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這只能維持一時,不能長久,妖修和人修走的是不同的修煉路子,可以說截然相反,你若想完全掌控兩種修行,就需得在身體里煉成兩套修煉體系,將劍靈之氣和妖氣徹底分開,彼此互不干擾才行?!?/br> 靈獸和妖系出同源,普天之下,應是沒有哪個宗門能比御獸宗了解妖修的修行體系,“我予你一套靈獸的修行功法,你可參考?!彼f著,不等俞喬說話,便指尖輕點,將那套功法傳入她的神念。 “夏侯衍來迎親之前,我會取出心頭血,將解契靈符一道給你。這兩日你便自行去領悟修煉,務必要取下禁靈鐲?!?/br> 謝留的這一番舉動,對俞喬來說,可以算是仁至義盡,簡直是在世的活菩薩。他做的實在太多,俞喬不由得有些動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他的年歲,明明還未及弱冠,比前后活了兩輩子的俞喬要小上好幾歲,可能是纏綿病榻的緣故,心性成熟得比較早,謝留說話做事沉穩得不像是個少年人。 尤其是現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讓她心底不由得竟生出些許依戀。 這種感覺,她還一點都不陌生,從她心底深處浮現,俞喬心里猛然一驚,腦海里依稀閃過一副模糊的畫面,一個人影映照在水面,水波晃蕩得太厲害,她實在看不清。 腦海里的畫面一閃而逝,快到她根本捕捉不住,俞喬茫然地眨眨眼睛。 謝留問道:“怎么了?” 俞喬呆怔片刻,搖搖頭,低聲道:“對不起?!?/br> 謝留笑了,“不怪你,本就是我強行契約的你,是我應該先道歉才對?!?/br> 他說完這句話便頹然地傾靠到塌上,闔上眼睛,白色長袍下的身軀單薄如紙,像是呼吸重了都能將他吹走。 俞喬最后看他一眼,領著姬貳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情緒不大高,呆呆地坐在那盯著燭火看,若是一直能只把他們當做紙上的一段筆墨,她肯定會輕松很多。 正失神間,嘴唇上被喂來一塊硬物,一股甜味鉆入鼻息,俞喬迷蒙的眼眸重新聚焦,近距離看到姬貳那張面無表情的娃娃臉。 他捏著一塊飴糖往俞喬嘴里塞,就跟當初往俞喬手辦嘴里塞一樣。 俞喬下意識張開嘴,讓他把這顆糖抵進嘴里,姬貳喂完糖,什么都沒說,又乖乖退回角落去,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她,盡忠職守地當著不起眼的工具人。 她白日里雖然答應了姬長離的求親,可并不代表心里就樂意,她明明說過自己能解決契約的事,姬長離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他打算做什么,連告訴都不告訴她一聲,就直接上門來,簡直就是把她當鴨子趕,去踐踏別人的心。 俞喬恨不能現扎一個大魔頭的小人出氣。 實際上,不用她做,姬長離這邊已經被扎得不輕,俞喬這里發生的一切,姬長離都通過傀儡侍童的雙眼看在眼里。 他手里拿著一卷賬簿,就聽著系統的聲音三不五時地叮一聲,播報女主好感度下降。 那緩慢跳動的數字,跟鈍刀子割rou差不多,傷不了他分毫,就是惱人得緊。 姬長離煩躁地一把甩開賬簿,不等他說話,系統先行搶答:“這是被動播報功能,我也沒辦法,別捏我,求求了!” 系統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這可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姬長離:“……” 之后的三天,俞喬都閉門不出,她循著謝留教她的方法,終于將自己體內打架的力量拆分開,再次用靈力將妖氣鎖入內府。 這兩種力量,天生就不對盤,一道順流,一道逆流,俞喬運轉劍靈之氣時,便不能運轉妖氣,運轉妖氣時,便不能運轉劍靈之氣,若想要建立起兩套互不干擾的循環體系,這怕是個修建長城一樣的持久戰。 