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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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權伸出兩根手指,捻起濕噠噠的布料,“多看幾眼,你就能多點愧疚?!?/br> 溫逢晚本來沒這種想法,被他提及,下意識多看了兩眼他濕透的衣袖,脫口而出道:“我賠你這件衣服,多少錢?” 謝權鮮少露出怔然的神情。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也分辨不出溫逢晚是開玩笑,還是真心實意想賠他淋濕的衣服。反正她認真的表情,不摻雜一絲客套和虛假。 嗯,沒錯。 她真的只是,愧疚地想賠他一件衣服。 溫逢晚展開毛巾披在了他的肩膀處,動作十分虔誠,“你經常穿什么牌子的,到時候我買了,寄到你家?!?/br> 謝權深深吸了口氣,敷衍地嗯了聲。 “你過幾天,就回宜城嗎?” 小白猛地轉過頭:“還要過幾天?我的少爺啊,下午的機票我都訂好了!” 謝權懶得多說話,“我有說下午不回么?” 小白松了口氣:“那就行?!秏oon》那邊實在調不動刊期?!?/br> 溫逢晚放在腿面的手攥成拳,手部的緊繃感能使她同樣繃緊的神經稍微緩解幾分。她笑了笑,很有誠意說:“沒關系,我可以寄到宜城?!?/br> 謝權:“都行?!?/br> 本以為他會晚幾天走,宜城和申城一來一回費時太久。和周家的事情未解決,于曉隨時可能再召集人聚起協商。 不過和他的關系不大,不來也完全可以。 溫逢晚腦中一瞬間閃過“會不會這一生就不會再見”的疑問,緊接著許多念頭浮現出來。比如,就簡單詢問一下他的近況,彌補記憶中的空缺。 默默權衡了一番,她轉回頭去,“你在宜城,過得好嗎?” 話一出口,溫逢晚自己都覺得干癟無味,對方若是說“過得很好”,話題就此卡住。若說“不好”,她也不能追問。 就像走進了死胡同。 聽見溫逢晚的主動問詢,謝權抬眼,和她視線交匯。 嘴角微微上挑,這細微弧度便將他寡淡的神情撕碎。 溫逢晚莫名想到了,家里一歲的小表妹嚎啕大哭,因得到一塊糖就破涕為笑。 簡單又輕易。但她卻無法看穿引得謝權心情轉變的契機是什么。 須臾,謝權斂起笑,語氣也不再惡劣,“你想了解一下,我這四年過得怎么樣?” 第6章 了解我的機會。 溫逢晚仔細品了品他的口吻,應該是想講述一下過去的那四年。 結合此時車廂內的氣氛以及不久前發生的“陌生女人”事件,她又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于是挑了個不會出錯的回答方式:“如果你愿意的話?!?/br> 謝權輕嗯了聲,“行,那我勉強給你了解一下?!?/br> 謝權的表情太不像話中所說的那樣“勉強”,溫逢晚甚至在他臉上看出了一丟丟“求之不得”的欣喜。 她小幅度彎了彎唇,從他這口不對心的舉動中,隱約看見了五年前那個少年的影子。 謝權沉默調整了下坐姿。曲起雙腿,拉出前面座椅低下的箱子,打開后里面裝著一沓嶄新的雜志。他隨手拎起最上面的兩本,放在了溫逢晚面前。 溫逢晚福至心靈:“你拍的雜志嗎?還是說里面有你的專訪?!?/br> 謝權有些別扭地轉過頭,拿漆黑的后腦勺對著她,“自己看?!?/br> “噢,”溫逢晚拿起第一本,扉頁印著幅美男出浴圖,她飛快移開視線,有點抗拒,“有沒有,稍微暖和一點的?” 沒必要,一上來就給她看這么涼快的照片。 謝權依舊歪頭看向窗外,車內的光線比車外亮了幾度,暖色的燈光鋪灑在他身上,削弱了幾分帶有鋒芒的氣場。 他往后靠了靠,低沉著聲線說:“你說要了解我,怎么還挑揀起來了?!?/br> 溫逢晚自覺理虧,她的確沒有挑揀的權利。緩緩嘆了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后低下頭。就當欣賞人體藝術,模特本人都不介意,她怕什么。 扉頁上的模特藏在半隱半露的紅紗之下,鏡頭做過藝術處理,漏在外面的部分很清晰,只能看清半張臉,溫逢晚覺得臉盲的毛病又犯了。 她抬頭,正大光明打量起旁邊的真人。又垂下腦袋,拿露出的半張臉和他做對比。 說不出哪里像,難道硬照都是這樣不似真人的調調? 溫逢晚良久不吭聲,謝權拿不準她的心理。經過下一個路口的紅綠燈前,他佯裝窗外景色非常乏味,慢慢回過頭。 目光落在女人腿上那本未翻開的雜志封面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半裸的出浴男模,握住雜志右下角的手指輕輕摩挲。摩挲的部位,正好是,男人的臀部。 謝權喉結滾動,悶出句:“看夠了嗎?” 溫逢晚沉吟片刻,決定先客套一下:“這張照片拍的挺好的——” 說到這,她注意到謝權漸漸沉下的臉色,硬著頭皮補充上:“就是,不太像你本人?!?/br> 謝權仰起頭,面無表情望著白色的車頂,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訴他中途將女人丟下車是很不禮貌的行為。