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父親自是想你回去,但是,姐, ”宋繪替她掖了掖被子,“你這身體受不住車馬勞頓,哪能這么使性子?!?/br> 宋繪只打算在這兒陪宋惠蘭幾日,并不打算太多涉及宋惠蘭的私事兒,但她或許是平日里沒有說貼心話的人,也不管宋繪要不要聽,落著淚跟她訴苦。 前幾日,宋惠蘭意外發現丁翰書房有女子肚兜,她質問下才知他與一青.樓女子好上了,甚至還起了給她贖身,將她納入府的心思。 宋惠蘭咬著牙,臉上流露出憤恨的神色,“我自是不肯,便與你姐夫發生了口角,你姐夫當即就要去找那個青.樓女子,我當時心里有氣,追出去時,一不小心摔在門檻上,...沒能...”大概是說到傷心處,宋惠蘭語塞,哭得越發厲害。 宋繪沒說話,安靜握住她的手,見她止不住的哭,扇了扇睫毛,輕言道:“姐夫想納,讓他納了便是,何苦為難你自個兒?!?/br> “丁郎是我的夫君,三妹,他明明和我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還沒年老色衰,他為何就改了情意?!彼位萏m死死咬住下唇,“都是那個浪蹄子的錯,否則丁郎根本不會對我這么狠心,說什么我都不會讓她進府,否則對不起我的孩兒?!?/br> 宋繪不明白宋惠蘭為何要和這么個人置氣,不論這青.樓女子進府不進府,都不會影響她正妻的地位才是。 她不懂宋惠蘭的想法,也不會輕易發表自個兒的立場,她就安靜地聽著,像一只會裝別人心里話的瓶子。 宋惠蘭同她講了很多,大多她和丁翰新婚時琴瑟和鳴的舊時光,一同食飯,一同觀月,一同踏青,話里是連綿不絕的愛意。 宋惠蘭五官偏硬朗,比起女子的嬌媚,更多的是男兒的英氣,但,此時此刻,她臉上追憶的神采與記憶里相貌模糊的生母重合,倒讓宋繪軟了軟心腸。 她在心里微嘆了口氣,開口道:“不過是個妾罷了?!?/br> 宋惠蘭有些生氣,以為宋繪又要勸她,她正要使脾氣,抬頭看見宋繪的眼睛。 宋繪眼睛生得極為漂亮,漆黑清澈,透著與她年齡并不相符的早熟和冷漠,她聲線溫和,藏匿著難以發現的強勢,“左右不過是個妾,若是讓你不高興,那便讓她入不了這個門就行?!?/br> 神奇的,宋惠蘭得知丈夫另有紅顏的焦躁難過被她一句話消解了,她像是受了千年修道的狐貍蠱惑般,跟著重復道:“左右不過是個妾... ...” 宋惠蘭眼睛一亮,神色急迫,“meimei可有什么法子?”她抓著宋繪,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meimei從小聰慧,每次都能瞞過管家出府玩,這次定要幫jiejie一次?!?/br> 宋繪神色溫和的應道:“天太晚了,我先想想,明日再說可好?” 宋惠蘭勉強壓下心里的焦躁,眼里有了些神氣兒,點頭應下,“說得也是,你這一路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明日再 談不遲?!?/br> 第十三章 被人煽動。 宋惠蘭將臨水的閣樓收拾出來給宋繪暫住,宋繪喜歡它的窗戶朝向,推窗便能看見浮走在水道上的船只畫舫,雖隔得有些遠,只能聽見零碎的唱和聲,但偶爾會有一兩聲變得清晰,別有一番情趣。 宋繪趴在窗沿上,看著水道上的熱鬧景象,分神想著丁翰這人。 她與丁翰并不相熟,也就是在家宴上見過幾次,有過幾次問候罷,但丁翰這人什么性子,從他談吐中倒不難得知,爽朗不拘小節,講義氣但又有些好面子。 納妾這事兒,還是要從他下手。 “姑娘,床鋪好了,夜深了,早些睡吧?!?/br> 宋繪應了一聲,起身,順手關上窗。 宋繪很認床,晚上沒睡得太好,卯時過半便起了身,屋里燭光剛亮沒一刻鐘,宋惠蘭便派人傳話來,說是要和她一同用早飯。 宋繪知道宋惠蘭這是有些等不住了,簡單洗漱后,便往她院里去了。 宋惠蘭早上吃得油膩,不太合宋繪胃口,她吃了兩口便不動筷了。 宋惠蘭撥退了服侍的人,和宋繪說起她打聽到的消息,“和你姐夫有染的是女子是花滿樓的清倌,叫白芷,是他上月談生意時偶然認識,而后便隔三差五去。前幾日,他剛談成了一筆生意,許是高興,便喝多了些,...他回家與我說玷了清白姑娘的名節,要納她入府?!?