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顧愈瞥了她一眼,“你服侍宋三小姐是應當的,可不是我,你把主子搞錯了?!?/br> 紅蕊臉上的笑頓了一小下,而后擠得更燦爛了些,“這不是一樣的嗎?對公子好就是對小姐好?!?/br> 顧愈蹙了蹙眉心,熟悉他的鐘娘知道這是心有不悅了,她讓紅蕊和梅花出去,說是這里有她便可以了。 紅蕊將目光投向宋繪,想讓她留下她,鐘娘哪會給她這個機會,從她手里奪過銅盆便趕人。 顧愈見這場小鬧劇結束,凈手,由宋繪替她擦干,閑談到:“你這丫鬟買得不怎么樣?!?/br> 紅蕊雖不安分,但畢竟還沒做出個什么,宋繪不想把揣摩出來的事拿到顧愈面前說,想了會兒,找了個他能接受的理由,“莫約是看不起我?!?/br> 哪有奴才看不起主子的,顧愈蹙著眉,目光在宋繪身上巡了一圈,“明天帶上耿平,出去買些首飾,如若她明日還是這副模樣,我找人給你抬箱銀子,扔她臉上?!?/br> 這話當然有開玩笑的成分,不過依著顧愈的性子,這里面大抵含了幾分真心,宋繪試著想了想那幅情景,忍俊不禁,“謝謝公子替我撐腰?!?/br> 顧愈見她笑,又多上了兩分心,“撥給鐘娘重新教教規矩?!?/br> “沒關系?!彼卫L用帕子擦了擦嘴,淺笑的看向顧愈,“反正也留不了幾日,就不勞鐘娘費心?!?/br> 第二十五章 說書先生。 顧愈打算挫挫這隊大魏狗東西的銳氣再提審,沒想到這商隊領頭的男子也是個硬茬,晚間便咬舌自盡了,顧愈連吃飯都沒了心情,隨便扒了兩口,便憋著一肚子氣往縣衙去了。 沒顧愈在一旁看著,宋繪吃飯的動作更慢了,她吃完一平碗飯,天已經完全黑了。 鐘娘喊紅蕊和梅花進屋收拾碗筷,邊和宋繪說著,“小姐明日要早起,今夜別看書看得太晚、” 宋繪捧著茶盞喝了口水,沒駁她意思,應下:“我會早些睡的?!?/br> 宋繪早早熄了燈,顧愈所在的縣衙府邸卻燈火通明。 捕班衙役進進出出,將商隊這段時日接觸過的官員帶來,獄吏cao著各種刑具對著抓到的十來人進行刑訊審問,顧愈和幕僚聚坐在衙 堂內,商議推測著這大魏商隊來大寧的目的。 “這領頭大漢貼身物里有一塊雕寫著燕,應是封地在福安的燕王的手下...,燕王公喜好天下皆知,說不定這隊人只是為了替燕王網羅美人?!?/br> “畢興領著一軍人陪著演戲?...不太可能,這畢興已不是新將了,早些年因看不慣御史貪污受賄,一刀將人砍了,這種性子的人哪會為了討好王侯,拿一軍人當猴溜著玩?!?/br> “...,這燕王乃是如今大魏皇帝的胞兄,說不定是魏王借燕王之手想要刺探軍情也說不好?!?/br> “這商隊通事而結交的人里,沒有軍隊方面的實權人物...” 商議不出個所以然,還是需要先聽聽審訊結果再做判斷,顧愈從案幾后站起來,領著人往牢獄方向去。 獄內血腥味濃厚得刺鼻,犯人呼喊聲凄厲,幾位幕僚一進到獄內就表現出了不適,顧愈沒什么感覺,讓守在外面的獄卒去將獄吏叫出來。 過了一小會兒,一位穿著官服的兩撇八字胡從刑房里走出來,面色恭敬朝顧愈拱手行禮。 “這地兒不干凈,太尉怎么進來了?” “還沒審出來?” “這些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說。后抓緊的那些個官倒是交代了,但沒什么內容...”獄吏將做好的筆錄交給顧愈,邊道:“他們確實和魏商見過面了,也收了錢,但只說到要讓他們幫忙...忙的內容還沒說,也有兩個人說是拜托他們牽個線找其他人...” 顧愈將隨手翻完的筆錄紙遞給身后幕僚,喊獄吏領他進去。 “這里交給小的就是,哪用得著勞煩太尉?!?/br> “你若審出來了,自不須得我來?!鳖櫽渲樕?,抬了抬下頜,“領路?!?