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叛軍已抓得差不多,剩下還沒來雞鳴寺自投羅網也就是少數了,顧愈不打算在這兒待,把事全權交代方沛負責,領著宋繪回去彰安。 至于宋繪說的醫館姑娘,顧愈走前見了一回,不過轉眼便忘了她介紹的名姓,非要想的話,只能想起宋繪委屈哭了的表情。 顧愈騎在馬上,想到宋繪,莫名其妙又發笑。 安興朝這事兒已到了收尾階段,之后的事也都是些零碎小事,莫約秋分前后,他們便可以回臨安了。 第六十四章 懶散嬌氣。 為了走平穩些, 顧愈領著宋繪繞了遠路,本最多三日的腳程被生生拖成了大半月,他們臨著八月才上了回彰安的官道。 陽光明媚,枝葉繁茂的樹木盛著絢爛的日光, 清晰而蓬勃。 青石路上不時能見著來往的行人車馬, 護著商隊的鏢師、自己討生活的貨郎又或是避完難回鄉的一家三口... 經歷了數月驚變, 城鎮似重新找回了兩分熱鬧和繁華。 沒有人提前給莊子遞信兒, 顧愈和宋繪到了莊子大門, 臨時收著消息的下人急匆匆的迎了出來。 他們沒什么行李, 也就幾套換洗衣裳, 這邊幾人忙著下東西, 更多的人問過好后, 忙著去準備吃食和熱水。 紹南城內的財物清點、修繕房屋、民眾登記這類小事用不著顧愈, 但到底有些事必須經過他,顧愈和宋繪講了聲, 沒歇口氣,又離開了莊子。 宋繪回了往日住的屋。 門檻上留著幾道刀痕, 屋內瓷器擺件換了別樣, 宋繪在新換的明黃花梨雕龍八仙桌邊坐下,問起這段時間莊里莊外的事。 紹南被圍,叛軍外逃,雖有漏網之魚,但敢明目張膽殺人跑路的也就龐統那些個人,他們之后再沒有發生什么sao亂。 但到 底出了一件和宋繪有些關系的事,龐統帶人殺去了宋家,死的死傷的傷,小輩里只剩下宋謙和宋巧還活著了。 鐘娘邊講邊打量宋繪神色, 見她情緒平穩,斟酌片刻,繼續道:“宋老夫人去了,因娘子你和大人都不在,我們便沒遣人去,只白包包了些錢...” 宋繪抬了抬眸,目光在她身上頓了數息,“什么時候的事?” 鐘娘算了算日子,應道:“得有半月了?!?/br> 那也就不趕這一時半刻回去,宋繪略走了下神。 春瓷進屋,在旁候了會兒,瞧兩人沒再繼續講話,輕聲插/到:“娘子,水燒好了,是現在沐浴還是待會兒?” 宋繪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回來,讓把水提進屋。 宋繪洗了澡,昏昏欲睡的坐在矮塌上由夏陶絞頭發。 天氣暖和,也就兩刻鐘,頭發懶干只余一些潤,宋繪抵不過乏意,上了床榻。 她睡了一陣,鐘娘來問午飯的事,宋繪沒什么胃口,窩在被子里沒個起來的意思。 直到晚間,顧愈買了些冰回來,鐘娘說要給她剉冰做冰碗,宋繪才有了些精神。 宋繪起身,按著往日習慣服侍著顧愈換衣裳。 他低頭瞧著她認真解衣領盤扣,問道:“下午做什么了?” 宋繪抬著黑白分明的眸看了他一眼,“洗過澡便睡覺,一直睡...大人這回來我才起塌?!J真講起來的話,什么都沒做?!?/br> 說完,宋繪便又垂下眉眼去解盤扣。 她穿著粉白里衣,沒戴頭飾,安安靜靜的,懶散又嬌氣。 