好在現在也不著急,禁靈鐲從手腕上松脫,她的魚尾終于重新分化雙腿。 她終于又站起來了! 俞喬起身蹦跶兩下,抱起姬貳小可愛,倒頭撲到床上,她這兩日多來,心力交瘁,終于能好好睡一覺了。 逆鱗感應到主體的變化,泛起微微波動,姬長離拿出來看一眼,重又放回去,他閉上眼睛,連上傀儡的五感。 視線里朦朦朧朧,什么都看不分明,繼而他感覺到勒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還有臉頰下柔軟的觸感,一股泛著甜味的馨香涌入嗅覺。 姬長離猛然意識到靠在他臉上的是什么,急匆匆切斷聯系。 姬貳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 俞喬感覺自己才合上眼沒多久,就被人拖起來,她渾身無力地坐在梳妝臺前,牽線木偶一樣被人擺弄。 姬長離將成婚的一應嫁衣、頭面,甚至花鈿都送來了,熟練得宛如一個結婚無數次的老司機。 吳若長老按時送來靈符,符紙上懸著一滴鮮紅的血液,“你自行取血,滴入其中就行,踏出這個門后,你與我御獸宗,與謝留再無瓜葛?!?/br> “謝吳若長老?!庇釂堂蛎虼?,“愿少宗主安好?!?/br> 吳若嘆息一聲,在他看來,俞喬選擇夏侯衍,無異于自投羅網。 俞喬等吳若走了,拿著靈符坐回梳妝臺前,她拉開衣襟,凝出一縷劍氣匯入心臟,裹住血液破體而出。 胸口一瞬間的劇痛讓她差點暈死過去,取心頭血,也太疼了吧! 俞喬整個人都縮在紅色的嫁衣里,從鏡子里看到自己胸口雪白的肌膚上,一條劍氣破開的血痕,在緩慢地愈合。 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她當時是昏得有多死,才會被謝留取血都沒被痛醒? 俞喬抬手將那滴血引入靈符,符陣驅動,血液隨著符文重合再分開,她手腕上的契紋一寸寸消失,最終了無痕跡。 迎親的樂聲從外面遙遙傳來,俞喬臉色慘白,姬貳從妝屜里取出一盒口脂,用小手指蘸了,給她抹在唇上。 出門前,俞喬最后看了一眼鏡子,好一個絕色女鬼,配大魔王,簡直絕了。 她看到夏侯衍的身影大步踏進院中,不由得皺眉,雖然只是逢場作戲,但她寧愿此時看到的是姬長離的本來面目,也不想看到夏侯衍這樣惡心之人的臉。 姬長離看著她也在皺眉,抬起手,指腹按住她的唇上,用力抹過,嫌棄道:“你是剛吃完小孩嗎?” 俞喬:“……” 俞喬伸手要去擦,被他順手截住,握進手里,姬長離牽著她走了幾步,偏頭看她一眼,彎下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俞喬:“你又做什么!” “我看你做魚做久了,似乎忘了怎么走路了?!?/br> 俞喬:“……”你嘴巴有毒嗎! 在被姬長離抱出門前,俞喬依稀看見謝留的身影,那一身青衫纖弱得像是秋風里的垂柳,倚在窗前,對她揮了揮手。 【?!骱酶卸认陆?0%,當前好感度-97/100】 姬長離:“???” 第28章 (捉蟲) 快放開我,我不…… 這么輕易就將俞喬從謝留手里撈出來, 姬長離有幾分信了,信謝留沒有別的居心,只是單純因為他的愛來得太快太廉價。 他直接將人抱上那輛金紗紅綢、四面垂珠的鸞車, 俞喬額上鳳鈿垂下的細細珠簾遮住她半張臉, 搖晃間能看到她眼中驚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你害怕我?”姬長離低聲問道, 表誠意的是她, 好感度驟降的也是她,他折身作勢欲抱她往回走,“那我把你還回去?!?/br> 俞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另一手托住頭冠, 猛搖頭, “哪有你這樣的人!本姑娘一經售出概不退換?!?/br> 姬長離忍俊不禁, 下一刻, 嘴角的笑就凝固在臉上。 【?!骱酶卸认陆?%, 當前好感度-98/100】 姬長離:“……”他沉下臉,一把將俞喬丟到鸞車軟塌上, 頭也不回地掉頭下去。 俞喬齜牙咧嘴地揉自己的屁股, 原著里白紙黑字寫得一點沒錯, 大魔頭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 簡直有病。