/br> 受著審訊的魏人認識顧愈,看見他,叫喊里夾了幾分罵聲,顧愈讓一邊的獄卒替他搬了張椅子,然后在魏人惡狠狠的注目禮下,面色不改坐下。 “你們是燕王公的人?” “老子是你爺爺哈哈哈哈...哈哈哈?!?/br> “你們見秦暉的理由是什么?” “想要知道也行啊,從老子胯/下鉆過去,老子就告訴你,咳咳哈哈哈哈?!?/br> 獄吏雖沒在顧愈面上瞧出什么不虞,但他心里惴惴,十分不安。 他見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還口吐芬芳,面色難看的躬身立在顧愈側后方,輕聲道:“太尉,對付這種人就得先敲碎他的骨頭,要不讓小的來?” 用刑這事兒畢竟不是顧愈的領域,他沒多干涉,隨口應了聲。 獄吏從一邊拿過帶倒刺的長鞭,擰著嘴笑了笑,大跨步走上前。 顧愈在這些事上倒找不到什么快感,但非要讓他生什么同情,倒也過于勉強。 大寧和大魏近年來摩擦不斷,魏國騎兵今年除夕的偷襲使得大寧化興州群內的一個小村莊人被殺了干凈,其中婦人衣不裹體,死前皆受凌/虐。 亂世當下,成王敗寇,僅此而已。 黑沉沉 的夜幕下,燭光浮動,像是九幽深淵下來的冥火。 離天亮還早得很。 丑時初刻,有人來報,說左僉都御史大人到了。 顧愈從牢獄出來,見到風/塵仆仆的蘇秋容,“你來得也太慢了些?!?/br> 蘇秋容撫平因著趕路變得皺巴巴的衣襟,“你前幾日遞消息我便從臨安出發了,這晝夜兼程的,你不謝便算了,還說嫌話?!?/br> 他和顧愈并肩跨進衙堂,頷首,和眾人依次打招呼,“我本想在驛亭歇一晚再入城,耿平匆忙找來,是出什么事了?” 受牢獄陰森氛圍的影響,顧愈眉間還凝著一片沒散去的厲色,他簡明扼要說了情況。 領頭男人決絕赴死可能會影響到其余人的審訊情況,他們需在這事被察覺前,挖出盡可能多的情報,顧愈在案幾后坐下,繼續道:“我多年不在臨安,官員關系復雜不明,需得你幫忙捋捋關系再向大魏人求證,以推測他們來此目的?!?/br> 蘇秋容將官員名單掃視一遍,“其中官職最高的應是秦暉?!?/br> “確是如此?!?/br> 蘇秋容:“他這官職本就是萌蔭來的,他上面還有個哥哥,在戶部任職?!?/br> 顧愈手指在桌面有節奏的敲了幾下,“他們是沖著軍需糧餉來的?” “單看秦暉的話,應是如此,不過還需多方確認?!碧K秋容疊好折扇,扇骨在掌心敲了敲,繼續道:“另他們想如何插手也還需查?!?/br> 縣衙的燭火亮了一整夜,人進人出,行色匆匆。 顧愈和蘇秋容一直在縣衙待到辰時才得了空,縣尉本想招待兩人用飯,但顧愈在這個節點哪有心情聽他吹捧,擺手拒了。 蘇秋容對此也沒什么興趣,說了兩句客套話,跟著顧愈一道往外走。 “去你宅里用早飯?” 顧愈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移開目光,稍作思索后,應道:“現在這個點已算不得是早飯了,再說了我沒和鐘娘說要回去,就在外面用得了?!?/br> 不無道理,蘇秋容瀟灑的揮了揮折扇,“你比較熟,看看去哪兒吃,帶路吧?!?/br> 顧愈領著蘇秋容進了臨街的云埔茶樓,這家茶肆算是附近最大也是最出名的,共有三層。 最高樓往下,坐在外側可以看見附近許多茶樓的屋頂與行人風景,坐在內側走廊欄桿邊,可以看見熱鬧的一層大堂和穿著長袍正在說書的先生。 酒樓茶肆多有唱戲或說書者聚集,梁普氛圍向來如此,日頭已高,茶肆里人聲鼎沸,說書先生唾沫橫飛,抑揚頓挫講著故事。 顧愈本沒在意,但聽見先生說到“陳家二夫人善妒,當日便砍了桂花樹...”,偏了偏頭。 第二十六章 偏惹了她。 書場最受歡迎的是長篇章回小說,一講便是兩三月,但反復講同個故事也會讓聽者厭倦,是而,說書先生隔三差五便會尋些新話本,以做調劑,不求這些故事膾炙人口,流傳千古,但得跌宕起伏,耳 目一新。 