顧愈向來不喜誰嬌貴難伺候,但他卻看宋繪這樣極其順眼,語氣溫和的開口道:“明日我讓耿平去定做個小的冰鑒箱子,到時放馬車里,去臨安的路上也舒服?!?/br> 宋繪掛了衣裳,“大人已定下什么時候走了嗎?” 顧愈在桌邊坐下,自個兒倒了杯茶,“暫時還沒確定,不過也就這三五日的事?!?/br> 宋繪安靜坐到他邊兒上,“那要不要提前收拾行李?” 聽這話,顧愈看了看屋內擺設,搖頭,“帶幾件換洗衣裳便是,其余東西去臨安再置辦?!比展鉁睾?,顧愈的聲音順著散著暖意的光伸過來,“這莊子往后還會來,你東西放些在這邊也方便?!?/br> 宋繪安靜看了他片刻,彎眼笑著應好。 鐘娘端著冰品進屋,把剉的滿滿一冒尖的碎冰放宋繪面前。 貼著碗壁放著四五種蜜餞,中間兒的冰壓嚴實些,灌上糖水,各種顏色交叉著,極為好看。 鐘娘見宋繪拿勺,多囑咐了一句“貪涼傷胃”,宋繪點頭,安靜把目光投向顧愈。 顧愈笑了笑,讓鐘娘多拿一個勺來,和她一塊用。 舀了兩勺冰,宋繪想起宋家的事,和顧愈提了兩句。 顧愈抬眸看了她一眼,“他們來找你了?” “那倒沒有?!?/br> “既沒找上門,那便別去了?!鳖櫽抗饴浠?nbsp; 冒尖的碎冰上,語調沒個起伏,“龐統這事沒找他們算賬已經是手下留情?!?/br> 宋繪不知事情的全貌,并不太明白顧愈話里深意,但琢磨琢磨,宋繪覺著自己好像也能猜著。 她雖沒掩飾身份,但也沒打著顧愈旗號大張旗鼓做些什么。 她在歲安溫泉莊的事、她和顧愈的關系也就那么一些人知道。 龐統分明去找去了宋家,如若不是有個什么事,宋家里的人說了什么,……他們應不會臨時改了目標沖她來才是。 第六十五章 臨安顧家。 知道這些, 滿腔憤怒心灰意冷倒不至于,不過宋繪覺著沒什么必須得回家看望誰的必要了。 她本以為在顧愈擺了分明態度的情況下,沒機會再見著宋仁禮,但這無疾而終談話的第二日, 宋仁禮便找上了門, 說是有事要告知顧愈。 他似有所倚仗, 并未給遞話的護衛陳述事由, 有些擺譜的說“見了便知”。 拿架子這些事都是顧愈玩剩下的, 他根本對宋仁禮要講的東西不好奇, 輕飄飄回了個“沒空”, 便繼續和宋繪下棋。 宋繪了解宋仁禮的性子, 知道這棋是下不了了, 她放了子兒, “大人晚間還會出去嗎?” “怎么?”也不待宋繪接這話解釋,顧愈抿了口茶水, 繼續道:“應該沒什么事要忙?!?/br> 宋繪彎了彎眼,“那晚上再將這棋下完吧?!彼捯魟偮? 耿平去而復返。 他拱手, 低頭道:“大人,宋老爺好像是為袁珠表小姐來的?!?/br> 顧愈抬了抬眉,“人在他那兒?” 耿平依著宋仁禮的說辭,重復了一遍。 也是碰巧。宋仁禮前幾日被官府叫回去清點產業,遇著了一直被困在紹南的袁珠,宋巧與她相識,宋仁禮便出面和官府那邊的人交涉,將人帶了出來?,F人在宋家的莊子里住著。 顧愈偏頭看了一眼耿平,“把人領去前堂坐著吧?!?/br> 耿平應下是, 退出屋子。 宋繪下榻,替顧愈拿了袍子,顧愈展著雙臂由宋繪幫他穿上。 她沒他高,理衣襟時需稍踮腳,像是貼著要親他。 顧愈順了她的意,碰了碰她唇珠。 他動作坦然隨意,透出無言的親昵,做了這事兒,他注意力飛到別處。 