/br> 宋惠蘭拉住宋繪的手,握了握,“你也知曉你姐夫酒量甚好,哪會喝得不省人事,這分明是那賤人的計謀?!?/br> 她話還沒講完,院子里突然傳來一聲問安聲,接著便聽見丁翰的聲音,“三姑娘和夫人在屋內?” “是的,老爺,兩位主子正在用飯?!?/br> 聲音近了些,像是從院門走到了屋門口,“替我添雙筷子,我也一道?!?/br> 他推門進屋,目光落在宋繪臉上,笑容親切,“三妹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這萬一我要是在外談生意那可怎得好?!?/br> 宋繪彎著眼笑的應道:“自是生意重要?!?/br>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你莫冤枉我?!彼麏A了筷子菜在碗里,問道:“會在梁普待幾日?” “還沒定,大概六七日?!?/br> “你jiejie身體不好,須得好好靜養,你難得到梁普來一趟,這幾日我帶你好好逛一逛?!?/br> 宋惠蘭見丁翰瞧也不瞧她的樣子,心里委屈更甚,摔筷子說累了,丁翰不冷不熱的頂了她一句,甩袖離開。 宋繪看著完全不避著她冷戰的二人,太陽xue一突突跳著疼,她給了宋惠蘭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跟上丁翰。 丁翰大跨步走了一段路,被風一吹冷靜了些,他回頭瞧見宋繪,露出些歉意,“我和你姐最近有些不愉快...,過幾日便好,你莫要被我們影響了情緒?!?/br> “我曉得,多謝姐夫關心?!?/br> 宋繪俏生生的立著,丁翰陰郁的心情散了大半,他又重新露了笑,“有沒有想去 哪兒玩?姐夫這幾日都可作陪?!?/br> “那,姐夫,能不能帶我去見見白芷姑娘?” 丁翰臉上閃過狼狽的神色,下意識的往宋惠蘭的院子瞧了眼,眼底浮出怒色。 宋繪表情天真,目光誠懇極了,“姐夫你別誤會,我雖是從jiejie口中知道這個名兒,倒不是出于看姐夫笑話的意思,我只是想啊,”她彎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在臥蠶處投下青灰色的陰影,整個人無辜純白,“白芷姑娘定是有過人之處才能讓姐夫下這樣的決定?!?/br> 明著是對白芷的好奇,實則是變著方兒夸了丁翰。 若是非要刨根究底說這夸了丁翰什么倒說不清,只是,這幾句話就像是說到丁翰心坎上,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慰貼,他臉色由陰轉晴,笑著應道:“她彈琴確實有一手,也罷,今個她恰好受邀去了詩會,我帶你去聽聽?!?/br> 雖說寫詩是件文雅的事兒,但辦一場詩會靠文雅清高是沒法辦起來的,有錢的商戶出些物資,文人們搞搞創作是慣來cao作,也因此,搞一張詩會的邀請函對丁翰來說并不難。 梁普的詩會大多不在岸上舉行,而是在停泊的大船上進行,他們到的時候,縣令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已講過話了,男子女子分席坐著,聽著曲兒,吃著東西。 有男子念一首早些準備好的詩詞,為搏些名氣,也有男子作詩是為搏佳人一笑,為尋段好姻緣,詩會目的,無怪乎于此。 宋繪戴著面紗坐在角落,不動筷也不和旁人交流,許是注意到她的期待,丁翰招手喚來仆從說了句什么,不一會兒,抱著琵琶的姑娘便下了臺,由著一個穿白裙的妙齡女子替上。 宋繪聽見旁人的討論,便知這就是讓宋惠蘭咬牙切齒的白芷了,她楚楚可憐,春水眸里含著說不完訴不清的愁緒,正合時下男子的胃口,宋惠蘭輸得并不冤。 她似在大家的注視下有些害羞,貝齒咬了咬下唇,怯怯坐下,雙手撫上古琴。 宋繪注意著,白芷出場時,坐在丁翰左邊的紫衣男子手肘碰了碰他,擠眉弄眼,意味深長。 宋繪心底里斷斷續續的邏輯脈絡因著他的出現似乎明了了。 她想過丁翰的性格,好面子或是男人占有欲作祟會提出納妾一事,但不會是在宋惠蘭剛懷上孩兒的當下,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得他沒顧及得了妻子。 