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一抹火光從她指尖迸發,魔氣凝固片刻,往后退出,顯出一個猙獰的輪廓。 對方的魔氣,對于無瑕魂火來說,實在太弱了,雖然燃不了,但多少也讓那魔修忌憚。 兩方僵持不下,正在此時,只見一只手忽然洞穿了那團猙獰的影子,魔修發出凄厲的慘嚎,魔氣散盡,露出一個成年男人的身軀。 那只手從他心口抽出,鮮血狂涌而出,他瞪著幾乎要凸出來的眼球踉蹌回身,看到來人的面容后,露出驚恐的表情。 他頹然倒地,恐懼凝固在他臉上。 姬長離甩了甩手上的血,瞥一眼那簇火光,“照你這么燒,可燒不了幾次?!?/br> 凌溪收回魂火,剛一張嘴,便又吐出一口血。 姬長離直接勾起一縷風,將她扔上彤獸后背。 彤獸渾身的毛都炸了一下,又在姬長離威脅的目光下,委委屈屈地自己給自己順好毛,嚶一聲,跟著大魔頭身后,振翅飛起。 背上的人盤膝打坐,半個時辰后,才將侵入經脈的魔氣逼出。 凌溪擦去嘴角血跡,問道:“你要帶我去哪里?” 姬長離沒說話。 凌溪盯著他的背影,明顯感覺到他身上壓抑的氣息,與之前在落云城時,幾乎判若兩人。 屬于過往的情絲再一次裹住她,凌溪捂著頭,想起厲師弟永遠疏離地注視著她的眼神,她那時候一邊因為他的目光而難過,一邊又暗自揣測,至少她是不一樣的。 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這個念頭就像是一顆石子,一下子激起了連番波浪,凌溪剛按捺住回憶,殘留在另一半魂上的情緒又浮上心頭。 每一次秦無念與小師妹接觸,沈依溪心里都會難以抑制的泛起嫉妒,這種情緒殘留在她的魂魄上,尚未被洗凈。 她竟然和相融的另一半魂產生了共鳴。 凌溪聽到自己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調,輕快地問道:“你沒找到她?” 第66章 既然她說過,要把小鯉魚…… 凌溪被帶到一處高聳的山巔宮殿中, 這里的魔氣rou眼可見,縈繞在桂殿蘭宮之間,凌溪幾乎喘不過氣來。 姬長離飛入高空, 落下大陣, 將整個涿光山封鎖其中。 凌溪看見他利落轉身想要離開,慌忙御劍追去, 被一道屏障阻擋在內, 她大聲叫道:“厲吟秋,你這是做什么,換另一個地方囚禁我?” 姬長離身形頓住, 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我不叫厲吟秋?!?/br> 他說完, 也沒等凌溪開口, 便帶著那只雪白的妖獸, 飛馳遠去。 凌溪皺著眉, 直直盯著他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身落到地上, 濃郁的妖魔濁氣令她渾身都不舒服, 凌溪仰頭望了望巍峨的大殿檐宇, 慢慢走入其中。 姬長離封山這一舉動攪動得整個魔域的魔氣都隨之動蕩,一直守在涿光山山門外的魔將們望著頭頂涌動的魔氣, 面面相覷,半晌后,有人謹慎地開口, “無鳶大人,您看,現在怎么辦?” 沒有姬長離的許可, 他們沒有一個人敢擅自跨入山門,在城樓前沒日沒夜地等了半月,卻只等來涿光山封山的結果。 如今正魔之間未能簽訂協議,因為姬長離的突然翻臉,兩邊又再度劍拔弩張了起來,魔尊未表態,他們也不敢擅專。 眾人正躊躇不定,只見彤獸砰一聲砸到地上,濺起一片塵土,姬長離的身影出現在城樓頂上,居高臨下地掃他們一眼,說道:“無鳶,從今往后,魔域之事不用再來回稟我,由你自行決定處理?!?