誠王?” 顧梧想了想,道:“這卻說不好了,如今德妃是自盡的,死無對證,除非那人自己站出來,否則縱然是想查也無從查起,不過這事情,橫豎與我們沒什么關系的?!?/br> 說話間,兩人進了屋子,小梨過來替林奴兒接過手爐,解下斗篷,小奶貓也跑過來繞著林奴兒的腳邊轉悠,不住喵喵叫,伸著小爪子撓她的裙擺,還直立起來,試圖往上爬。 林奴兒俯身將它撈起來,放在懷中,問冬月道:“小乖乖吃過東西了么?” 冬月抿著唇笑道:“才吃過了魚羹,飽著呢?!?/br> 顧梧敏銳地回過頭來,道:“小乖乖,它?” 林奴兒舉起小奶貓,笑瞇瞇道:“不好聽么?我倒覺得很襯它?!?/br> 顧梧看著她對那小貓兒愛不釋手的模樣,心里一陣泛酸,好半天才道:“哪里有我乖?” 夏桃幾個都噗嗤笑出了聲,林奴兒也忍俊不禁道:“和一只貓比,王爺真好意思?!?/br> 顧梧理直氣壯道:“只要與奴兒相關,我都好意思?!?/br> 他說著,又試圖去摸林奴兒懷中的小奶貓,那小奶貓倒也兇得很,伸著小爪子要撓他,一人一貓竟對峙起來,眼看著氣氛一觸即發,林奴兒把小奶貓往顧梧手里一塞,笑道:“你既然喜歡,就抱著吧?!?/br> 誰知一人一貓俱是十分嫌棄,一個往外扔,一個往下蹦,相看兩厭。 林奴兒想起一事來,對夏桃道:“蘭月如今還在王府里嗎?讓她過來,我有事情問她?!?/br> 聞言,夏桃立即去了,不多時回轉,身后跟著蘭姑姑,她穿著一件石青色的襖子,皮膚很白,模樣生得很清秀,低垂著眉眼給林奴兒和顧梧行禮:“不知娘娘喚奴婢來,有什么事情吩咐?” 林奴兒仔細地打量著她,問道:“你從前與春雪的關系如何?” 蘭月愣了一下,才道:“春雪還是一等宮婢的時候,是由奴婢管的,多是分配些事情,私下并無私交?!?/br> 林奴兒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是這樣,我近日在宮中聽說了一些事情,說禁庭里面忽然鬧起了鬼,沸沸揚揚的,人人自危?!?/br> 她語調緩慢,目光緊緊盯著蘭月的臉,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異常,道:“我想著,當初春雪不就是在禁庭里頭上吊死的么?聽傳言形容,那鬼似乎有些像她,所以才想著找你來問一問,你若知道一些關于她的事情,或許可以說一說,這人都死了,往日種種俱成飛灰,若能讓她瞑目,也是一樁好事,這么鬧下去,擾得人心惶惶,也不是個辦法?!?/br> 蘭月的睫羽飛快地顫了顫,她低垂著眼,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真的不知,春雪當初出事的時候,奴婢并不在重華宮里,所以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她的聲音十分平靜,并無異樣,林奴兒唔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入宮去一趟禁庭,給她燒一些紙錢吧,也算是你們相識一場,如何?” 聞言,蘭月的下頷略略繃起,她眨了眨眼,低聲道:“是,只是……奴婢如今已非宮中的人,恐怕進不去禁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