按理講,袁珠既找著了,那該直接把人送來,這么裝模作樣上門拜訪,顯然有個其他什么目的。 顧愈單手拿茶盞,將余茶一飲而盡,目光在宋繪面上落了片刻,“若是困了便上榻睡會兒覺,餓了便讓鐘娘給你做些什么吃的,不必等我?!?/br> 宋繪眨了眨眼,笑著應好。 墨綠色繡暗竹紋的袍子,寬袖長擺,襯得顧愈清俊儒雅,她低頭幫著 最后整理好腰帶,退開半步,送他出了房間。 顧愈走了,宋繪把沒下完的棋往后補了十幾手,發覺怎么下會更好控制棋局走向后,又將作弊下的子兒取掉,裝作無事發生的做小孩兒衣裳。 她這件小衣服已做了不短時日,現差不多到了收尾時候,將兩片袖子縫好便像模像樣。 小孩兒皮膚柔軟,估計穿用都得上好的絲綢,她做這些與其說是有備無患,不如說靠這些寄托下那些外溢的期待。 宋繪將小衣給春瓷,讓她拿去過過水,鐘娘進屋,說是估摸著顧愈趕不及一起用飯,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宋繪想了一小會兒,要了臘腸飯。 鐘娘本就提前煮上飯了,得了宋繪的要求,便手腳麻利的忙活起來。 農戶每年都有熏臘腸臘rou的習慣,做法也很簡單,飯煮到一定程度后將肥瘦相間的臘腸加進去,在差不多可以出鍋時淋點溫熱的淡醬油,臘味特殊的油香融進熱飯里,誘人食欲。 也就一刻鐘,香噴噴的臘腸飯便上了桌。 宋繪呼了兩下,咬碎臘腸的腸衣,開始用。 米飯香甜,臘rou肥瘦相間,宋繪忘了約束,吃得稍有些過量。 鐘娘來收拾碗筷,喊夏陶陪宋繪出去走走消食。 夏陶應下,去拿宋繪外出穿得上的衣裳。 宋繪正巧有些出去的想法,自己選了顏色。 沒顧愈應允,宋繪倒不會莽莽撞撞跑去前面,但溫泉邊上的閣樓居高臨下,能將莊子里里外外都看到。 陽光還好,快成熟的稻田黃燦燦的成片。 阡陌交錯間,有扛著農具的漢子,有三五成群聚團打鬧的孩童,一個不小心有個娃摔進田里哇哇大哭,引得遠處屋里忙活的婦人探出頭。 宋繪趴在閣樓欄桿上,看著漢子將娃從田坎里拉起來,拍拍他衣裳上的灰,宋繪不太確定兩人是不是父子關系,便見拿著鍋鏟的婦人風風火火跑近,連拉帶扯的將小孩弄回家。 宋繪坐了小半刻鐘,緊緊閉著的正屋屋門打開。 宋繪瞧見穿著樸素規整的白袍的宋仁禮,他眼底青黑,精神狀態算不得好,但也沒缺胳膊少腿,也算不幸中的大幸。隔得遠,宋繪聽不清宋仁禮和顧愈在講什么,但他臉上帶笑的朝顧愈拱手,顯然要到了滿意的結果。 人與人間關系是件難說黑白的事,牽扯到長輩親屬、血脈親情更要麻煩些。 反正往后也不會再有機會來往,以這樣平穩友好的 局面收尾也好。 宋繪沒問顧愈和宋仁禮談了什么,顧愈也沒講的意思,只是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將袁珠送了回來。 她消瘦得厲害,雙頰內陷,皮膚發黃,在見著宋繪后,呆滯的反應了數息,牙齒打顫,露出幾分猙獰,“我要掐死你掐死你——!都怪你這個狐媚子!” 鐘娘摁住想上前的袁珠,在顧愈的吩咐下,領著她去偏院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