/br> 無鳶臉上劃過明顯的詫異神色,“師尊……”他話未出口,姬長離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彤獸慌忙叫喚一聲,連忙一通連滾帶爬地助跑,扇動翅膀,追上去。 塵土之下,眾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魔尊這話是什么意思?退位讓賢了嗎? 其中有幾人立即走上前去,稽首道:“但憑無鳶大人吩咐?!?/br> 其余幾人互相看看,也行禮表態。 無鳶伸手扶起他們,又望了一眼姬長離離去的方向,臉上表情復雜難明。 姬長離離開魔域,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東望。 東望在修真界中,是一片極廣闊的地域,姬長離只聽俞喬提及過幾次東望之北的山谷。 是一處偏僻之地,有一座世代守護山谷的封閉村落,通往谷中的石階狹長而隱蔽,山階前有一座朱紅門樓。 姬長離耗費一個多月,找遍東望之北的所有山谷,才找到這座門樓。 他仰頭望了一眼門樓上斑駁褪色的朱漆,門樓正中掛著一張黑底的無字匾額。 “這里就是鯉魚精原來所在的地方了嗎?”系統好奇地繞著門樓打轉,語氣很不確定道,“喬喬真的會會回到這里?” 姬長離沒理會它,徑直沿著長長的石階走入幽深密林。 他沒期望能在這里找到俞喬,只是想尋找一些關于謝信芳的線索。 石階筆直插入林中,跨過門樓,氣溫一下子降低了很多,遮天蔽日的密林里游蕩著淺薄的迷霧,石板上覆著著一層青苔,縫隙之間生滿雜草,是一副久不曾有人涉足的荒敗景象。 半個時辰之后,石道盡頭又出現了一座門樓,門樓之后是一座破敗的神廟,廟宇臨湖而建,被潮氣腐蝕得不成樣子,只是輕輕一掰,就能摳下一塊腐木。 虞喬當初是混在祭祀之中,進入這里,說明那時候這里還有香火祭拜,距今不過兩年多的時日,這神廟也殘破得太過厲害了些。 姬長離走進神廟中,內里一目了然,桌案上擺著香爐和祭祀用具,神龕上卻空無一物,透過腐敗的窗戶,能看后方一汪澄凈的湖泊。 他走出神廟,來到湖岸邊,神識沒入水中,湖水幽深,底部沉淀著厚厚一層淤泥,在湖底一角堆砌著許多白骨,陷在淤泥里。 姬長離皺了皺眉,抬手掐了一個訣,沒有搜尋到半縷靈體。 系統檢測到宿主低沉的氣壓,小心問道:“怎么了?” 一縷魔氣潛入水中,下一刻,寧靜的湖面就如同被煮沸的滾水,泛出波瀾,湖底傳來隆隆巨響,白骨被碾得粉碎,那一角徹底塌陷下去。 系統噤若寒蟬,大魔頭沒有找到喬喬的痕跡,生氣也是應該的,它、它就當自己不存在好了。 山谷之外的村子也早已人去樓空,村子后方有一片墳地,就連墳地里都無殘存的游魂,這一片區域太干凈了,一看就是被人徹底打掃過。 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姬長離干脆利落地騰空而去。 * 凌溪閉目打坐的時候,被幾只貓鉆進懷里,有兩只還為了爭奪她腿上的位置打起來,刺耳的貓叫讓她不得不起身。 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貓?還全都是未開靈智的橘貓。 她百無聊賴,又無法修煉,只好隨便選擇一個方向,繼續游蕩在山巔偌大的宮殿群里,推開一間一間房門查看。 很多宮殿都是空置的,但今天運氣比較好,她推開門,先聞到一縷雅淡的熏香。 這是一座很寬敞的宮殿,殿內垂掛著帷幔,地面高低錯落地擺著燈柱,上面鑲嵌著明珠,一眼看去遍地星河。 