狐朋狗友嗎... ... 白芷并非這場詩會的主角,她彈了兩曲后便悄聲退走了,宋繪像是忘了這趟目的般,繼續坐在席上聽曲兒,連聽了四個才起身。 她走到丁翰那桌,朝他福了福身。 許是丁翰此前已介紹了她的身份,他旁邊坐著的眾人并未問些什么,只是用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丁翰此刻已將白芷當作自己的人,問這話時,隱約的帶著些許炫耀的神色,“聽完了,覺得如何?” 一路上對白芷頗為期待的宋繪此刻卻并 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往下夸,她以一種近乎無邪的目光看著他,“姐夫,這就是你傾心的女子,...感覺,挺普通的?!?/br> 丁翰沒料到她會這么說,臉上笑意微僵,替著辯解道:“她琴藝極好,許是人太多,你沒好好聽?!?/br> 宋繪似完全不記得來路時的憧憬,一臉莫名,“我有好好聽,可確實很普通,姐夫,原來你就是為著她和我jiejie鬧翻的啊?!?/br> 宋繪的聲音極輕極低,又帶著莫名的,復雜的,難以說清的情緒。 宋繪雖沒帶貶斥,但丁翰卻覺得白芷有些落了他的面子,宋繪前面鋪墊得極好,這時突然轉變態度,強烈的落差讓丁翰突兀的,對白芷的喜愛瞬間去了大半。 宋繪并未纏著丁翰說白芷的不是,她適可而止的停下,說想回府陪宋惠蘭。 “說得也是,該回了?!倍『舱f完,邊起身,拱手和友人告別。 他人緣極好,各桌都有人給他回禮。 宋繪安靜垂首站在一側,眼底欲言又止的情緒消減下去,搭著眼瞼,露了些旁人難以看見的漠然。 講義氣又爽快的人容易集著朋友,但也是最容易被人煽動。 宋繪不知道丁翰的朋友之前和他說了什么,但大抵離不了男人風/流,但這樣風/流的決定又會因為風/流得還不夠變得岌岌可危。 “走吧?!?/br> “嗯?!彼卫L落后丁翰半步,輕聲的,又堅定的,像是小女孩兒賭氣般,說到:“姐夫,你值得更好的,她與jiejie相沖,我不喜她?!?/br> 第十四章 陰溝翻船。 納妾這事兒就像是投進湖里的小石子,短短蕩起漣漪后,轉瞬便沒了聲息。 宋惠蘭雖不知丁翰為何因著宋繪幾句話轉了態度,但她心里歡喜,也顧不上細細探究緣由,食過晚飯后,叫住宋繪,和她一起挑選明個穿戴的衣裳和首飾。 幾個姐妹里,宋繪最喜歡大姐宋惠蘭,倒并非只因為幼時“狼狽為jian”的情誼,只是因著她心態好,萬事總能往好的地方想。 孩子沒了確實是一件傷心事,但人總得往前看,只要籠絡住丁翰的心,孩子總歸是會再有的。 “你怎不說話?是都不好看嗎?” “沒,都好看,選不出個一二?!?/br> 宋繪沒出什么主意,最后宋惠蘭自個兒定了衣裙和首飾,靛青色的裙衫,配上一套的青白色的玉質發簪耳飾。 她晚上的心思沒白花,第二日一同吃早飯時,丁翰便一眼看出了不同,“以前沒見你穿過這件衣裳?!?/br> 宋惠蘭笑著應道:“上月新做的,還是頭次穿?!?/br> 丁翰:“你上月扯了不少布,給繪兒也做幾身,她這么大的姑娘了,天天穿舊衣裳像什么事兒?!?/br> 宋惠蘭這才凝神注意到宋繪的袖口邊有漿洗多次發白的痕跡,她忽略了心底里的怪異感,點頭,應道:“夫君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這衣裳也太舊了些?!?/br> “不用的?!?/br> 丁翰也不聽她 說完,以長輩般的口吻敲打道:“你不在意無事,但別人若是看見了還以為岳父岳母怎么苛待你,姐夫不至于連你幾件衣裳都做不起?!?/br> 宋繪見丁翰態度堅決,不再多說,柔順的朝丁翰道了謝。 丁翰見她聽話,臉上露了笑。 “中午吃了飯,我帶你出去逛逛,這東街的花市有些看頭?!?/br> 宋繪沒太專心,過了好一會兒,才淺淺回了個“好”。 宋繪陪著宋惠蘭說了會兒話,便回了閣樓。 午時,她扯了個睡回籠覺的理由沒和宋惠蘭丁翰一道用飯,稍晚一些,不認識的小丫頭提了個精致的食盒來她屋里。 一碟嫩筍,一碟涼拌蕺菜,一盤炒鮮蝦和一碗煮得軟爛的粳米粥,香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