故事詼諧幽默,又或是辛辣尖銳都可,只要引人入勝,能博得聽客叫好便是。 云埔茶樓的新故事便是如此,它切入角度雖不高雅,但男女話題向來受人關注,更何況這故事主角后院生活波瀾壯闊,為普通男兒心所向。 茶樓聘請的說書先生是講故事的高手,語氣助詞亦或是表情動作十分到位,將一場爭風吃醋講得繪聲繪色,最終,這善妒的陳二夫人也沒能拗得過夫君,委委屈屈讓他納了自己表妹為姨娘。 聽到這兒,茶館里響起鼓掌聲,還有幾個男子吊兒郎當吹了口哨,氣氛火熱。 “若是只在三個女人間周旋算得上什么風/流兒郎,在納妾第二日,這陳公子便應了友人邀約,前去參加詩會,見到為眾人彈琴助興的白姑娘?!?/br> “這白姑娘一身白衣,面貌楚楚,琴音悅耳,陳家兒郎一時間驚為天人,追求多日后,與她共赴了巫山云/雨——”說到此處,說書先生意味深長的拖長了尾調,擠眉弄眼,一副男人都懂的模樣。 他這逗樂的表情十分到位,茶館內嘻哈聲不絕于耳。 故事里沒有提及名姓,但若是有心,便能將這個啼笑皆非的故事和梁普的古董商陳家聯系在一起,畢竟這陳二郎當時娶了表姐妹,可高傲吹噓了好一陣,他也確和花滿樓白姓的清倌人交好。 隨著幾個人物和陳家對上,故事主角的身份變得就明朗了起來,有這個認定后,再往后聽故事就有意思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做事干活的人都得了空閑,三三兩兩往茶樓聚來,人頭攢動,故事也漸到了高潮。 “陳二郎的祖母雖寵溺他,但怎么也不愿一個青.樓女子入了家門,二郎茶飯不思了幾日想開了,忍痛退一步,將白姓姑娘做紅顏知己?!?/br> 茶館男兒發出唏噓聲,也不知是為了真心錯付的清倌,還是沒有稱心如意的兒郎。 “這陳二郎有一友人,他在外行商數月后回了梁普,二郎為他接風,因而介紹了他與這白姓姑娘相識?!?/br> 顧愈聽到此處,十之七八確定這后有宋繪的手筆了,不過,繞這么一大圈,趣味性有了,重點卻沒了,他握著茶盞喝了口茶,正想叫跑堂結算飯錢,哪知說書先生話音一轉,夸起了陳二郎的董姨娘。 顧愈微頓,對宋繪編這故事的目的有些云里霧里了。 接下來故事的發展就更為精彩了,董姨娘對丁姓男子一見鐘情,背著多情的陳二郎暗通了款曲。 說書先生常常會在高潮時留下懸念,今天也不出意外的講到精彩處便收了音,按套路講上一句“請聽下回分解”。 傍晚時分,夕陽染紅了天際,整個梁普沉在暖洋洋的霞光里,聚在云埔茶樓大老爺們兒兩頰通紅,雙眼發光的看著先生,急急催促:“先生,往下講啊?!?/br> “今個不聽到結局,晚上哪睡得著,先生..!” “ 哪能在這兒停啊,老胡你這就不地道了啊?!?/br> “明個我還有活兒要做,哪有時間來吃茶...” 將故事講得有聲有色得了大家喜愛,說書先生難掩笑意,他朝四方拱手,老練應對:“謝各位今日的捧場,今個差不多了,明個再來啊再來?!?/br> 茶客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的離開茶館,也有人不急著回家,三三兩兩聚坐在一塊兒,討論剛聽的故事。 蘇秋容用著扇骨在掌心打了兩下,哈哈笑道:“有趣有趣當真有趣?!?/br> 顧愈虛了虛眼,漫不經心的應道:“是啊?!?/br> “本來只是來吃頓飯,沒覺察,聽了一下午?!?/br> 顧愈拿起茶盞,轉著,若有所思,而后,他輕呵笑出了聲。 雖這故事確還不錯,但聽見顧愈的笑聲,蘇秋容還是覺得有些詭異,他上下打量他,有些意外的斜瞥了他一眼,“突然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