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咳……”那一聲壓抑著的咳嗽,立馬把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看上去虛弱了許多的魔尊,對身后的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一眾魔修遲疑片刻,在天云宗眾人眼中分散開來,收斂了魔氣,又拿出他們魔門特制的器具,把空中壓著眾人的魔氣緩緩吸入。 眾人心底的驚訝都成了惶恐:竟是在驅散魔氣?! 什么時候魔修變成了這樣?不對,是這世上哪一輩的魔修都沒有像他們這個樣子的??! 魔尊這時放下了手,那劍傷的傷口才過了一會兒,就加重了形勢,傷口惡化地極快,憑他的修為,竟然都止不住血,且那血色呈烏黑之色,慢慢浸透了衣服,在他的黑袍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跡。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魔尊卻是站在那,淡淡地道:“蕭宗主……今日,你們這是何意?” 他并沒有質問,也不見威脅和憤怒,語氣那般平淡,反倒是讓蕭宗主等人生出一種理虧的感覺來。 他們也不知那金義發了什么瘋??!不,準的來說,這是任誰也沒想到金家的那幾人發起瘋來會什么也不顧??! 而且,更沒想到的是,這些個魔修居然改了性子,都留了活口? 他們就是想有理也變得更沒理了! 蕭宗主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沈玉見他們收了魔氣,便也默默撤回了陣法,冷不丁咳出一灘血來,吐在了掌心。 她隨意地摸了下嘴,一抬頭,便發現對面的魔尊正看著她,眼神里不知是何情緒,明明他們魔修今夜剛受了偷襲,但總之,就是看不到魔門與仙門之間該有的那股敵意和殺氣。 “……” 沈玉別開眼。 她心道,這個時候還看她作甚? ……總不至于是真看上她了吧? 這猜測讓她心中一跳,猛地又抬起眼對上那道視線,那雙眼睛里復雜的情緒里,卻留著柔和的底色,以及對方一晃而過的擔憂之色,快得讓她差點以為看花了眼。 沈玉虎軀一震。 這……不能吧? 第105章 “受傷?!?/br> 蕭宗主久久不語, 面上那叫一個尷尬和難色。 只見對面那一眾魔修,臉色難看,神情間壓抑著憤怒, 皆是一副“被背叛”、“被欺騙”后的模樣,他們胸脯起伏不定,眸中從震驚到憤怒再到悲傷, 那副悲憤的表情…… 著實新鮮,難得一見。 他們雖然氣憤,卻并不說話, 也不逼問,只是在那定定地望著天云宗眾人, 似乎在等一個說法。 這一幕看得讓天云宗眾人心中更加愧疚了。無言的愧疚。 能對魔修生出一絲愧疚之情……這令人驚訝的程度不亞于青淵界重新打開飛升上界的路。 后者幾乎無人覺得會再有機會打開, 那前者……更是聞所未聞。 蕭宗主叫了金洵和金焱二人, 上前帶回那些偷襲魔修的修士,確認其身份, 他雖然認識金家的服飾紋路和令牌,但對金家人的面孔不是每個都那么熟悉。 金洵和金焱二人面容沉重地上前, 看著其他弟子將倒下的那些修士扶起,放置御劍法寶上要帶回醫臨堂,一一看過之后, 兩人的臉色就再也沒有好過。 “……還真是?!苯痨筒豢芍眯诺氐袜?,“家中怎么會?” 金洵深吸一口氣,朝著蕭宗主說道:“蕭宗主, 確認過了。這幾人,正是我們金家的人,而且都還活著?!?/br> 只不過……他剛才只是探查一二,就發現這群人的體內修為空空如也, 這與他們手中跌落的靈劍和指尖的繭子極其不符。就好像他們的修為憑空消失……或者被某種物件、某種奇特之物吸去了修為。 他眼珠子一動,忽地回想起剛才在遠處看到的最后一幕,那魔尊手中并未出現另外的法寶等等,只有那一只手……難道! 金洵瞳孔微縮,難道是某個邪門的魔修功法?! 