而且這個女人還叫溫逢晚,理智提醒他更不能那么做。 幾秒鐘的時間,溫逢晚目睹謝權的臉色一變再變。等她意識到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和內涵他是“照騙”相同時,已經沒有補救的機會。 但她還是想再彌補一下,“每個人上鏡都和本人有差別,你不用太在意?!?/br> 謝權舌頂上顎,盡量保持平和的語調,“謝謝你安慰我呢?!?/br> 他伸長手臂,捏著雜志的側面,將書反轉到另一面,“現在,你再看看有差別嗎?” 溫逢晚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看,這張照片比她看得那張暖和很多,更重要的是,有一張和謝權重合度百分百的臉。 溫逢晚慶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夠大,當著本人的面認錯臉的窘況發生之后,還能面不改色稱贊說:“很好看?!?/br> 謝權收回手,扯動嘴角笑了聲,“好看?那你就多看會兒?!?/br> 有些人表面不動聲色,背地里已經用腳趾摳出了座兩千畝的大城堡。 溫逢晚忍著抓頭發的欲望,僵硬地勾出一個笑:“嗯,好的?!?/br> 謝權抬起下巴點了點箱子里,“不夠的話,這里還有?!?/br> “……”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正等保安確定戶主身份時,溫逢晚瞥見后面緩慢停下的車,尹夏知的車。她迅速合上雜志,提議道:“我下車吧,朋友剛好在后面?!?/br> 謝權掀起眼簾,“誰?” “尹夏知?!睖胤晖砼滤浭钦l,順道提醒了句,“高中經常和我走一起的那個女生?!?/br> 謝權抬起的眼皮又垂下,隨口答:“我知道?!?/br> 他示意小白將車開進小區,隨后靠邊停。 尹夏知和溫逢晚住對門,自然也是這的戶主,出入方便得多。不過片刻,她的車從旁駛過,小白連忙摁響喇叭。 尹夏知的敏銳程度比一般人高出許多。喇叭按響后沒幾秒,她便緩緩靠邊停下。 溫逢晚把雜志放在旁邊的折疊桌上,立刻告辭:“謝謝你送我回來?!?/br> 謝權:“不謝?!?/br> 言簡意賅,摸不透情緒。 溫逢晚舔了舔干澀的唇瓣,斟酌道別:“再見,路上小心?!?/br> 她推開門,不等彎腰出去,旁邊遞過來一把雨傘。傘面是毫無感情的冷色調,和它主人此刻的表情一樣冷淡。 謝權直勾勾看著她,不咸不淡說:“送了你一路,也沒讓你淋濕,最后功虧一簣,我不喜歡這樣?!?/br> 溫逢晚遲疑半秒,最后接過傘:“會和衣服一起寄給你?!?/br> 前面,尹夏知探出頭,按捺不住好奇望過來。 溫逢晚不想朋友久等,撐開傘走下車。 車里,謝權換到左側的位置,“溫逢晚,你忘了東西?!?/br> 溫逢晚頓住步子,轉過身,“什么?” 迎面而來的三本雜志準確無誤扔進懷里,她抬起頭,對上謝權漆黑的眼瞳,聽見他理所當然說:“了解我的機會?!?/br> 溫逢晚抱著懷里的雜志,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這句話上。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高三模擬考后,因為承載了太大的壓力,來自周圍人的,來自老師的,和自己暗示的。她沒能考好,成績跌出年級前十。 班主任把她叫到辦公室談話,冗長的心理交流過程,溫逢晚記不清多少,唯有一句:“你哥哥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是第一名的?!?/br> 溫逢晚說,抱歉,下次會細心一些。 班主任的眼神失望又遺憾,還有一些意味深長。在溫逢晚看來,同樣教過哥哥和她的老師,已經在心里對比出了高下。 溫逢晚,不如溫寒聲。 離開之前,班主任若有所思提到:“是不是學生會的事太忙了,不如先交給其他人,學習要緊?!?/br> 溫逢晚愣了秒,“不是因為事情太多——” 話未說完,班主任自作主張撥通學校內線,對負責學生會事務的老師陳述了事情經過。 第二天,整個學校都知道,學生會會長因為成績不好,被“罷免”了。 溫逢晚回到教室,聽見有人小聲議論:“因為成績下滑被免職,也太那啥了吧?!?/br> “哪啥?你不說清楚我上哪猜去?!?/br> 女生捂嘴,小心翼翼掃過當事人的背影,低聲說:“就、挺丟人的啊?!?/br> 整個班級,甚至整個學校,都形成了慣性思維。溫逢晚的爸爸二十四歲醫學博士畢業,哥哥是最年輕的外交官,所以溫逢晚一定也很優秀。 溫逢晚就應該在那個位置上,一旦被人趕超,那就是她的問題。 她必須站的足夠高,才能不丟人。 久而久之,外界的想法形成了一張網,將她密密麻麻包裹起來,密不透風的,壓抑又難以喘息。 放學回家的路上,溫逢晚坐在街邊的長椅里。想起出成績當晚,父親看了她的成績,并未多說便匆匆趕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