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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瞧了一眼,見李玨一身月白直身, 斜斜靠在粗大的香樟樹上,手里拎了一壇酒,透著消沉的風流意。 他晃了晃酒壇,飲下一口, 忽而斥道:“蘇媚生,你給朕出來!” 媚生遲疑了一瞬,裹了件薄錦披風, 推開了殿門。 李玨看著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目光輕飄飄的,并不往他面上落,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收緊,伸手攥了她的腕子,帶了些力道,沉沉道:“蘇媚生,朕.....朕病危的消息福全給你下了幾次?你竟,你竟一次都沒來看過朕!” 他那日從寒山寺回了宮,因著失血過多幾次昏厥,每次從沉沉暗影里掙扎出來,都未看到過她的身影。 因著帝王遇險的消息對外瞞的死死的,剛能下地,他便強撐著上了朝,每回回到養心殿,虛汗已濕透了背,也從未聽過景仁宮有任何問候的消息。 他擰巴著一口氣,也不來看她,可今日看來才知道,她根本未放在心上,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讓他心口憋悶的緊,不自覺便加重了手上力道。 “痛!”媚生微皺了眉,眼里泛起了淚花。 李玨猛然驚醒,急急放了手。 對面的女子便收回手,屈膝福禮,極是恭敬道:“臣妾惶恐,這些時日一直昏睡,竟不曾聽聞?!?/br> 李玨唇角勾了勾,笑的有些落寞,真是連敷衍都如此不走心。 他坐在碧玉階上,抬頭看天上的一輪圓月,靜默了許久,幽幽開了口:“我的生母乃是已故孝義皇貴妃,極是嫻靜溫雅的,我還有個同胞哥哥,乃是已故恒王,是個胸襟開闊,文治武功的好男兒,在朝中威望日重,大家都道此乃未來的太子?!?/br> “我自小長于兄長的羽翼下、母妃的呵護中,是個只知打馬遛狗的?!?/br> 他微微笑起來,慣常威含不露的帝王威儀隱了去,帶出點罕見的少年意氣,靜了一瞬,忽而垂了眼。 “只年少時光總是短暫,我十四歲那年,父兄于秋獵中墜馬而亡,母妃傷心過度,沒多久也去了。當年的嚴皇后多年無所處,將我記在了名下,悉心教導,扶持我上了位?!?/br> 他頓了頓,轉頭對媚生問了句:“蘇媚生,你是否又要罵朕忘恩負義了,連自己的養母都下得了手?!?/br> 媚生沒說話,卻在心里罵了一句狼心狗肺。 李玨瞧她神情,自嘲的笑笑,道:“大概世人都這樣看朕?!?/br> 他抬手飲盡了壇中酒,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對著那一地狼藉的碎片,冷笑道:“可是無人曉得,我兄長馬腹下的那枚鋼釘是當今太后指使人做的手腳,那的盧馬性子本就烈,狂奔之下將人甩出去,非死既殘。而我母妃的湯藥中,也是嚴太后下了西域劇毒,讓人無聲無息沒了命?!?/br> 他這許多年背負著皇家密辛,還要裝糊涂,在嚴太后手下討生活,早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以為自己不會覺得累。 可此刻吐出來才發現,竟覺出一些暢快與輕松。 媚生愣了一瞬,看了一眼他手上扎進去的碎瓷渣,沒作聲。 李玨手微動,伸掌便包住了那只小手,有些遲疑道:“阿生,嚴太后一黨我是必要除去的,你.....你能否體諒一二?” 媚生恍然醒過來,抬起頭愣愣看他俊朗眉眼,反問了一句:“陛下,你體諒過阿生嗎?” 這話倒是讓李玨愣住了,聽她又道:“你失去過至親之人,所以你痛,臥薪嘗膽這許多年,也要血刃仇人。那阿生的至親之人慘死火海,我便不能痛?不能恨?陛下,推己及人,你不該這樣要求我?!?/br> 她一張小臉在寬大披風的映襯下益發顯出蒼白的荏弱,相比以前那個張揚明媚的蘇媚生,眉眼間多了些冷漠的疏離。 看的李玨忽而心慌,握緊了她的手,急急道:“給蘇家定罪是真,可我沒想過要他們死,蘇媚生,我答應過你的,朕向來不是食言的人.....”只是他沒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可陛下,他們真死了!”媚生轉過頭來,帶了點決絕。 真死了,連個尸首都沒留下,那些溫暖的日子如大夢一場,醒來還是孤身一人。 李玨避開那目光,張了張口竟有些說不出話。 媚生眼神里的光一點點滅了,轉身跑進殿內,砰的一聲關了殿門。 聽外面男子氣急敗壞道:“蘇媚生,你真是大膽,你敢將朕關在門外,你......” 媚生心緒煩亂,并不理會,靠在榻上看天上圓月,閉上眼,蘇大人、二娘、三娘、小阿培含笑的臉又依次在她腦海里晃。 一夜不寐,看著天邊晨曦的光一點點透出來,媚生招招手,喊宮人,寂靜的殿內還是沒人應。 她套上繡鞋,殿門一拉開,便見李玨陰沉著臉靠在門邊,衣袍微皺,肩上還落了些許的露水。 他二話不說往殿內走,進了殿,便扯衣襟上的盤扣。 媚生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你怎么還在?你......你待了一夜?你要做什么.....” 她你你你個沒完,惹的李玨又皺了眉,不悅道:“給朕更衣!” 見她還是愣在那里不動,只好又自己扯了外袍,著了娟白中衣,往床上一坐,喊:“來人?!?/br> 宮門大開,宮人魚貫而入,福全托著朝服進來,躬身行禮。 李玨伸了個懶腰,狀似剛醒過來,自語道:“昨夜倒是睡了個好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