后方的一眾弟子中,一時間響起幾聲嘆息和帶著不解地竊竊私語。 蕭宗主再次確認道:“你確定?可是真的?金洵,這可事關重大,你再仔細好好瞧瞧。這幾人……我之前怎么好像都沒在金家遇到過,并不眼熟啊?!?/br> “是真的?!辈聹y的事情還未確認,金洵便收起心中的情緒,說道,“這些人,之前都是義二叔名下,被安排在外平時管理商鋪,并不曾修煉……我們之前也一直這么以為的?!?/br> 剩下的話沒說完,可在場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義二叔,這稱呼自然是指的金義。 一說起金義這個人,眾人便都熟悉了,他之前也是金家赫赫有名的修煉天才,只不過在金家出了那檔子事之后,便開始墮落,嗜酒如命,天天在外四處游蕩,極少回金家,青淵界一眾修士之前還都為他感到可惜了許久。 連金洵都確認了,事實便很明了了。 就是金義,背著金家,與他名下的人一起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今日便進入天云宗偷襲魔修,只可惜,還是被那個魔尊給擋下了。 金家本身對魔修極其憎惡,金義便是金家里最恨最厭魔修的一人,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他曾經對他表妹心生愛慕,后來又見那表妹有了心愛之人,只得壓下心意,結果那表妹的心愛之人正是當年那老魔尊,之后那表妹被騙去魔尊再也沒回來也沒了活著的消息…… 今日這事,若是金義所做,眾人的心中是毫不意外也很同情的。 話雖如此,可呈現出的結果就是——仙門,自詡為正道,卻在魔門心存好意主動上門伸出援手之后,撕毀了約定,欺騙了對方,深夜偷襲奪人性命。 這事要是傳出去,整個青淵界都有一段時間的熱鬧談資了。 偏偏這事出在天云宗,這要是說出去,普通人在聊起這事來準還要再加幾句說說天云宗的話,他們不僅丟面丟臉,還容易失了在那群普通百姓之間的信任和好感??! 金家可是真是給他們找了件好事! 蕭宗主氣得直咬牙,腦子里瘋狂運轉都還沒想好該怎么說。 魔尊這才緩緩開口道:“蕭宗主,魔門可是真心求和的?!?/br> 蕭宗主自知理虧,只得干笑幾聲。 魔尊又道:“潤清峰主這事,我們依舊會出手相助。不過……兩日后所有仙門齊聚,仙門與魔門之間的談和,可要重新再談了?!?/br> 蕭宗主連道:“應該的應該的?!?/br> 魔尊慢慢說道:“魔門的住處……” 蕭宗主反應過來,趕緊回道:“我們會另外安排一處,定會與先前一樣!” 末了,又帶著干笑的臉說:“天云宗靈草靈藥還是有備著不少的,若是你們需要什么,直接去醫臨堂領走便是了?!?/br> 魔尊身上的傷口于他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一樣,除了那發白的嘴唇便看不出絲毫一樣,他點了點頭,隨后一言不發地領著一眾魔修跟隨天云宗弟子離開,前去新的住處。 “那群魔修倒真是一路都沒有發作,看那樣子……像是真的真心求和?!鼻辔嚅L老說。 鴻豐長老皺著眉頭,只道:“還是再看看。那些金家人的修為空空如也你們可看到了?我們還不知道那修為是被吸入他體內還是流散于混沌中了,前者跟后者的差別可大!仙門的事情這么多年來,上哪問問便能知道,那魔尊對我們定是能查得清清楚楚,可他現如今都是這般能耐了,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 今日一事他們心中雖然覺得對不住,可打心底來說,沒人希望天魔體存活在這事上。 此事,天云宗眾人都知曉,這會兒一個個都將它壓在心底,可見極為糾結。 蕭宗主嘆了一聲,余光瞥見沈玉站在一旁,語氣沉了沉,還是說道:“玉兒,還是要麻煩你趁此機會,與那魔尊……” 他話還沒說完,離開的魔修中又返回一人,對著他們動作別扭地行了一禮,然后說道:“尊主說,還請麻煩沈姑娘這幾日能照顧一二?!?