不可能是厲吟秋的房間,那只能是另一個人的。 凌溪在門口猶豫片刻,終是沒能忍住,走入殿內。 她在桌案上看到一疊胡亂攤開的宣紙,最上一層白紙下透出字跡的墨色,凌溪隨手翻開,動作頓了頓。 紙上端端正正寫了“姬長離”三個字,是她曾在厲吟秋書桌上看到過的瘦金體。 旁邊有人臨摹這幾個字,寫得歪七扭八,活像是雞爪,“離”一字上還暈著一團墨跡,再下一張的字跡就要有模有樣許多,但線條一看就不流暢,筆鋒凝滯。 她輕而易舉就能想象出當時的畫面,定是他握著她的手,寫下這三個字。 在宣紙一角發現一行批注的小字:您不是文盲,您是大文學家,后面跟著一個流淚的表情。 凌溪低垂著眼眸,靜靜站了許久。 宣紙發出窸窣的響聲,揉皺在一起,她像是忽然被這聲音驚醒,驀地一下松開手,桌上宣紙散落一地,全是一些笨拙的臨摹字跡,還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涂鴉。 她怔愣片刻,面無表情地,俯身將所有宣紙收拾起來,重新放回桌上。 她本應該就此停住,不再繼續去打探這些生活的細節,但心里又有另一個聲音,誘哄著讓她進去看看。 這里藏著她從未見過的,厲吟秋的另一面。 后殿是起居室,地面鋪著軟絨,擺設都極為精致,是很舒適的環境。 凌溪在偏殿觸發那座陣法,看到陣中閃過的粗略畫面,才知道,原來貓也是因為她。 她果然很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凌溪心底突兀地冒出這個聲音,她猛然驚了一下,快步退出房中,匆忙找了一座空曠大殿,盤膝坐下,清空雜念。 她不能再繼續被沈依溪的情緒感染了。 * 春雷炸響,海面濃云滾滾,海風呼嘯地穿堂而過,在樓宇夾縫之間嗚嗚作響,整個竹樓都響起了令人牙酸的咿呀聲,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狂躁的風暴撕碎。 然而,竹樓之內,橘黃燭光透出窗外,宛如風暴當中辟出的一處安穩港灣,一人抱劍坐在窗邊,低眉斂目,像是睡著了。 一縷風穿透窗戶,撩起他肩上垂落的長發。 他驀地睜開眼睛,那雙眼眸溫潤,天然便含著一抹笑意似的。 一絲白光從他眼前飄過,受心火牽引而去。 輕靈的魂絲縈繞在豆大的火苗周圍,火苗之下是一名閉目沉睡的少女,她半身為人,半身為魚,鮮艷的尾鰭鋪在床榻上,其上覆著著一層薄薄的水膜,時而會漾出灼紅的波光。 謝信芳走過去,從心火中勾出那縷回歸的魂絲。 既然她說過,要把小鯉魚還給他,那么,這魂絲里面便不應該再存有對別的男人的感情。 他的神識強硬得侵入魂絲內,一股烈陽一般的情感襲上他心頭,令他不由地心神一蕩,謝信芳怔愣了片刻,腦子驀地浮現出鯉魚精趴在水岸邊仰頭望他的畫面,那雙眼眸分外明亮,讓人就算錯開視線,也無法忽視她的目光。 謝信芳身形晃了晃,頗有些狼狽地重新定下心神,想抹掉這縷魂絲里面的情感。 靜靜懸浮的心火猛烈顫動起來,半晌后,謝信芳退出神識,蹙眉自語,“竟然抹不去?!?/br> 他指尖掐著這縷魂絲,沉思良久。 既然抹不去,那就只能轉移了。 外面的風暴不知何時停了,直到日光從竹窗射進來,謝信芳才睜開眼睛,放開手指,魂絲被心火引去,隨著心火落入下方閉目沉睡的半妖眉心。 第67章 畫影鏘然嗡鳴,嗚咽了一…… 修真界外, 海島環臥,千百島嶼大小不一,星羅棋布地灑在廣袤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