這么會變臉怎么不去表演川劇??!當魔尊真是屈才了。 姬長離翻身上馬,只聽到系統叮一聲,好感度降到-99, 很好,他再也不會多嘴同她說任何一句話。 系統噤若寒蟬地縮在他肩膀上,女主好感度的每一次下降, 它都急得要死,但如今下降到這個節骨眼上,它反倒不急了,甚至開始暗暗祈禱,希望好感度能一舉跌破,好讓輔助程序上線,拯救一下狗宿主。 只可惜,好感度卡在這么個關鍵地方,竟一時停滯了。 圍觀的人群幾乎將長街堵得嚴嚴實實,迎親車隊走在當中,就如摩西分海,走得甚是緩慢。 鸞車的雕窗上刻有阻斷神識探查的陣法,只在錦幔被風揚起時,外人才能窺到一點車內的情景。車外追著一群小孩,手里捧著顏色各異的鮮花往車輦上扔,俞喬伸手接了一枝粉色花枝,恰好與那孩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小孩臉上跑得紅撲撲的,喘著氣大叫道:“西娘子,漂亮,jiejie漂亮!” 俞喬噗地笑出聲,什么西娘子,小家伙門牙還漏著風呢。 這座無方城建立在妖和許多無辜百姓的尸骨上,可這里的居民卻也是真的活得幸福而無慮。 外面的風忽然停了,帷幔垂落下來,將鸞車四方雕窗嚴嚴實實地蓋住,光源陡然暗下去,如同一座嚴絲合縫的囚籠。 手里的花枝飛速抽出漫天細絲,眨眼間車廂內全是一片白茫茫的絮狀絲線,俞喬反應迅速地想抬手捂住口鼻,可四肢卻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絲毫都動彈不了。 她用力垂眸,余光掃見手中花枝的根莖纏在她手臂上,這花液似乎有麻痹的效果。 細細的根須扎進白皙的皮膚里,將手腕上的經絡都漲得鼓起,幾乎要破開她的血rou。 這么快就來了啊,她都還沒入城主府的大門,雪姬便已坐不住了。 俞喬一動不能動,神識內窺,她的半邊手臂幾乎已不能看,根須在她的血管內如草瘋長,白色的須子很快便吸飽鮮血,變得赤紅,就連花瓣的顏色都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轉深。 滿車廂的白絨細絲無法避免地被俞喬吸入鼻內,在呼吸道內結成絮。 【?!瘓?,警報,女主有危險!】 姬長離泰然自若地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 系統急得上躥下跳,在他耳邊尖叫:“宿主!女主有危險,你得去救她??!” “一只花妖而已,她能解決?!奔чL離不緊不慢地說道,半點要去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系統焦急地沖入車廂內,看到俞喬半邊臉側都爬上了紅色血網,又轉頭沖出來,“不行,喬喬解決不了,在原文里,打架都是你上陣,她負責貌美如花就行,她解決不了?!?/br> 姬長離:“哦?!?/br> 系統驚呆了,狗男人,要你何用! 它哭唧唧地沖回車廂內,不死心地向姬長離實時匯報,“喬喬看上去好痛,她快死了?!?/br> 車廂里的人并不知道旁邊還多了一個圍觀群眾。 血紅花朵上凝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妖,坐在花心當中,兩只眼瞳如晨露,如今吸滿了血,變成了瑪瑙珠子一般的赤紅。 花妖沒感受到她身上的妖氣,疑惑道:“金丹修士,你不是靈獸?” 俞喬抬眸看向她,眼角沁出生理性淚水。 花妖的枝葉伸過去,葉片勾住這滴眼淚,“你就是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勾引城主的么?” 大姐,我明明是被你的絨絮憋出眼淚的。 花妖見這么輕易就完全控制住她,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就連花瓣都配著它的心情飛翹起來。 它也不急著殺俞喬,還刻意延緩時間,等著看她是先被抽干血而亡,還是先窒息而亡。