/br> 沈玉:“……” 她心中念著丁姨的話,心里那種所謂的“良心”和“道德感”更是拉扯不停。她既已確定了心意,是對季師弟有些喜歡的,那若是同時在與另外一人多有糾纏,那豈不是…… 沈玉沉默不語,并未立刻答應。 蕭宗主聽了那魔修說得話,卻比她的表情更有去除陰霾露出天晴的感覺,直道:“這是一定的!” 這可是個好機會!若是能借機看一看那魔尊的傷勢如何,他們也好早日做下決定,到底是趁此機會一舉拿下,還是…… 他心里想得好好的,那魔修得了回復也正準備離去。 “等一下!” 沈玉喊住他。 那魔修奇怪地回身,就見沈玉只猶豫一瞬,便立馬開口說:“我這幾日有事,不便照顧魔尊,若是他不介意,我可多叫幾名醫修習得不錯的弟子照顧?!?/br> “啊……”那魔修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待反應過來后,瞧見她臉上的拒絕之色,轉頭去沖著蕭宗主說道,“蕭宗主,沈姑娘身上可是被安排了要事?不知這幾日可否將事情往后挪個幾天?我們魔修中并沒有人對醫術頗有研究,可尊主在這,只對沈姑娘頗為信任,還請通融一二?!?/br> 這番話說得,誠誠懇懇,語氣也很是到位。 在場的眾人驚訝不已,今日可是讓他們再次大開眼界了,什么時候魔修會這樣與他們好聲好氣地講話了?他們以往不都是那樣沖人,語氣生硬且傲慢,有的還脾氣暴躁,有時還動不動就出手威脅!他這話說出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同門人呢! 這話聽著讓蕭宗主等人心里很是高興,簡直說到他們心坎里,再者,一個魔尊那樣的實力能對他們天云宗的大師姐這樣另眼相看,不說這其中是有多少男女感情之事了,也不說這事到底合不合適,可確實長面,讓他們心里有些驕傲??!畢竟,難讓魔尊這樣對待的,別的宗門也沒有??! 蕭宗主震聲道:“玉兒!” 周圍的目光瞬間聚集在沈玉身上,知道計劃的長老等人,目光熠熠,不知道計劃的其余眾弟子,包括金焱在內,同樣炯炯有神。 沈玉遲疑地說道:“我回去考慮一晚上,再做答復?!?/br> 那魔修得了她的回應,便能回去復命了,也不再催促,彎腰行禮道:“辛苦沈姑娘了?!?/br> 態度好的不得了。 眾人發出長長的噓聲。 待那些弟子稍稍走遠了后,蕭宗主不是很懂地問沈玉:“你還要去考慮什么?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 沈玉說:“不是,宗主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回去跟一人商量一下?!?/br> · 新的住處內,季驍單獨一人坐在自己屋內的桌椅上,一聲脆響落下,面具被他摘下隨手放在了桌上,上下晃動。 他面色慘白,嘴唇看不出血色,眼睛里若是仔細看,才會看到是泛著淡淡的紅色。 肩膀處的那道長長的、且在慢慢拉大的傷口,正不斷地冒著黑氣,似魔氣又不似魔氣,就像是魔氣被什么東西干擾似的,本身對于魔修來說是件好東西,這會兒也成了毒物。 季驍悶聲不吭,用另外一只手,單手扯開了衣領,露出受傷的半臂。 但還是不夠,傷口還在往下,幾乎快要觸碰到心口。 定睛一看,便會發現,那傷口停在心口處,像是戛然而止一般,突然結束,斷開處的傷口形狀也是極為的突兀。 他眉頭緊蹙,再去拉開衣襟,這時,“啪”的一聲過后,一個包裹起來的手帕從他衣服中掉落,正落在他兩腿支開的膝蓋間,布料接住了。 額間的冷汗早已浸濕了季驍的碎發,他微微一怔,像是才想起來還有此物似的,遲緩地伸出手,兩指掀開手帕,看見那里靜靜躺著的玉佩。 之前透白無色且沒有紋路,看上去極為簡單和便宜的玉佩,不知從何時開始出現了異樣,這會兒仿佛被一層灰霧所籠罩著,而它的表面,卻莫名地多出幾道走向奇怪的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